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貸社融不及預期,銀企都有這些“難言之隱”

下半年開始,各類支持性政策頻出——地方債券發行放量、表內信貸額度有所放鬆、監管層鼓勵銀行加大對中小微和民企的支持力度、旨在支持民企發債的CRMW(信用風險緩釋工具)上線了十多單。

然而,10月的金融數據仍不及預期——新增人民幣貸款6970億元(前值13800億),且其中居民貸款達到5637億,佔新增信貸的80%以上,企業貸款需求不足;新增社會融資規模0.73萬億元(前值2.21萬億),表外萎縮的趨勢持續;廣義貨幣M2同比增長8.0%,也大幅低於8.4%的預期。“儘管10月由於假期較長,新增貸款一般低於其他月份,但考慮到年中以來信貸額度放鬆,監管引導銀行加大信貸投放,且有非標轉向貸款之因素,6970億的信貸增量可以說是比較低迷的。”天風證券銀行業首席分析師廖志明表示。

除了季節性因素、政策發揮效力存在一定遲滯期之外,究竟是銀行“惜貸”,抑或是企業自身需求不振?未來金融數據能否見明顯改善?帶著這些問題,第一財經記者採訪了多位銀行內部人士和分析師,下述方面或是主要癥結所在。

交通銀行首席經濟學家連平認為,隨著前期政策的逐步落地,以及央行貨幣政策保持流動性合理充裕,更加有效地支持民企,未來企業的融資狀況將能夠得到改善。

壞賬考核、資產荒抑制銀行放貸

“其實貸款額度並不緊張,現在行內有種說法,除了房貸額度外,其他貸款都屬於‘暢飲’。但問題在於,銀行現在愁的是找不到合適的放貸標的。”某國有大行支行副行長武銘(化名)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

銀行並不缺貸款額度,但缺少合適的放貸標的,也就是風險收益比較高的項目。武銘對記者表示,一方面,如今企業貸款需求轉差;另一方面,對銀行來說,資產荒的趨勢也日趨明顯。

從銀行的人員考核機制來看,“不論你一年做了多少項目,只要貸款壞了一筆,就可能會被問責,前途也難免受到影響。如今受鼓勵的貸款投向無非是小微、民企、科創企業,但這些企業的風險收益比不高、壞賬風險較大,因此銀行的人員激勵機制也抑制了銀行加大放貸的意願,同時上市銀行更需要對股東負責。”

此外,多位銀行人士也對記者表示,一般銀行貸款是“前高後低”,“如果全年貸款任務指望最後兩個月,肯定完不成任務,因此10月金融數據較差也有季節性的因素,不能太看重月度環比。”某股份制銀行對公業務人士對記者表示。例如,數據顯示,10月新增貸款6970億元,儘管較9月的1.38萬億環比大降,但較去年同期的6632億,仍略增約340億。

11月8日,銀保監會主席郭樹清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初步考慮對民營企業的貸款要實現‘一二五’的目標,即在新增的公司類貸款中,大型銀行對民營企業的貸款不低於三分之一,中小型銀行不低於三分之二,爭取三年以後,銀行業對民營企業的貸款佔新增公司類貸款的比例不低於50%。”此後,第一財經從接近監管人士處獲悉,“一二五”並非硬性考核指標,信貸標準並沒有放鬆。

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高級研究員董希淼認為,要堅持市場化原則,具體的項目和貸款應由市場主體根據自身資本能力和實際需求自主決定,避免從“不敢貸”“不願貸”走向“搶著貸”“硬給貸”。

武銘也對記者表示,銀行自身其實也在出臺各種應對方案。例如,現在有銀行制定了“三年小企業貸款翻一番”、“普惠金融翻一番”的目標,也有銀行在支行層面成立獨立編制的普惠金融中心,並新設領導崗位、設定獨立的考核機制和資源配置。但他表示,銀行層面也希望呼籲成立紓困基金或引入擔保公司,緩解壞賬風險對銀行放貸意願的抑制。

值得一提的是,就武銘的這一顧慮,目前從中央到地方,包括國家融資擔保基金等更為實打實的配套政策正在落地,將有效分擔銀行體系風險。

就考核機制而言,有銀行內部人士對記者反饋,“有一種提議是,針對小微企業的貸款,如果放貸人員做到調查盡責、到位,那麼出現壞賬可以免責。但考慮到對於‘盡責’很難界定,容易滋生道德風險,因此現在仍不適合開這道口子。”

企業自身需求轉弱

其實,根據記者對於銀行分析師、企業人員的採訪,比起銀行不放貸,企業自身需求轉弱也是金融數據不理想的主因之一。

“數據上可以看出,10月底以來票據利率下行很快,並沒有跟著跨年資金利率上行(10月下旬以來跨年因素使3個月期Shibor穩中趨升)。這主要是因為企業融資需求不足,而貸款額度相對寬鬆,壓低了票據利率。”興業銀行分析師郭於緯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

她也提及,10月新增企業中長期貸款僅1429億元,是2016年11月以來的最低水平。歷史數據顯示,新出口訂單PMI同比變化對製造業融資需求有一定的領先性。受外部不確定性的影響,10月新出口訂單PMI為46.9%,同比減少3.2個百分點。外需的回落影響企業對未來生產經營活動的預期,進而降低了企業的融資需求。

央行《2018年第三季度銀行家問卷調查報告》同時顯示,三季度大中型企業貸款需求指數環比下降,需求在走弱。

此外,多位銀行資管部人士對記者表示,受制於監管因素和企業自身需求放緩的因素,地方融資平臺的融資需求也出現下降。

表外萎縮短期難修復

10月社融的進一步放緩引發了較大關注。社融存量增速下滑至10.2%,增量僅7288億元(9月為2.21萬億,去年同期為1.20萬億),同比與環比均大幅少增。

社融指標剛公佈時,口徑主要涵蓋銀行表內業務(人民幣及外幣貸款)、表外業務(委託貸款、信託貸款和未貼現銀行票據),直接融資(股票和債券融資), 其他投資(小額貸款公司貸款、投資性房地產、產業基金投資等)。今年以來,央行已經兩次調整社融口徑。此前央行宣佈,自2018年7月起,完善社會融資規模統計方法,將“存款類金融機構資產支持證券”和“貸款核銷”納入社會融資規模統計,在“其他融資”項下反映;9月起,央行宣佈將地方政府專項債納入社會融資規模統計,帶動9月社融規模增量擴大,存量社融增速較上月提高0.5個百分點,達到10.6%。

但事實上,多位銀行人士都對記者反饋,在此前去槓桿、規範表外融資的大背景下,三項表外業務的萎縮短期內很難復甦,這也持續拖累社融數據走低。

中國人民銀行參事、調查統計司原司長盛松成此前就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從社融指標看,雖然人民幣貸款同比多增,但難以抵補表外融資的萎縮。今年1~9月,委託貸款、信託貸款和未貼現的銀行承兌匯票對社融的貢獻率均為負,三項合起來將社融增速拉低了1.7個百分點,而去前同期這三項拉動社融規模增長1.8%。

到了10月,這一現象仍然沒有改善——委託貸款(-949億元)、信託貸款(-1273億元)以及未貼現銀行承兌匯票(-453億元)三項共負增長2675億元。

聯訊證券首席經濟學家李奇霖表示,委託貸款由於委貸新規對委託人的約束(非資管戶、非授信資金),一直處於萎靡的狀態,每月平均新增量是-1300億元,9月、10月也不例外; 信託貸款由於資管新規及細則的調整,6~8月一直是好轉的狀態,但9月環比惡化。其原因可能在於9月是季末月,有較多信託計劃到期,信託貸款總體環境與趨勢較此前兩個月並沒有明顯惡化,未來可能仍是一個持平的狀態。

在非標融資萎縮的背景下,早前市場期待的“融資需求向表內轉移”並未出現。郭於緯對記者表示,究其根源,實體企業融資光譜出現了斷檔。一方面,過去表外理財是高收益信用債的重要投資方。在剛兌打破後,由於債券違約處置程序仍不清晰和可預期,一旦債券出現違約,理財產品對客戶無從解釋、處理,由此造成大量理財資金從低評級債券市場撤出,提高了民營企業債券發行難度;另一方面,與貸款和公募債券相比,非標融資更加容易滿足信用記錄和抵押品相對有限的中小型企業的融資需求,是融資光譜中不可或缺的有機組成部分。

針對上述問題,她也建議,應加強投資人保護、明確債券違約處置流程、嚴厲打擊逃廢債;同時,建議儘快明確標與非標的劃分,儘快審慎明確有關交易場所標與非標的歸屬,避免融資人因標準不明而離場觀望。

一般民企發債融資仍存挑戰

值得注意的是,雖然表外三項主力軍表現並不理想,但此次企業債券融資一項新增1381億元,環比較9月的487.4億進一步改善。不過,事實上,第一財經記者從多位券商債券承銷人士處瞭解到,除了民企龍頭,資質一般的民企債發行難度仍然不小。

從數據來看,10月,債券一級市場發行量回升,淨融資額轉正,發行利率下行,但多位券商債券發行部人士對記者稱,市場仍偏好中高等級、短久期民企債,民企債發行量佔比由11.66%下降至9.4%,並仍以中高等級和3年期以內為主。

在二級市場交投方面,“民企債的交投不算活躍,一級市場發行價格達到下限的不多。”李奇霖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在他看來,市場對於民企債的“胃口”整體縮小,並非由於風險有多大,而是因為部分主力產品的結構出現變化,“過去專戶資管、信託、理財產品等都是配置民企債的主力軍,而如今隨著它們面臨去剛兌、淨值化轉型的壓力,對於民企債配置下降。”

截至目前,銀行間和交易所涉及的幾家掛鉤CRMW的民企分別為紅獅水泥、榮盛集團、紅豆集團、德力西集團、寧波富邦集團、蘇寧集團、恆逸集團、金誠信。其中大部分標的債券期限較短,在1年及以內;多數企業多是細分行業龍頭或區域龍頭民企,AA+的主體偏多,隱含評級AA-及以上。

記者也瞭解到,銀行在選擇承銷民企債並配套發行CRMW時,入選企業多是銀行此前授信認可的基礎客戶,即有市場、有前景、有技術、有競爭力的的民企。發行CRMW的好處在於,在市場避險情緒較為極端時,即便優質民企債也存在被擠出的風險,因此此舉的確有助於提高企業發債成功率、降低融資成本。

多位基金經理認為,未來民企龍頭將擺脫“至暗時刻”。“我們的觀點始終還是總體看好非地產民企龍頭,這類信用債‘情緒最壞’的時候大概率已經過去了,現在有比較確定的機會。”瑞銀資管中國債券基金經理樓超對記者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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