河南日報客戶端記者 孫靜
金秋時節，中國平煤神馬集團首山化工科技公司的廠區內，湖水清澈，樹葉微黃，曲徑通幽。
站在這個如花園般漂亮的工廠裡，公司黨委副書記汪英紅十分感慨，“以前煤炭行業的工作環境就是黑、髒、亂，一線條件更是艱苦，工人每次從礦井裡出來，全身上下都是灰。現在不同了，施工現場整潔有序，設備和生產線全部自動化，這都是改革為企業帶來的鉅變。”
中國平煤神馬集團的變遷是河南國企改革的縮影。正是改革的持續深入推進，省屬企業才擺脫了揹負數十年的企業辦社會重擔，得以輕裝上陣，集中資源做大主業、做強創新。眾多企業一舉扭轉連年大幅虧損的局面，資產規模、營業收入、利潤等均大幅增長。
站在歷史的門檻上回望，2016年6月21日，河南全面打響國企改革攻堅戰，制定了一年“前哨戰”、一年“總攻戰”、一年“掃蕩戰”的時間表和路線圖。作為改革的“先手棋”和後續改革順利推進的必要基礎，涉及百萬職工家庭的剝離企業辦社會職能這一“前哨戰”首先打響。
剝離企業辦社會職能，是對社會治理和企業管理領域的重要變革，是對各方利益的重大調整，涉及面廣，敏感度高，情況複雜，可謂新一輪國企改革中最複雜、最棘手的一個難題。
狹路相逢，勇者勝。面對這塊“硬骨頭”，全省上下一心、政企協作、因地制宜、一企一策，摸索出了一整套剝離企業辦社會職能改革的經驗做法，僅用1年時間，就全面完成了改革任務，比國務院要求整整提前了一年半。
在全省國企改革的歷史進程中，這場波瀾壯闊的“前哨戰”，將作為里程碑式的存在，讓人們在回望時心潮澎湃，在展望時鬥志昂揚。
“瘦身健體”方能“闊步前進”剝離企業辦社會職能勢在必行
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央出臺了一系列深化國有企業改革的政策意見，開啟新一輪國企改革。習近平總書記一系列關於深化國有企業改革的重要論述為改革指明瞭方向。
國企改革是篇大文章，通過剝離企業辦社會職能讓企業先“瘦身健體”，是後續各項改革順利推進的基礎。在2017年以前，習近平總書記曾連續三年在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上作出重要指示，要求加快剝離國有企業辦社會職能和解決歷史遺留問題。
企業辦社會職能，為何必須剝離？食堂、澡堂、醫院、幼兒園、中小學……曾幾何時，眾多國企從誕生時起，便接管了員工生活的方方面面，儼然一個個自給自足的“小社會”。平頂山、濮陽等地城市邊界延伸甚至與國企佈局緊密相關。
這種獨特的企業辦社會現象，曾經是國企彌補政府和社會公共服務缺失的必然選擇，也是國有企業職工和家屬的共同記憶。然而時至今日，由於歷史遺留問題多，“辦社會”成了一批老國企的沉重負擔。“這讓企業如同穿著大棉襖在市場的大海中游泳，怎麼遊得過別人？”一位長期關注河南國企改革的經濟專家說。
改革之初，省屬企業正普遍面臨如此困境：26戶省屬企業承擔“四供一業”職能，為此每年需要投入費用近8億元。2015年，26家省屬企業資產負債率為74%，在市場經濟這個公平的較量場上，與輕裝上陣的民營企業相比，企業辦社會已成為制約國企打翻身仗的枷鎖。
時任中國平煤神馬集團副總經理的張金常對此感觸深刻，“2015年，平煤擁有醫療機構41家，教育機構18所，承擔‘四供一業’的生活小區278個，運行好這些社會職能，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企業負擔非常重。”
河南能源化工集團永煤公司狀況同樣堪憂，“永煤每年在‘四供一業’補貼上的投入近3000萬元，企業效益下滑，資金緊缺，還承擔這麼高的辦社會費用，對企業發展無疑是雪上加霜。”黨委書記、董事長侯世寧深深擔憂，如果不將辦社會職能剝離，公司只會被更多的企業甩在身後，最終被市場淘汰。
據改革初期全省摸底情況，承擔全省國企改革重任的“三煤一鋼”無不負重前行，河南能源化工集團、中國平煤神馬集團、鄭煤集團、安鋼集團各項辦社會職能佔全省企業辦社會職能總量的80%以上。
形勢嚴峻，必須以改革之力化解。“如果辦社會職能不剝離，企業如何能夠成為獨立的競爭主體和法人實體？生存尚且艱難，更談何發展？”省長陳潤兒在全省深化國企改革推進會上直指問題本質。
在全省經濟結構持續優化調整的大背景下，企業“去社會化”也是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必然要求，是進一步釋放企業活力、推進區域產業可持續發展的必然選擇。
“瘦身健體”才能“闊步前行”。剝離企業辦社會職能到了不得不改、必須要改的地步。
改革從無坦途。被稱為“硬骨頭”的剝離企業辦社會職能，更因涉及全省百萬職工的利益，存有各種擔憂。
“國企職工的福利變不變？”水、電、氣、暖和物業服務仍以相當低廉的價格供職工使用，是一種“隱形福利”。
“國企職工的待遇變不變？”省屬企業是省直社保，地方是市直社保，如何對接？
“任何一個政策都不可能把所有問題全部囊括進去，剝離企業辦社會職能工作也是如此。”省政府國資委改革辦成員田偉民說，只有一企一策，才能解決改革中遇到的問題。
2016年6月，河南國企改革攻堅戰全面啟動，省委、省政府深入研判影響國企改革發展的障礙和問題，從減輕企業負擔入手，把剝離企業辦社會職能作為改革攻堅的“前哨戰”，率先打響。
擰成“一股繩”啃下“硬骨頭”剝離企業辦社會職能成效顯著
從2016年6月正式啟動改革，到2017年6月省屬企業剝離辦社會職能全面完成，我省僅用1年時間就完成既定改革目標，比國務院要求的時間提前了一年半。
在較短時間內，完成了看似不可能的改革重任，河南打贏這場“前哨戰”有策略、有重點、有方法。
國有企業需要剝離的社會職能集中於四部分：企業投資興建的市政基礎設施，如職工家屬區供電、供水、供氣等設施；企業興建管理的公共服務機構，如醫院、學校、消防設施等；企業管理的職工家屬社區管理組織；企業退休人員的管理、服務和保障。
改革之初，省委、省政府組成9個專題組，歷時3個月對省管工業企業逐戶開展清產核資，摸家底找癥結。
通過摸底，這場戰役的關鍵點聚焦在了“三方掣肘”：“職工把企業辦社會職能當作福利，主觀上不願意改”“企業把辦社會職能當作產業鏈條，自給自足不願交”“地方把企業辦社會職能當作包袱，怕負擔重不願接。”最終，導致無法剝離。
找準問題才能對症下藥，對症下藥方能藥到病除。
破解職工不願改、企業不願交、地方不願接等諸多難點，要解決思想上的問題，認識清楚深化國有企業改革、促進企業轉型發展、降低企業制度成本，必須加快剝離企業辦社會職能。同時，又要實實在在算好三本賬：“錢從哪兒來？人往哪裡去？事情誰來幹？”
方向明則改革興。
核心問題一明晰，剝離企業辦社會職能改革的路徑就明確了。
2016年8月5日，全省剝離國有企業辦社會職能工作推進會在鄭州召開，明確到2019年我省國有企業將不再以任何方式為職工家屬區供電、供水、供熱和物業管理承擔相關費用。
這場推進會上，省政府確定了“市場化運營、社會化服務、專業化管理”的改革方向，制定了因地、因企、因事制宜，精準施策的改革方針，為剝離企業辦社會職能工作全面推進提供了堅實依據。
剝離企業辦社會涉及面廣，需要頂層設計框定方向。我省先後出臺了《關於加快剝離省屬企業辦社會職能工作的實施意見》等6個統領性文件及一批操作性強的配套政策，進一步掃除了改革障礙。
——成本分開攤，破解“錢從哪兒來”。
在解決“錢從哪兒來”這個關鍵問題上，河南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保障體系。
我省爭取中央財政資金和省級財政安排補助資金，用於支持省屬企業“四供一業”分離移交改造；圍繞退休人員社會化管理服務、醫療生育保險屬地化管理等資金，另行出臺配套支持措施。
省政府明確要求，建立政府和國有企業成本分擔機制，多渠道籌措資金，統籌用於剝離企業辦社會職能。鄭州、鞏義、汝州等市縣提出，對經營困難、確實無力承擔改造費用的企業，資金缺口由地方財政全部解決。
“政府‘花錢買機制’和企業一起做好了成本分攤、人員安置、資產處置和服務保障，幫助企業減包袱轉機制，讓企業更有信心。”安鋼集團黨委書記、董事長李利劍坦言。
資金分擔機制保障了改革順利運行。
在永煤公司的“四供一業”移交改造中，共花費資金約1.5億元，永城市財政無償補助了5000萬元。而在整個改革過程中，永城市地方財政共承擔了近2億元。
“只有企業發展了，地方才能發展，改革不能分彼此。”永城市委書記李中華心中有一本明白賬。
面對需要企業自籌的部分資金，永煤也表現出了大局觀。“改革不能像自由市場買賣商品一樣。從眼前看是要多承擔一些，但從長遠看對企業是有利的。”時任永煤公司副總經理楊青松看得長遠。
——安置尊民意，妥善解決“人往哪裡去”。
支持國企改革既是政治賬，也是良心賬。改革中，需要參與各方從最大程度上做到互相理解、支持。
改革以後，參與“四供一業”等社會職能的國企職工到哪裡就業？就此，各地貢獻了許多智慧化解決方案。
對於永煤公司原先從事“四供一業”的183名員工，永城市全部就近安排到了市政單位工作，解決了職工最擔心的問題。
“現在工作的永城水廠離家不遠，工資收入也基本相當，生活各方面更有保障。”落實了新工作，永煤公司原職工劉金花心裡十分踏實。
在中國平煤神馬集團“四供一業”移交過程中，服務退休人員的職工被納入市政公司編制，一起進入社區繼續服務。對於部分不願離開企業的職工，則被安排至集團下屬新興產業。
面對新情況，改革也需要一企一策，適時調整。
在安鋼集團職工總醫院的人員移交過程中，安陽市政府曾一度無法接納全部職工。面對問題想辦法，安鋼集團創新方式，引入了社會資本，對職工總醫院進行混合所有制改造，盤活醫療資源，圓滿完成改革任務。
“在人員安置方面，只要企業、地方政府、職工願意，能找到合理合規合適的方式剝離和處置即可。”省政府國資委相關人士說。
——協作來推進，徹底解決“事由誰來幹”。
剝離企業辦社會職能，涉及各級政府、職能機構、企業、社會管理組織等，任何一方缺席或不積極，事情就會難辦。
改革從一開始，就以“一把手”責任制確定了其重要性及高位推進態勢。
省委、省政府領導親自抓；市縣政府主要領導負責，分管領導具體抓，部門責任人全力抓；企業層面，第一責任人簽下軍令狀，保證按時完成任務。
改革需要各方付出，尤其是以大局為重、不計得失的付出。
協調監督是市縣政府的重要職責，短短一年時間，開封市就召開市級層面協調會20餘次，通過建立中介機構庫，完善移交流程，以精準督查推進改革。
供電改造涉及面廣，省電力公司任務艱鉅。“我們投入大量資金，組織556個施工隊、1萬餘人，以‘百日攻堅’的形式，確保了供電改造移交任務的順利完成。”省電力公司相關負責人說。
中國平煤神馬集團更是調集數千人參與“四供一業”維修改造和退休人員移交。
“走訪100餘次，‘5+2’‘白加黑’是工作常態，短短40天，我們就全部完成了22.8萬參保人員信息入庫和21萬參保人員信息順利移交工作。”回憶奮力攻堅，時任中國平煤神馬集團黨委書記、董事長梁鐵山很是感嘆。
正是參與各方的協同推進，讓這場複雜、艱難的“前哨戰”得以全面打贏。
清出“防火帶”解除後顧之憂國企改革駛入深水區
2017年的春天，國務院國資委剝離國有企業辦社會職能培訓班上，河南作為典型介紹經驗和做法。
時間走到當年的初夏，這份改革成績單更為亮眼：
截至2017年6月底，省屬企業涉及的39萬戶供電、34萬戶供水、15萬戶供熱、3萬戶供氣、37萬戶物業管理基本完成移交改造任務，總體實現市場化運營、社會化服務和專業化管理；
省屬企業29.7萬名退休人員基本信息資料、檔案、黨員組織關係以及相關管理服務人員和資產已分別移交社區或相關部門，初步實現社會化管理服務；
企業自行管理的涉及52.9萬人的醫療保險、生育保險實現屬地化管理，納入當地社會保障統籌範圍；
企業辦的28個社區管理組織移交地方政府，100個醫療機構、70個教育機構、21個消防機構實施了不同形式的剝離或改制。
河南完成剝離企業辦社會職能，整整比國務院要求時間提前了一年半。
改出一片新天地，迎來一番新氣象。——改革最直接的成效，是大幅減輕了企業的社會負擔。
數據顯示，剝離企業辦社會職能改革，僅2017年就為省屬企業直接減負10億元以上。
卸下揹負數十年的社會負擔，瘦身成功的國企，輕裝上陣，闊步前行。2017年，在歷經4年的經濟下行困局後，中國平煤神馬集團全面實現扭虧為盈，全年實現營業收入1500億元，利潤12億元。
“從‘山重水複’到‘柳暗花明’，關鍵就在於企業辦社會職能的剝離，讓企業能夠集中全力做主業，搞創新。”中國平煤神馬集團總經理楊建國說。
惟改革者進，惟創新者強，惟改革創新者勝。省屬企業用生動的實踐，演繹出“鳳凰涅槃”浴火重生。
——改革優化了資源配置，讓百萬職工同享公平的社會服務。
承擔辦社會職能，每個企業都擁有一套獨立的體系，導致資源嚴重浪費，也影響了社會公平正義。
剝離企業辦社會職能以後，政府、企業、社會的權責邊界更加明晰，該歸位政府的歸位政府，該讓位社會的讓位社會，使公共資源得到了優化配置，發揮出更大效益。
“如今，企業的水、電、暖氣、物業都已經跟政府管網和市場並軌了，就連我能不能坐在這個位置，都要業主說了算。”永煤公司興龍服務有限責任公司董事長肖迎新直言不諱。
強有力的政府服務保障，同時讓30萬名退休人員體驗到更為完善的社區服務，超過50萬名職工享受到更為廣泛、便捷的就醫購藥服務，上百萬人直接受益。
安鋼退休職工牛金仲的家裡，“水、電、氣、暖”管網進行了重新改造鋪設，“從企業交由地方市政公司集中供熱後，冬天再也不用擔心暖氣不暖了。”
“無論是哪一方，‘四供一業’分離移交都是一次難得機遇。”洛陽市副市長侯佔國認為，“由專業機構進行社會化管理，不僅讓國企剝離負擔、輕裝上陣，也讓更加集中的社會資源得以更合理地分配，同時極大改善了家屬區職工的生活條件。”
——清出“防火隔離帶”，讓後續改革無後顧之憂。
在國企改革整體進程中，這場“前哨戰”影響同樣深遠。
企業主動剝離，政府積極接收，部門密切配合，職工熱情參與，匯聚成改革攻堅的強大動力。
“這個一度被認為是‘馬蜂窩’的改革難題，如今捅掉了，不僅沒有出事，反而得到廣大職工的廣泛支持，改革前期的顧慮被一掃而光，大大提振了攻堅士氣。”中國（河南）創新發展研究院院長喻新安說。
作為國企改革的基礎性戰役，這場“前哨站”如森林撲火一般，為後續改革清出一道“防火隔離帶”，把改革的風險與百萬職工的利益切割開來，讓接下來的改革顧慮更少。
省長陳潤兒表示，國企改革是一場“攻堅戰”，必須一場硬仗接著一場硬仗來打，一個山頭接著一個山頭來攻，剝離省屬企業辦社會職能工作的圓滿完成，為下一步全面縱深推進國企改革奠定了基礎、創造了條件。
“企業幹企業的活，政府管政府的事”，輕裝上陣的河南國企，挺起“共和國脊樑”，在新時代的改革大潮中闊步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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