搓澡 趙國卿文

小時候,喜歡與小朋友們走街串巷,東遊西逛,彈玻璃球扇煙寶,撒尿和泥打牙祭,鬧得前宅後院雞飛狗跳。

這還不盡興咋辦?那就再添點曲兒,捧著罐罐逗蛐蛐,要不,就拔人家的氣米芯。唉,用大人們的話說,咱淨幹那“捅貓蛋”的事兒,是害群之馬。

整天瘋呀跑呀,摸爬滾打,氣喘噓噓,乾的都是力氣活,難免順腦瓜子淌汗,蹭上一身灰。汗牽著灰,瘋癲了一般,在身上打著滾,就染了黑色,變成了皴,粘滯著不肯離去。

薄厚不一的皴,堆積久了,就成了寄生蟲的溫床和樂土。於是,慢慢的,蝨子露頭了,拖著大肚子,蠕動著,滋生出抓心撓肝的癢。癢到忍無可忍處,就開展滅蝨運動,用小手去擠,“啪啪”聲中,指甲尖,衣物上,留下血汙點點。但杯水車薪,無濟於事,依然還是癢。唉,治標不治本,沒從根上對症下藥,只能是隔靴搔癢,自己糊弄自己。

不能讓蝨子再猖狂下去,抵抗的最好辦法是洗澡,赤條條,亮光光,藉助水的力量,將汙垢一撥撥都衝進下水道,那,真叫一個爽。

小時候,最喜洗澡了,撲通撲通,扎猛子,打水仗,水花四濺,風起雲湧,好不快活。但迫於經濟的壓力,那澡也有著約束,洗得緊巴巴,說不上多久能洗上一次。每當洗澡時,就想多撲騰撲騰,多親親水,那是兒時夢想。

小時候,孩子們都犯一個毛病,愛極了洗澡,但怕搓澡。澡堂裡,瘋魔了一陣後,當家長拽過來要給搓澡時,都嗚哇亂叫,狼奔豕突,有的還憋著氣潛在了水中。但終歸跑不掉的,掙扎著,蹬踹著,被一雙大手按在池邊,手巾翻飛,黑皴雨下,頓時小身板就清爽了許多。不過,後背上一道道紅痕歷歷在目,那是掙扎反抗的留念,幾天的時間你也抹不去。

愛洗澡,怕搓澡,就在這樂與苦的交織融合中,在與水的親密中,孩子們長大了,走進了自由,迎來了想啥時洗澡就啥時洗澡的年代。更方便的是,搓澡有人代勞了,父母被晾在了一邊,他們老了,搓不動了,那吆喝聲都成了遙遠的回憶。但如今的機械般搓澡卻溢著一分冰冷,缺少了年少時的那番生趣和感動。沒了親情的注入,皮膚也與活力作了別,成了案板上的一塊肉,東西左右,任人擺佈。

如今,洗澡喜歡老字號,在雲蒸霧繞中甦醒過往的回憶,撫摸那曾經的道道紅痕。

老字號廖廖,瀋陽的小西浴池是倖存者,也是澡皮子的聚攏處。昨日,在等待搓澡時遇一老者,八十有二,身體硬朗。他說,自己光屁股時就在小西浴池洗澡,一晃就快80年了。那時,小小年紀也泡澡,身板通紅時,爸爸就給搓,反抗的話,屁股就得捱上兩巴掌。搓澡,小時候是“講衛生”的第一課。

小西洗浴池的搓澡師傅姓王,乾巴瘦,戴著近視鏡,一副有文化的樣子。別看弱弱的,稍一發力,一天就能搓五六十個白條,前赴後繼,大氣都不歇。一天,我問,你淨給別人服務了,小時候你爸給你搓過澡嗎?他眼圈紅了,連說,搓過搓過,可惜爸爸死得早,從未給他老人家下過皴。如果老爸還活著,我天天會給他按摩搓澡。淚和著霧滴,在老王眼圈裡打著轉。

老王的感嘆,也是我的遺憾。因為,長大後就沒與爸爸一起洗過澡,孝敬的機會都在“忙”中溜走了。

去洗澡,就喜歡怔怔看著爸爸給兒子搓澡,掙扎,推脫,呼喊……很快,霧氣中就幻化出我童年光不出溜的影。

那影子,說遠就遠,說近就近,模糊著,清晰著,就是揮之不去。

我看到了自己呢,那個光屁股的孩子,還有小雞雞。

搓澡 趙國卿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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