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火焰——序礦工陳援華詩集《時代遺落的音符》

安敏

我在文學創作的同時也從事文藝評論寫作,“我說朋友”這個小欄目,推出的是為一些作家藝術家的作品寫的評論或序言。第一篇,我選了曾經為一個礦工詩人的詩集寫的序言,以再現我真實的文學情懷。

黑色的火焰

——序礦工陳援華詩集《時代遺落的音符》

黑色的火焰——序礦工陳援華詩集《時代遺落的音符》

說他是農民,不錯,泥土氣息撲面而來;說他是礦工,也不錯,站在你面前就是地地道道的一塊煤。其實兩者都是。

他是一個農民工,一個農村來的礦山合同工。

他只是從地面的耕耘轉入了地下的採掘,從耕耘黃土地到採掘烏金。

然而他又是一個詩人!

可不論你在哪裡見到他,村路上也好街巷裡也罷,更不用說在礦井深處,你都很難想到他的肚子裡會有詩歌,整個的一個“煤黑子”相。而他恰恰就是在這挖煤中挖出了詩歌,挖出了地層深處的聲音,挖出了從高處遺落到了地底的聲音——這是真正的雄風 / 不去吹宋玉的諛詞 / 不去邀楚襄王的恩寵 / 卻以曠古的豪情 / 吹拂著每一個礦工……

我就是聽到了這樣的聲音才為陳援華感動著,感動著他匍匐於地層深處的身影;感動著他傾聽地心之聲的虔誠;感動著他既聽懂了煤炭燃燒的語言又聽懂了詩歌燃燒的宣言;感動著他用力量舉起這面黑色的旗幟呼卷著黑色的火焰,又用智慧溫暖了遍地爐火,讓詩歌在冬天裡醒來;感動著他詩歌的旗杆插在他的礦井,插在生活的深處,插在地球的脈搏上……

黑色的火焰——序礦工陳援華詩集《時代遺落的音符》

對於陳援華,我是先讀其詩後識其人的。先從帶著原煤氣息的詩歌裡讀到他等待燃燒的靈魂,隨後他才真實地走到我的面前。那是半年前,漣邵礦業集團工會主席陳新華與幹事陳書華,很認真地要求我讀一讀金竹山煤礦一個農民工寫的詩,說著就把陳援華自己編印的一本小冊子《時代遺落的音符》遞給我。

工會關注工人創作,讓我感懷;今天的礦井裡還有寫詩的礦工,令我振奮!我當即就打開這本有著斑斑煤跡的小冊子,始而隨便翻翻,繼而不忍釋手了,我感到捧在手裡的是一塊名副其實的烏金,我感到了它沉甸甸的分量!

黑色的火焰——序礦工陳援華詩集《時代遺落的音符》

我讀援華的詩歌最鮮明的感覺是:這位懂得煤層的蘊藏位置的採煤工,同時也懂得詩歌的位置。

陳援華在採煤的同時,採擷過古今中外無數詩的綠葉,因此這個農民採煤工懂得文學,更懂得文學與生活的關係、文學與社會的關係。也許是礦井深深的緣故,他最痛徹的感受是:文學必須通過對生活血肉的感受來感動他的讀者,以至感動社會,感動歷史。所以他通過煤的顏色、煤的燃燒,鮮明地闡明瞭他的詩歌觀和他的創作觀。他在當代文學特別是當代詩歌的喧囂與浮躁中,發現了喧囂背後的冷清,浮躁下面的寂靜。這種冷清與寂靜,就是人們對文學,尤其是對詩歌的冷清,因而使得它寂寞。而這種因冷清而產生的寂寞,是因為文學特別是詩歌自己背叛了人們,背叛了社會,應該說也是背叛了文學的社會功能,把其拉入了孤芳自賞的“為藝術而藝術”的死衚衕。援華髮現了我們的生活不論什麼時候都需要自己的吹號手,前進的時代更需要擂鼓手,而且他大膽地表明:詩歌當擔此重任!

因為他從中國社會的進程、中國文化的進程、中國文學的進程中瞭解到,在很多重要的歷史時期,文學產生過先驅的行動,而在風雷激盪的緊要關頭,又是詩歌拉響了嘹亮的汽笛!他深深地懂得:時代,呼喚真正的詩歌!

黑色的火焰——序礦工陳援華詩集《時代遺落的音符》

在我眼裡,陳援華寫下的詩行就像是礦井裡一排排的支架,粗礪、堅硬,在歷史的重壓下發出“咔咔咔”的有著金屬質地的不屈的抗爭聲,這不也是血液滋潤著的脊樑嗎!這一類的詩歌也許只能是陳援華們才能寫出來,因為他是在邊勞動著邊寫,寫著他勞動的感受。他也想讓這種有汗味的感受讓同樣的勞動者、讓關心著勞動者甚或是鄙視著勞動者的人都能看懂,所以他喊出的是真實的聲音。

按時下一些詩人的說法,也許他太傳統、太政治、太陳舊、太缺少詩味,甚至講太遠離藝術的本質、太膚淺了,根本就不是詩。可陳援華偏偏就這麼寫,他眼裡只有生活的本質,這生活的本質是從他手中的鑽頭傳到他手中的筆頭的,他堅持著只有這麼寫這火焰才是黑色的。

我想過,如果愛詩的陳援華也去追求時下的“為藝術而藝術”的藝術,他就不可能再這麼下井了,他也寧可為著那些“藝術”去流浪而不願與黑暗以至充滿死亡氣息的礦井為伍了。而他是為著生存而產生與生活相關的藝術的。那些為藝術而藝術的人,看到的只是在空中積木般擺起來的空中藝術樓閣,他們不會像陳援華那樣為了五斗米折腰於深井險巷,他們只是在酒足飯飽之後,於五光十色中玩味著什麼“雞蛋詩”、“一字詩”、“裸體詩”之類的藝術遊戲,如果要他們也來下一回礦井,那他們就寧可不“藝術”了!

黑色的火焰——序礦工陳援華詩集《時代遺落的音符》

陳援華與中國作家協會主席鐵凝的合影

在援華為自己編的詩集的小序中,他寫過這樣一句話:“我總認為,一切失落的東西,往往是從高處向低處遺落,我作為一個底層的歌者,有幸接住了這樣一個時代遺落的音符。”文學的強音,毫無疑問地這樣遺落了,而且落得不輕、不低,不只是落到地上。陳援華是從地層深處接著這些遺落的音符的,而這些音符不死,在地層深處與煤一起燃燒了、涅槃了。援華接著了,也採掘了出來。

當他捧著這些採集從礦井裡走出來時,我看到文學與生活相映生輝的光芒,又開始生動於我們這個時代。

在文學與社會緊密相依的時候,勞動的崗位上曾經產生過很多優秀的作家,而在時下很難見到。當今天那些時髦的作家們大都困在都市的高樓大廈裡編造撲朔迷離的夢幻故事時,陳援華突然從黑色的礦井裡舉起這面旗幟,令我感奮、親切以至叫好!我們需要有這樣的從生活中走來的生活的鼓手。

我相信,陳援華的詩會有一定的讀者,會有一定的共鳴。他忠實於礦井,挖掘了一脈脈詩的礦藏,但他又不侷限於礦井,用勞動的歌聲禮讚共和國的風雨陽光,其激情是充沛的,其視野是開闊的。當然,對於這樣一個歌手,在運用傳統的響槌於生活的舞臺上擊鼓而歌時,如何在詩意的語言創造和詩韻的空間開發上再溶和一些現代的色彩,還是有待努力的。我相信這對援華不是件難事,他以黃土地的兒子的忠誠在繼續開採烏金,他也將繼續以黑色的火焰冶煉詩歌!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