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村庄的故事

马家山

【作者 何远】

俺这村子年代可长了。


原来村子前岭上有个楼楼,据说底下埋的是中过武举的一位老先人。有一年在楼楼跟前见了一块长方形的红砂石桌,上头刻着“马如毛之墓”五个字,估计“马如毛”就是中过武举的老先人。

年时冬里天移了楼楼,挖开是老大的个石墓子,没见墓志铭。墓子里挖出的铜钱可多了,有不少唐朝的开元通宝,尽是宋朝的铜钱,从北宋的宋元通宝、元丰通宝、崇宁通宝到南宋建炎通宝,还有崇宁重宝、绍圣元宝,各个年代的都有。

楼楼的正面原来嵌着小小的一疙瘩青石碑,上头刻着好多人名,看不大清,可能记的是修这个楼楼的事。倒是刻的年月能看清,是明朝万历二十七年九月。

这是俺村里能寻见的最早的文字记载了。万历二十七年九月,也就是公元一五九九年,离这一阵儿四百二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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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岭上的楼楼(马氏墓塔)摄影 水头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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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庙上的松树摄影 水头山人


想一下俺这村子立祖的老先人最早来到这里,靠种地养活人,能出了有本事的人,下葬了又修起楼楼,还不得三辈人的苦数?这的推算下来,俺这村子至少五百年了。

好多年了,老有人来盗墓。大概是前年吧,晓不得哪个烂了心术的狗日的又来盗墓。听说没盗出甚东西来,倒把楼楼上的小小的那疙瘩青石碑偷上走了。实在是可惜!

这几年,村里姓马的大辈们也在问寻老先人和村子的来龙去脉。大致的说法是,老先人们早先在窝家岭、油房坡、土窑坡、四垧地落过脚,住的都是土窑窑。也不知甚时候,定居在这阵儿的地方,立名马家山。

村里原来小庙里有一疙瘩清朝乾隆时候的碑,上头刻得村子名是马家庄。不过,从我小时记事起,村子的名就是马家山,上一辈和再上一辈的人传下来的,村子名也是马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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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马家山 摄影 马俊莲


村里有两疙瘩老神则,上面记下按辈份排字的有七辈:守、玉、万、秉、进、殿、印,名字有的能看清,好多看不清。小时候听老辈人念叨,这个辈份排字中“进、殿、印”三辈的连起来意思是“进了殿,掌了印”,我猜测这是看老戏和听说书悟出来的,能看出老先人有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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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俺的老老爷爷名是马进玉(他哥哥名马进珠,老大,无后),老爷爷名是马殿元(他哥哥名是马殿魁),两个爷爷的名是马印武、马印权。印字辈比较年轻的是楼院里唐则老爷爷(马殿梅)家的四条儿:马宝元、马喜元、马三元、马四元,是我的爷爷辈。后来听说他们按辈份字重起了名:马印忠、马印诚、马印相、马印连,意思是“忠诚相连”。

说起来,俺村里姓马的有十来家。杏树院在最高处,住着俺亲爷爷(马印权,小名宝贵)这一门;杏树院出来朝西,过了廊门洞是楼院里,住着俺大爷爷(马印武,小名麒锁)这一门。俺这两门是一大家,从老辈里到这阵儿没分过家。唐则老爷爷家也在楼院里。

从楼院往西是后院里,住着兰光老爷爷(马进旺)一家。坪里在最下头,挨着大庙,住着明双爷爷(马印祥)和勤伯伯两家。街道里有五家,周清老爷爷家和补亮爷爷(马印魁)家在一个院子里,是后院里的一层,院子里有颗李子树。靠西面的一个院子里,住着双来宝爷爷(马印存)家、蛟麒双(马印德)爷爷家和贵来双(马印喜)爷爷家。村子东面的房院里,住着宝成爷爷(马印宏)家,挨着苇子圪洞,朝他家的小路上长着两颗李子树,村里人常到他家里听崔瞎子说书。

到了俺老子这一辈,已不时兴辈份字,辈份字就断了。俺这头,也就是杏树院、楼院里这一支,两门弟兄们十个,起名起的是“马拉□”,有人称为“马拉氏族”。比如,俺老子是二门的,老大,名是马拉双,不幸的是俺老子四十五上,正是弄大事的时候就走了,过搁都二十五年了,是他们这一辈里走得最早的。后来,没想到大门的拉虎佬佬也早早地走了,才活了四十三。

坪里的这一支有两家,明双爷爷家起的名是“马□娃”,比如马金娃;一家的就一条儿,村里同辈的唤“勤哥”,俺们这一辈从小唤“勤伯伯”,其实官徽是马来喜,是他们一辈里最大的,活了七十九,年时没的。

还有几家,名起的也随意。街道跟前的五家,和俺老子一辈的,蛟麒双爷爷家起的名是马明锁、马计明、马虎明;贵来双爷爷家一条儿,起的名是马学珍;布亮爷爷家一条儿,起的名是马建平;周清老爷爷家有两条儿,大的跟了姑姑,小的唤马毛桃(马印义),比俺老子大一辈,岁数比俺老子小得多,他的后人唤甚名,我也不知道了。

双来宝爷爷家没儿,养了个女子,起的名是虎兰。后院里兰光老爷爷有一儿一女,女儿养了个女子顶了门,起的名是梅兰。房院里宝成爷爷家没生养,qiǎ了俺村里菜子坪姓王家的个女子,起的名是银兰。想了一下,俺老子这一辈的女子,名字里带“兰”字、“英”字的不少。

俺们这一辈和下一辈也没辈份字,都是各家的大人们想下起的。比如,俺们姊妹四个,俺妈给起名都带个“俊”字,也不是辈份字了。俺妈从水头大谷郊改到俺村里,就在村里教书,村里俺姊妹们唤佬佬唤爷爷岁数小的,俺妈都教过。养下我,就不教了。

俺妈在俺老子没了十二年后,有病没看好,也走了,岁数也不大,才五十五。梦梦也没想见的是,前年秋上,俺兄弟好谠谠地突然又走了。村里人都说的“好小伙子”,四十三岁就做了“古人”,成了俺们这一辈走得最早的人。

二十五年前寄埋俺老子,十三年前往老坟里安奠俺老子俺妈,前年打发俺兄弟,村里人都来享分,看席看灵,打墓子抬木头,有时还碰上连阴下雨,苦没少受,气力没少出。其实,这是俺村里也不知多少年形成的规矩,只要听说谁家有事,村里人都紧赶紧朝事主家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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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岁的马印存(右一)马家山岁数最大的老人


俺村里这阵儿有三百多口人,一共三姓,姓马的、姓王的、姓张的,姓马的占了差不多二百口。村里人早就不在村里住了,何况村子毁了!姓马的也大部分搬到县城住了,还有的跑到更远的地方,念书的,开店的,打磨工的,做买卖的,吃公家饭的,做甚的也有。不管做甚来个,不管穷来富个,在世上努上心劲实扛,都想把日月光景过好,活得体体面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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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临宝塔瞻衡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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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有苍松领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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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口县水头镇的山。秋色绚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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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晚秋

村里上了岁数的常说,村是根本。修祠堂就是怕忘了村,忘了本。马家的祠堂修好了,老先人安顿在里头了,咱活着的人办成这件大事,黑间能睡个安稳觉。以后,时头八节,再忙也抽上个空,结记着引上后人来祠堂看一眼,点上炷香,摆上个儿供献,磕头也行,鞠躬也行,再瞭哨一下没了的五百年的村子,给后人好好说道说道。

想一下,一哨人马拾跟上扑到老先人面前,老先人也许掩眉失笑说:这夥xièr们,还可以!

二零一八年九月十四日。戊戌仲秋白露后六日。写于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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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大门联:铜柱标功虎出谷 绛帐授徒凤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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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世载盛德,每临宝塔瞻衡宇;大宗知天乐,独有苍松领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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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除署名外,均为张永华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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