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觀視角下的現代貨幣原理:一個不可思議的事實

作為宏觀經濟學的一個分支,現代貨幣理論(Modern Money Theory,MMT)近年來得到了長足的發展。現代貨幣理論的“現代”一詞被認為起源於4000多年前貨幣成為國家貨幣開始,如今,這種理論則是一種全新的研究方法。按照本書作者L.蘭德爾·雷(L.Randall Wray)的說法,這個理論是建立在約翰·梅納德·凱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卡爾·馬克思(Karl Marx)、A.米切爾·英尼斯(A.Mitchell Innes)、格奧爾格·F.克納普(Georg F.Knapp)、阿巴·勒納、海曼·明斯基、韋恩·戈德利以及其他學者的見解之上,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L.蘭德爾·雷是美國密蘇里州立大學堪薩斯分校經濟系教授,紐約巴德大學利維經濟研究所高級學者。在他的青年時代,曾求學於華盛頓大學聖路易斯分校,期間師從海曼·明斯基,自此開始關注研究貨幣理論和貨幣政策,宏觀經濟學,金融不穩定性以及就業政策。國內讀者對可能對L.蘭德爾·雷並不十分熟悉,但對他那位曾經描述過“明斯基時刻”(Minsky Moment)的老師海曼·明斯基一定不會陌生,“明斯基時刻”即資產價值崩潰的時刻,時至今日,類似於“中國的金融是否進入了明斯基時刻?”這樣的命題在國內依然能夠激起經濟學家們的熱烈討論。

本書是2012年首次出版的《現代貨幣理論入門》(Modern Money Theory Primer)的大幅度修訂版。L.蘭德爾·雷認為,現代貨幣理論本身是中立的,它最重要的一個貢獻當屬詳細研究了財政部與中央銀行是如何協調運作的,而其運作的過程是可以掩蓋政府究竟如何收支。本書的一些結論使那些被輸灌了傳統觀點的人感到震驚,它挑戰了關於政府財政(以及財政預算赤字所含的危險)與貨幣政策的正統觀點,挑戰了所謂的菲利普斯曲線(通貨膨脹—失業曲線)的權衡方法,挑戰了實施固定匯率制度和加入EMU(歐洲經濟和貨幣同盟)的智慧性,也挑戰了爭取經常賬戶盈餘這樣的愚蠢行為。據L.蘭德爾·雷的一位學生稱,現代貨幣理論課程讓他對宏觀經濟學有了全新的認識,學完之後,好比是拿掉了眼前的“扭曲眼鏡”,事物開始變得清晰。

現將本書一些極具挑戰性並值得我們瞭解的觀點分享如下:

主權貨幣:稅收驅動貨幣

在30年前,大多數人還相信美元有黃金來支持,美元之所以有價值,是因為諾斯克堡儲滿了黃金。但是現在,很少會有人這麼認為了,大家都明白,貨幣是“法定”(Fiat)的,根本無物支持,也無法索償。在英國,一張5英鎊的紙幣上面除了印著女王的頭像,還寫著“我承諾持票人一經請求,即付5英鎊現金”。就是說,如果你要把一張5英鎊的紙幣呈交給女王,她承諾將給你另一張5英鎊的紙幣!這使得人們對主權貨幣充滿了困惑,許多政策制定者和經濟學家一直不明白在政府進行購買活動時,私營企業為什麼會接受其發行的貨幣?教科書中的典型回答是:你會接受本國的貨幣是因為知道別人也會接受它。換句話說,你接受,是因為大家都接受了。但是,L.蘭德爾·雷認為以此為基礎的貨幣理論簡直是搖搖欲墜的空中樓閣。

那事實呢?驅動貨幣的是稅收!

政府擁有的最重要的權力之一就是徵稅(包括費用和罰金),在大多數國家,繳納稅款時政府只接受本國貨幣。這就是為什麼會有人接受政府的法定貨幣,那是因為只有用政府法定貨幣才能履行納稅義務。政府貨幣不是用來兌換黃金的,而是用來支付給政府的。至此,我們可以清楚,政府唯一需要做的便是:堅持稅收必須以政府發行的貨幣來支付,承諾接受以法定貨幣支付的稅款,主權貨幣因此擁有信譽並被廣泛接受,此即稅收驅動貨幣,這是現代貨幣理論最重要的結論之一。

政府支出和惡性通脹:奧巴馬都不懂?

為了在金融危機時對銀行系統進行救助和實行量化寬鬆政策,美聯儲從何處獲得其所需要的基金?答案是:憑空而來。

現代主權貨幣是政府的欠條,央行不需要任何黃金、稅收收入或其他東西來發行借據。2009年3月12日,美聯儲主席伯南克在接受哥倫比亞廣播公司電視採訪時表述了他的觀點:美聯儲並不使用稅收收入進行支出,商業銀行在美聯儲擁有自己的賬戶,就像你在一家商業銀行裡擁有賬戶一樣。所以,如果要借錢給銀行,我們只需要使用計算機在它們的美聯儲賬戶上標註一筆款項即可。

這是現代貨幣理論告訴我們大家的一個非常震驚的事實,美聯儲只是敲敲鍵盤,向資產負債表加上一筆記賬條目而已 ,轉瞬之間便可完成,與稅收收入毫無關係。

這下我們就知道了政府的支付能力根本不能算作一個問題,政府總是可以負擔得起所有的支出。但令人驚奇的是,奧巴馬總統卻好像不知道這個道理,他總是聲稱美國政府花光了錢,就像一個家庭花光了攢在餅乾罐中所有的錢那樣。在這裡,本書作者L.蘭德爾·雷毫不留情的嘲弄了奧巴馬以及華盛頓的大多數政客,他稱之為“我們卻始終擁有一個認為政府會把錢花光的總統,以致有足夠的錢來購買金融資產,卻沒有足夠的錢來支付工資”。

一個主權政府在其自己的貨幣體系下無法破產,因為政府可以隨時印發紙幣。這也引發了貨幣數量論主義者對惡性通脹的擔憂,即政府發行的紙幣太多,導致價格上漲。但事實一定會如此嗎?本書作者對這種觀點持有不同意見。雖然現代政府是通過敲擊鍵盤來完成支出,但惡性通脹通常是由非常具體的原因造成的,在當今和未來的條件下,不存在高通脹預期,惡性通貨膨脹更不可能。當我們研究一些特殊的惡性通脹案例,比如魏瑪共和國、津巴布韋以及匈牙利的情況時,會發現惡性通脹可能是由多種情況造成的,但它們有共同的問題:社會動盪與政治動盪、內戰、生產能力崩潰、弱勢政府、以外幣或黃金計價的外債等。事實證明,惡性通脹並未一直存在,在現實世界中,它只是一種罕見的現象。

人民幣匯率的邏輯和申辯

中國向美國出口商品,賺得美元,但中國企業仍然需要用本國貨幣,即用人民幣支付工人工資、購買原材料、為債務支付利息等。經過一系列的轉換後,美元準備金最終來到中國的銀行,成為中國銀行的資產,美聯儲的負債。如果中國銀行隨後購買美國國庫券以獲得利息,那麼美聯儲將借記準備金,並在中國銀行賬戶上貸記國庫券。由於準備金的減少,美聯儲對中國的負債減少,財政部對中國的負債增加。那麼如果中國決定擺脫美元並拋售美國國庫券該怎麼辦?如果真的出現這樣的行為,那麼美元當然會面臨著貶值壓力,但中國同時也會遭受損失,其美元資產相對於人民幣貶值。幸運的是,中國並不想讓美元崩潰。在某種程度上,中國也不會停止持有美元,中國希望美元保持價格堅挺,從而使美國人持續購買中國出口的商品。

由於中國實行一種管理嚴格的匯率制度,並以想要的速度讓人民幣逐漸升值,於是,就有人控訴這是種“貨幣操縱”行為,其中,美國官方的聲音最大。但作者認為這種控訴毫無道理,原因有兩點:

第一,即使人民幣大幅升值,美國對中國的經常賬戶逆差也不會有多大改變。相比美國,中國的工資非常低,而且出口的大多是低附加值產品,在中國進行的往往是勞動密集型的中間裝配階段。如果人民幣大幅升值,導致大量失業,中間裝配階段也只會在亞洲其他地方進行,總之不會是美國。

第二,匯率應該浮動的觀點並沒有說服力。美國和其他發達國家也是20世紀70年代才開始實行浮動匯率制的。當然,這樣的政策不符合發達國家的利益,但它們一定要讓發展中國家現在就開放匯率也是不合理的。

EMU的危機:歐元一分為二還是徹底解散?

長期以來,現代貨幣理論一直認為EMU是一個“註定失敗”的系統,這一立場一直被主流聲音忽略,甚至被嘲笑,而現在,很多評論家都承認這一系統的設計確實存在缺陷。

在EMU發展起來之前,多國共享一種貨幣的例子並不多見,它們通常僅限於個案,如意大利的梵蒂岡使用里拉,或之前的殖民地與受保護國等。然而,歐洲進行了一次偉大的實驗,那些加入EMU的國家放棄了本國貨幣,轉而使用歐元。整個EMU的貨幣政策由歐洲央行統一制定,財政政策卻仍掌握在本國政府手中。因此,很大程度上分離了財政政策和貨幣,EMU的成員國是貨幣的使用者而非發行者,它們在用歐元進行徵稅、支付、髮型歐元債券時,看起來更像是在用美元。當成員國陷入財務困境時,歐洲央行則將施以援手,雖然《馬斯特裡赫特條約》為這類財政援助設置了極高的門檻。

從EMU的角度來看,財政政策與貨幣發行分離並不是缺陷,而是一個設計特色,分離的目的是確保沒有成員國可以操縱歐洲央行,使其敲敲鍵盤就可以得到資助,有助於遏制某些國家的揮霍無度。

但現代貨幣理論的學者早就預言,歐元區的結構不足以應對金融危機,果然,在全球經濟危機的餘波中,愛爾蘭、希臘、塞浦路斯相繼面臨經濟崩潰,所有問題一下子凸顯出來。

一旦我們瞭解了EMU的弱點,就不難找出解決方案了。比如可以增加歐盟議會的財政政策空間,將預算增加到國內生產總值的15%,使各國有能力發行債券。歐洲央行也可以改變規則,使歐洲央行可以購買EMU成員國政府發行的債券,最多可以購買相當於歐元區GDP60%的數額。買家可以設定利率,最好不小於歐洲央行的隔夜利率目標,然後,根據各成員國的GDP進行分配,或者按人均分配。還有人傾向於讓陷入困境的國家,比如歐豬五國:葡萄牙、愛爾蘭、意大利、希臘和西班牙(PIIGS)即刻離開EMU,重新由政府發行主權貨幣,這種方案短期內是具有破壞性的,但長期好處是可以創造更多的國內財政和政策空間以應對危機。還有一種方案是將歐元區一分為二,北部的日耳曼語國家使用歐元—L,南部的拉丁語國家使用歐元—T。最後一個解決問題的方法就是解散EMU,這在短期內可能會造成很多混亂,但一旦每個國家都採用了自己的貨幣,國內政策空間就會得到恢復,這將有利於各國解決經濟問題。

我們不排除歐元消失的可能性—只等待時間來告訴我們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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