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事君说
浅 显 有 趣 的 深 度 艺 术 美 学 干 货
人是一种短视的动物，在几万年吃不饱穿不暖的过程中，讲求的是即时满足，立马见效，是广受欢迎的，而等很久才见效，是很痛苦的。
细碎的生活中是这样，甚至工作，学术，很多高大上的事情中，也是这样，讲究短平快。讲究即时满足，只看自己眼前的这一段。我有很长一段的时间都沉浸在几天的工作任务裹挟之中，根本没有时间思考更多的事，当时感觉很充实，当停下来时就好像被强大惯性冲击和撕碎，特别迷茫。
任何事情想要做成功，都需要压抑短视的满足，而用长远的眼光，甚至超前的眼光，进行长期的规划，要忍受一时的失败，别人的不理解，以及痛苦乃至自我否定。
收藏这件事，表面上是花钱买买东西，好像是很轻松的事了。
但实际上，做一个收藏经典的藏家容易，但做一个开创型的藏家，也需要长远的，超前的眼光，需要更广阔的视野，知识储备，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
须磨弥吉郎就是这样一个收藏家，他正职是一个日本的外交官，但在艺术圈人的眼中，他更重要的身份是一位收藏家，尤其是齐白石的推手型的收藏家。他在齐白石还没有巨大人气的时候发现并赏识，并且独爱时人不喜的山水，如今须磨旧藏的齐白石，已经成为能够增值的一个金字招牌。
那么，假如再给你一个几十年后的齐白石放在面前，你能发现吗？能抓住吗？你能在众人不看好时收藏他，并且专买大家不喜欢的冷门山水吗？
这次，日本关西出现了一批须磨弥吉郎的旧藏，来自其后代，通过这些藏品，我们可以一窥这位藏家的收藏思路，给我们以启示。
须磨弥吉郎工作照
须磨与齐白石：超前眼光下的欣赏和发掘
在谈论须磨和齐白石之前，我们先来看一幅须磨自己的作品，没错，他自己也画画，如果不是这次专场，我们都还没见过这些资料。
须磨绘画一开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印象派乃至野兽派的感觉？
没错，这是须磨身在日本的审美视野，同为20世纪初，我们还在清末死板的陈陈相因中挣扎，而完成了资本主义改良的日本，已经完整地学习了西方艺术史，并且进入到了欣赏印象派、野兽派等现代主义流派的阶段。
此时的须磨看到齐白石的画，大呼，这画好塞尚！
而中国的北平画坛，因为他不像四王，评价说，野狐禅。（此处画事君并非在贬低四王，四王是很高级的，但唯四王是从是愚蠢的）
齐白石并没见过塞尚，但齐白石是他自己，他倔强地表示，画山水要和古人不一样，每一个构图都精心思考——“胸中山水奇天下，删去临摹手一双”。
塞尚等西方现代主义的艺术家们，也在挣脱传统的束缚。
从心里生发出来的东西，在情感的层面，是共通的。
如果你整个看过中世纪的西方艺术，你就知道文艺复兴有多么可贵。如果你看过大批清末二三流画家的四王程式化作品，就知道齐白石的山水有多么奇崛而难得，仿佛A股阴跌不止时崛起的一个新板块。
所以他的价值必须由那些审美上挣脱了现有社会束缚的人来肯定，譬如陈师曾，譬如须磨。
1922年，“第二回中日联合绘画展览”日本东京举行，陈师曾带着齐白石的画参展。齐白石从此在日本爆红。但是大家都更喜抢购齐白石的草虫、花卉，只有一个叫须磨弥吉郎的人，选购了一件无人问津的山水画《松堂朝日图》。后来，他又在琉璃厂购藏了齐白石画风非常奇特的《宋法大山水》。
要知道齐白石在世时，山水基本都卖不出去，为了生计，连他自己都画的少，须磨刚刚开始收藏齐白石，就与众不同。
齐白石后来也知道了须磨，他明白这个人懂自己。于是，高兴的齐白石，亲自推荐给他自己的一套山水册页，并且是以赠送的形式，送给他。
这套册页被须磨带回日本，好好装裱之后，做了布套，亲自题签，1943年还去美国做了展览，然后宝藏至今。
这就是关西拍卖须磨旧藏专场中的《借山册》。
399齊白石 借山圖冊八幀設色紙本 冊頁32.6×32.6cm×8出版：1. 《白石﹣須磨舊藏美國舊金山、 日本東京展》 VI2、 VI4，1960年。2. 《齊白石畫》圖版五六，中國書畫研究會編，太平洋圖書公司出版，1971年6月3. 《雄獅美術（齊白石特集）》1972年9月，No.194. 《齊白石畫集》P125，藝術圖書公司（臺灣），1978年5. 《齊白石畫集》P125，藝術圖書公司（臺灣），1980年6.《須磨藏寶—彌吉郎與中國書畫》P3-24，蝸廬美術館，2018年著錄：《齊白石畫展》日本東京展/須磨彌吉郎藏品(YakichiroSuma)VI. Album in color，1960年展覽：1. 「須磨收藏齊白石作品展」，De Young博物館，1960年3月1日至6日，舊金山。2. 「須磨收藏齊白石作品展」，亞洲藝術博物館，1960年，紐約。3. 「須磨收藏齊白石作品展」，亞洲協會，1960年，紐約。4. 「須磨收藏齊白石作品展」，日本橋白木屋，1960年，東京。5.「須磨藏寶—彌吉郎與中國書畫」，蝸廬美術館，2018年。須磨彌吉郎題冊首：白石翁自薦持贈， 全米 白石展 （1960-1963）。 彌吉郎， 乙巳歲頭記。 須磨彌吉郎題簽：齊白石 借山圖八題， 山人藏。 I63.全米白石展。須磨彌吉郎題布袋：齊白石 借山圖八題， 阿芝翁自藏冊。 I63.全米白石展， 現六。 須磨彌吉郎評《借山圖冊八幀》：「翁作中山水罕、 特，若此逸品不數點出，後世以可為宋元以來珍。故山翁親持贈草堂藏，品次此帖為首帖。昭和初，木堂特覓，不肯。彌吉郎。丁未六月十七日記」
齊白石 《借山圖冊八幀》之一 款識：一、 借山圖之九華嶽三峰。白石山翁。鈐印：木居士二、 仙人見我手曾搖（謂仙人掌），怪我塵情未滅消。馬上慣為山寫照，三峰如削筆真刀。白石又題。鈐印：阿芝32.6×32.6cm
齊白石 《借山圖冊八幀》之二款識：一、 借山圖之十二柳園口。白石山翁。鈐印：齊白石二、前身應是老維摩，飲水誦經兩 鬢皤。又向人間添粉本，藥爐移火過黃河。白石錄舊句。鈐印：阿芝32.6×32.6cm
齊白石 《借山圖冊八幀》之三 款識：一、 借山圖之七洞庭君山.白石山翁。鈐印：白石二、 往余過洞庭，鯽魚下江駭。浪高舟慾埋霧，重湖光沒。遠看何處風帆輕，帆腰初日掛銅鉦。舉槁敲鉦忽住手，竊恐蛟龍聞慾驚。湘君駕雲來，笑余輕狂客。請博今宵歡，同看長圓月。忽忽二十年，煙霞在胸膈。君山初識余，頭還未全白，白石補題舊句。鈐印：阿芝 鑑藏印：須磨32.6×32.6cm
齊白石 《借山圖冊八幀》之四 款識：一、 借山圖之十一雁塔。白石山翁。鈐印：白石翁二、 長安城外柳萌紛，雁塔坡間春社時。無意姓名題上塔，千秋人不識阿芝。白石補題。鈐印：借山老人32.6×32.6cm
齊白石 《借山圖冊八幀》之五 款識：一、 借山圖之十五竹霞洞。白石山翁。鈐印：白石翁二、 無黨無偏不讀書，七年居此事都無。晚涼巖下水邊石，坐到西斜月墜珠。借山老人畫後題。鈐印：老萍32.6×32.6cm
齊白石 《借山圖冊八幀》之六 款識：一、 借山圖之十六小孤山。白石山翁。鈐印：木人二、 昔年難捨出鄉關，海水波狂湘水閒。今人題詩在燕市，笑人不怪小姑山。初過小孤山，畫其圖後二十年乙丑補題新句，白石山翁。鈐印：老萍32.6×32.6cm
齊白石 《借山圖冊八幀》之七款識：一、 借山圖之十七滕王閣。白石山翁。鈐印：阿芝二、 揮筆毋忘舊夢蹤，滕王閣外正春風。西山南浦生愁色，不見聯詩白髮翁。白髮翁謂湘綺師。余甲辰春詩，湘綺師遊廬山，秋湘綺師一夜于南昌邸舍招諸弟子小飲，坐間忽來一箋云：南昌自曾文正去後，詩文默然，今夜不可無詩。師首唱云：地靈勝江匯，星聚及秋期。乙丑十月補題此圖并記其事。齊璜。鈐印：木人32.6×32.6cm
齊白石 《借山圖冊八幀》之八款識：一、 借山圖之十八獨秀山。白石山翁。鈐印：齊大二、 笑看獨秀如碑立，可惜周圍沒字痕。只有晚風殘照候，一竿 （一作杆）燈火亂星辰。白石畫後又題。鈐印：白石翁鑑藏印：昇龍山人32.6×32.6cm
借山册，是齐白石五出五归后，看遍中国各处山水，依据实景创作出来的一套册页，原来有五十多开，后来经过散失，北京画院保存了最多的二十二开。须磨这套八开，是齐白石根据第一次绘画的借山册再次创作的。
齐白石后来山水的大部分形态，都是出自《借山册》，可以说《借山册》是齐白石山水画的源泉。去年创下9亿成交记录的齐白石山水十二屏，很多形态都能从借山册中找到母本。
因此，《借山册》，也成为齐白石山水中，最有灵魂的那一册。
他持赠给须磨的这一册，构图和北京画院的相似，但是尺幅更大一些，由长方形变成正方形，因此画中留白更多，现代性更强，齐白石又在其上二次题上了自己的心情。这些书法和留白的交织，反而使得作品更有一种点线面的交错美感。
借山册中的内容，比如竹霞洞、小孤山、大雁塔，都是他曾经去过的地方，在他五出五归的过程中，他看到这些河山，并且以自己的理解画下来，那些山山水水，在他笔下变得不再宏大，不再神圣，而是优雅，遥远，孤独，像齐白石内心里住着的一个小孩子，面对着宇宙浩瀚，星河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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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磨收藏的另一件齐白石，也体现出这种审美上的现代性。
这件《风竹》的构图可以说是非常有几何性，用大量平行线、交叉线来构成整个画面，重复中有变化，变化中有重复。真的可说是在竹子这个题目上画出了完全的新意。齐白石不怎么爱谈笔墨，画画就是画画，但他却在这幅画中完全地展示出了笔墨的美。
397齊白石 風竹水墨紙本 立軸 題識：白石山翁製於燕京。須磨彌吉郎題布套：齊白石風竹墨意。白八十八，梅花草堂。須磨彌吉郎題簽：白石風竹墨意。白八十八。一九六〇﹣六三年全美白石展，人最賞之。竹意最秀而不肯離之。翁之意最以風風動意。山人題。甲辰彌吉郎又題。鈐印：「白石翁」出版：1.《齊白石畫展》，日本東京展 須磨彌吉郎藏品 （Yakichiro Suma），1960年。2.《齊白石畫展》日本東京展/須磨彌吉郎藏品(YakichiroSuma)VI. Album in color，1960年3.《齊白石畫》，中國書畫研究會編，太平洋圖書公司出版，1971年6月。4.《齊白石畫集》，藝術圖書公司（台灣），1973年。5.《齊白石畫集》P105，太平洋圖書公司（香港），1974年6.《須磨藏寶—彌吉郎與中國書畫》P33，蝸廬美術館，2018年。展覽：須磨藏寶—彌吉郎與中國書畫，蝸廬美術館，2018年。說明：須磨彌吉郎題布套、題簽134.3×31.6 cm. 約3.8平尺JPY: 6,000,000-9,000,000RMB: 360,000-540,000
当然，除了超前性，须磨收藏的作品往往是少见的，具有稀缺性。
下面这件无量寿佛也是须磨旧藏，在齐白石的人物画中很是少见，因为他虽然是画佛，但是看起来却像是一个普通的神情和蔼的中年男子，这也是有故事的。
398齊白石 無量壽佛設色紙本 立軸 一九二六年作題識：無量壽佛。 子林仁兄清供，丙寅二月造于京華寄萍堂，齊璜。鈐印：「木人」、 「白石翁」須磨彌吉郎題布套：齊白石 無量壽佛。白二十一。梅花草堂。須磨彌吉郎題簽：齊白石 無量壽佛。丙寅大正十五年作，翁墨最成熟作品也，山人記。白第廿一。一九六〇-六三年，全米白石展，甲辰彌吉郎又題。出版：1.《齊白石畫展》，日本東京展須磨彌吉郎藏品（Yakichiro Suma），1960年。2.《齊白石畫集》，藝術圖書公司（台灣），1973年。3.《須磨藏寶﹣彌吉郎與中國書畫》P25，蝸廬美術館，2018年。展覽：1. 齊白石畫展，日本東京展須磨彌吉郎藏品（Yakichiro Suma），1960年。2.須磨藏寶﹣彌吉郎與中國書畫，蝸廬美術館，2018年。說明：1.須磨彌吉郎題布套、題簽2.陳子林上款。陳子林，生於1879年，民國年間北京的名醫，他是專門為國民黨高官、北京縉坤、著名書畫家、文人雅士看病，如蔡元培、徐悲鴻、張大千、於非闇等人都請他為家人看病，陳子林與他們保持著密切的友情。 151.5×40.3 cm. 約5.5平尺JPY: 12,000,000-18,000,000RMB: 720,000-1,080,000
這幅画的上款人子林仁兄，就是当时北平的名医陈子林先生。去年，缔造全球中国画拍卖纪录，九亿多成交的齐白石山水十二屏，上款就是陈子林。这个人怎么这么厉害，能有这么多好的齐白石作品呢？
原来是因为，陈子林救过齐白石的命！
1925年，齐白石得了一场大病，病势凶猛，差点挂了，家里人连棺材都差点买了，但是，陈子林妙手回春，把齐白石救了过来。
给救命恩人的感激方式之一，是为他画非常隆重而盛大的一堂12屏的四季山水。
除此之外，他还把陈子林的形象画成阿弥陀佛，送给他。也就是这幅画。如今从陈子林中年时期的照片来看，确实有几分相像，细长的眼睛，略下垂的眉毛，高高的鼻子和笑眯眯的嘴唇，最重要的是面善，一看就是个善良的人。
当然，他也喜欢那些优美的，具有较高审美价值的齐白石作品。比如下面这丛蓝色鸢尾花：
396齊白石 花卉設色紙本 立軸 題識：齊璜。鈐印：「白石」鑒藏印：「須磨」、「昇龍山人」須磨彌吉郎題布套：齊白石花卉。白五二。四549.須磨彌吉郎題簽：齊白石花卉。四549.一九六〇﹣六三年，全美白石展，此彩最惹人目。甲辰後彌吉郎又題。丙子得之於榮寶齋展，癸酉製，山人題。白五二。出版：1.《齊白石畫展》，日本東京展須磨彌吉郎藏品（Yakichiro Suma），1960年。2.《齊白石畫展》日本東京展/須磨彌吉郎藏品(YakichiroSuma)VI. Album in color，1960年3.《齊白石畫》，中國書畫研究會編，太平洋圖書公司出版，1971年6月。4.《雄獅美術（齊白石特集）》1972年9月。5.《齊白石畫集》，藝術圖書公司（台灣），1973年。6.《須磨藏寶—彌吉郎與中國書畫》P31，蝸廬美術館，2018年。展覽：須磨藏寶—彌吉郎與中國書畫，蝸廬美術館，2018年。說明：須磨彌吉郎題布套、題簽99.5×33.8 cm. 約3.0平尺JPY: 8,000,000-12,000,000RMB: 480,000-720,000
395齊白石 群菜水墨紙本 立軸 題識：余有友人嘗謂曰，吾欲畫菜，苦不得君所畫之似，何也。余曰，通身無蔬筍氣，但苦於欲似余，何能到，友人笑之。白石畫並記。鈐印：「木居士」須磨彌吉郎題布套：齊白石群菜。梅花草堂。乙巳近代文人畫展中白眉。白三十九。須磨彌吉郎題簽：齊白石群菜之圖。白•卅九。正是中國展畫群菜，翁以之為聖者，一九六〇﹣六三全美白石展。戊辰冬日得之於界山館主，夫曰此作品或是美之作也。山人記。乙巳近代的文人畫展，甲辰彌吉郎又題。出版：1.《齊白石畫展》，日本東京展須磨彌吉郎藏品（Yakichiro Suma），1960年。2.《齊白石畫》，中國書畫研究會編，太平洋圖書公司出版，1971年六月。3.《雄獅美術（齊白石特集）》1972年9月。4.《齊白石畫集》，藝術圖書公司（台灣），1973年。5.《須磨藏寶—彌吉郎與中國書畫》P29，蝸廬美術館，2018年。展覽：須磨藏寶—彌吉郎與中國書畫，蝸廬美術館，2018年。說明：須磨彌吉郎題布套、題簽113.6×52.5 cm. 約5.4平尺JPY: 8,000,000-12,000,000RMB: 480,000-72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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