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弒夫案中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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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夏日的子夜,遼西小城盤蛇籠罩在疾風驟雨之中。

這時,縣城正街鹽號雙盛茂的後院裡突然傳出了一個女人撕心裂肺的哭聲:“老爺,你走了,撇下我們孤兒寡母可怎麼活呀?”

這個哭著的女人正是雙盛茂白掌櫃的夫人吳雪娘。白掌櫃的弟弟白亮和媳婦在屋內忽聽上房傳來嫂子雪孃的哭聲,立馬披著衣服趕了過去,只見雪娘坐在地上捶胸痛哭,哥哥躺在床上嘴巴張得老大,眼睛直直地望著屋頂。

白亮走到哥哥床前,一試鼻息,體溫雖熱,人卻已經死了。

白亮急了,大聲問:“嫂子,這是怎麼回事?我哥晚上還好好的,怎麼平白無故就死了?”

雪娘哭泣著說她也不知道,她今晚睡在兒子房中,忽見老爺的貼身丫頭環兒慌里慌張跑來說老爺發病了,她就去了老爺房中,誰想到老爺卻死了。

白亮哭著說:“嫂子,我哥死得不明不白,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我要告到衙門裡,驗明死因方可安葬。”

知縣柳永接到報案後,帶著仵作和捕快王恩等人趕到雙盛茂。片刻,仵作呈上驗屍結果:死者身上沒有任何傷痕,也沒有中毒的跡象;從死者的臉色來看,繫心髒病突發猝死。

這時,天已大亮,王恩在後院的牆下發現了一隻男人鞋,牆下留有一行腳印,由於道路泥濘,看起來很清晰。顯然,昨晚有人來過。這個人究竟是誰?他來白家為了什麼?

回衙門後,柳永覺得白掌櫃死得有些蹊蹺,可又找不到被害的跡象。

這時,王恩領著綢緞莊掌櫃趙德財走了進來。原來,他剛才在茶樓聽見有人在議論白掌櫃的死因,獨有趙德財說白掌櫃的死跟夫人雪娘有關,於是將他帶到了衙門。

柳永說:“趙掌櫃,你不會是在懷疑雪娘勾引姦夫害了親夫共謀家財吧?”

趙德財說:“我和白掌櫃的交情不薄,看著他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去,我心裡頭憋得慌。大人,實話跟您說了吧,他們家的兒子是個野種。”

緊接著趙德財又說,雪娘待字閨中時曾結識了一個名叫宋玉的讀書人,可宋玉因家窮,沒有能力迎娶雪娘。就在兩人你恩我愛的時候,白掌櫃花兩千兩銀子將已有身孕的雪娘娶進了門。

趙德財還說,剛開始他也不信,前日他去海雲寺進香,發現雪娘一個人去了廟裡的後堂。他見雪娘一步三回頭,生怕被人發覺似的,就覺得這裡面有鬼,於是他就跟了進去。在後院的一棵大樹後面,雪娘竟撲在一個和尚懷裡痛哭起來。仔細一看,這和尚正是宋玉。

打發走趙德財,柳永說:“我覺得他說的也不無道理。死者身上並沒有被害的跡象,或許我們在取證驗屍上還有遺漏。”

柳永一行再次來到白家,仵作再度驗屍,竟從白掌櫃右側鼻孔掏出一枚二寸來長的鐵釘。

果然是被人加害致死!白亮失聲痛哭,說兇手就在眼前,一定是雪娘勾結姦夫殺人害命!

這時,王恩在雪娘屋內床下發現一把鐵錘和數枚鐵釘。釘子跟剛剛從死者鼻孔內發現的一模一樣,於是柳永吩咐將雪娘帶回衙門細審。

故事——弒夫案中案

公堂之上,雪娘悲悲慼慼,並不承認謀害親夫。

柳永微微一笑,說:“你床鋪下的鐵錘和釘子又做何解釋?”

雪娘搖頭表示不知;再問她前日去海雲寺幹什麼去了,雪娘略顯得有些慌張說進香還願去了,柳永猛地一拍驚堂木:“該不是會情郎去了吧!”

雪娘蒼白的面頰頓時漲得通紅,說:“大人,您這話民婦聽不懂。”

柳永說:“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呀,來人,帶宋玉。”

不一會兒,差役帶進一個年輕英俊的僧人來,正是出家海雲寺的宋玉。

面對柳永的問訊,二人都說不認識對方。柳永傳趙德財上堂對質,趙德財說這兩個人一個是姦夫,一個是淫婦。

雪娘撲到趙德財面前大哭,說:“趙掌櫃,老爺在世的時候待你不薄,你怎能如此敗壞他的名聲血口噴人呢?”

差役們將雪娘拉開,柳永一拍驚堂木:“趙德財,捉賊捉贓,捉姦拿雙,你可有真憑實據?”趙德財將他先前那番話又說了一遍。

柳永臉一沉:“雪娘,事到如今,你還有何話說?”

雪娘分辯說:“大人,怎能聽信此人一面之詞就妄下斷言?民婦實不認得此人,望大人明察。”

柳永說:“無風不起浪,沒火不起煙。你既然否認這件事,就別怪本官不客氣了。將宋玉拶子伺候。”

衙役們將拶子套在宋玉十指上一收,宋玉便撕心裂肺地喊了起來,不到一刻便昏死過去。

柳永吩咐衙役們再動刑,這邊的雪娘受不住了:“求大人開恩饒他一命。我招,民婦是和他有私情,卻從未殺人。”

柳永笑道:“雪娘,你說你沒有殺人,那你床鋪下面的鐵錘和釘子又是怎麼回事?”雪娘說她實在不知。

無論怎樣嚴刑逼問,雪娘和宋玉均同一口徑,就是沒有殺害白掌櫃。柳永無法,只好將二人暫時押在牢中,這案子便成了一樁懸案。

卻說城西有個叫張凡的買賣人,前些日子才從杭州回來。這天早上,張凡睡眼惺忪地走出屋外,招呼著妻子惠娘,可惠娘沒有應聲。

張凡來到西廂房一看,不由大吃一驚:惠娘頭衝下,腳朝上,倒在一口酒缸內,酒缸內的酒溢了一地。

張凡大聲號哭,鄰居胡三聽到哭聲匆忙趕來。張凡指了指酒缸:“惠娘她……”胡三一看,惠娘已經死去多時了。

這時,本街打魚的劉郎跑進來說:“碧桃淹死在河中了!”張凡一聽自家的丫鬟碧桃又淹死在河裡,大叫一聲,口吐白沫,昏死過去了。

不久,柳永接到報案:“小民張凡,因昨晚上在朋友家多喝了幾杯,回家後餘興未盡,讓妻子惠娘去酒缸內打酒,哪知我當時趴在床上睡著了,醒來一看,惠娘已死在酒缸裡了。就在我驚惶失措的時候,有人來告訴我,丫鬟碧桃也淹死在河裡了。”

主婢兩人一夜慘死,定有蹊蹺,柳永決定到現場勘察。

來到張家,只見惠娘雙目圓睜,表情猙獰,看樣子死時十分痛苦。仵作在惠孃的身體四處查看了一番說,死者脖頸上有明顯的掐痕,是被人強按在酒缸內窒息而死的。眾人又來到河邊,發現碧桃的屍體並無傷痕。

柳永一直在琢磨:惠娘和碧桃為何單單在張凡回來不久被殺?於是吩咐王恩等人下去明察暗訪,可一連三天,一點線索都沒有,柳永決定親自私訪。

一日黃昏,柳永扮成相士來到了城西。這時,天下起雨來,柳永見不遠處有一茅屋,便走過去避雨。茅屋裡走出一位中年人,見柳永站在柴門外向院內張望,便非常熱情地將他讓到屋內。

中年人叫李二,邀柳永同吃晚飯。柳永沒想到李二如此熱情厚道,從褡褳裡拿出些碎銀子,讓他去買些酒肉來,二人痛痛快快地喝它一頓。三杯酒下肚,李二的話就多了起來,沒想到卻引出另外一樁冤案。

故事——弒夫案中案

卻說張凡,自從死了嬌妻愛婢,心中十分憂傷,置下上好的棺木,將主婢的靈柩停放在海雲寺內,每日請和尚為亡妻愛婢超度亡魂。

這晚,海雲寺內一片寂靜,燈火忽明忽暗,映照在惠娘和碧桃的棺木之上。張凡點上最後一炷香回家去了,但他剛剛離開,突然從門外閃進一個蒙面的黑衣人來。

黑衣人躡足潛蹤,直向棺材而去,掏出一把利斧,正待撬棺,忽聞又有腳步聲傳來,急忙隱在暗處。這時,雙盛茂的二掌櫃白亮走了進來。白亮來到靈前大哭起來:“惠娘呀,你死得好慘呀!”

惠娘與白亮是什麼樣的關係,竟然令白亮如此傷心落淚?

原來,張凡常年在外,白亮受好友張凡之託常去照看惠娘。這兩人一個是獨守空房的美嬌娘,一個是拈花惹草的風流郎,日子久了,就好到一塊去了。

白亮想起惠娘和他的百般恩愛,不由淚滿衣襟,哀容滿面。前兩天他就想來海雲寺寄託哀思,可又怕張凡撞見下不了臺,這才想起夜奠惠娘,只是不敢多呆,燒了一炷香後便匆匆起身離去。

隱在暗處的蒙面人見白亮走後,這才走出來,撬開棺材,盡取惠娘棺內的金銀綢緞,閃在黑暗中一晃就不見了。這時,廟門前的那棵大柳樹上又飛身掠下一條黑影,尾隨蒙面人而去。

次日,柳永剛剛吃罷早飯,張凡便來到堂上擊鼓喊冤。

一見柳永,張凡大放悲聲:“大人,亡妻惠孃的棺材被人撬開,陪葬的金銀珠寶都被雙盛茂的二掌櫃白亮給盜走了。”

柳永說:“捉賊拿贓,有誰親眼看見白亮撬棺盜財?”

張凡說,自打惠孃的棺木寄存海雲寺後,就由貼身夥計王漢日夜照看。昨晚三更天剛過,王漢慌里慌張來到了他家,告訴他夫人的棺木被雙盛茂的二掌櫃白亮給盜了。

柳永吩咐傳白亮上堂。到了堂上,白亮卻說他昨晚一直待在家中,根本沒有去過海雲寺。

柳永一拍驚堂木:“胡說,昨晚明明有人見你在惠孃的靈前哭得痛心疾首!來人,傳王漢!”

王漢說:“昨晚掌櫃回去後,白爺就來了,我知道我們家掌櫃和白爺是過命的交情,因此也沒往心裡去,我在偏殿裡就沒出來。沒想到白爺到了夫人的靈前竟哭了起來,後來我就迷糊著了,醒來一看,夫人的棺材竟被人撬開,裡面的陪葬品被洗劫一空。”

白亮見隱瞞不過,只得說:“小民和惠娘是有情意,不過,我並沒有偷盜裡面的財物,請大人為小民做主!”

哪知柳永哈哈一樂,一拍驚堂木:“來人呀,將張凡和王漢給我拿下,重打四十大板!”

張凡心裡正得意著呢,沒想到柳永突然變了臉,忙分辯道:“大人,明明是白亮盜寶,怎麼將我給綁了?”

柳永不由分說,吩咐道:“惡人先告狀,重打四十!”四十棍下去,張凡也只有喘氣的分了。

柳永這才說:“張凡,你竟敢指使夥計王漢撬開棺材取走棺內珠寶,然後誣陷白亮,該當何罪?”

張凡說:“小民沒有誣陷白亮。”

柳永說:“你還嘴硬。王恩,說說你昨晚看到了什麼。”

王恩說:“回大人,小人昨晚在海雲寺門前的大柳樹上盯梢,剛開始白亮進了寺門,不一會兒就出門走了。這時,又出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王漢,揹著一個大包袱。我尾隨他到了張凡家,隔著窗一聽,王漢正在向主人報功呢!這盜棺的事就是張凡暗中指使王漢做的。”

原來,昨晚那個盜賊就是王漢,從柳樹上跳下的那個黑影就是王恩。

張凡磕頭如搗蒜,承認是他指使王漢乾的,柳永說:“那惠娘被殺又是怎麼回事?”

張凡低頭說:“小民不知。”

柳永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本官說出來給你聽聽,看看對也不對。你在外經商,回來後發現妻子竟和白亮勾搭成奸,便懷恨在心,先將知曉內情不報的丫鬟碧桃推入河中淹死,回來後讓惠娘出去到廂房的酒缸打酒,伺機將其溺死。當你達到目的後,便將惠孃的棺材停在海雲寺,暗中指使王漢盜棺,誣陷白亮,一石二鳥,是也不是?”

張凡聽後臉色鐵青,只得認罪畫押。

柳永吩咐衙役將張凡和王漢下了大牢後,臉又一沉:“白亮,你謀害親兄,難道還不知罪嗎?”

白亮嘿嘿一笑:“大人,此話從何說起?家兄是嫂子勾結姦夫宋玉所害,與我何干?”

柳永說:“來人,傳李二上堂。”

那天,三碗酒落肚後,李二說:“老兄,你是個實在人,實話告訴你,我是個小偷。你認識柳知縣嗎?”

柳永說不認識,李二這才壓低聲音說:“柳大人斷案如神,可他有個案子卻斷錯了。”

柳永一聽就來了興致:“啥案子?”

李二這才說:“雙盛茂的白掌櫃並不是死在他夫人手裡,而是死在了他弟弟白亮手裡。”接著說出一番話來。

柳永臨走之前將真實身份告訴了李二,不但不怪他偷竊之罪,反而說:“李二,你幫我破了這樁要案,本縣不但要嘉獎你,還要你上堂作證為死者鳴冤。”李二答應了。

再說白亮壓根沒見過李二這個人,不知柳永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只聽柳永說:“李二,你據實說來,雙盛茂的大掌櫃是怎麼死的?”

李二說:“那天,小人潛伏到白掌櫃家後院的房頂,掀開屋瓦,就見白掌櫃在床上呻吟,我想大概是病了,剛要下手,一個姑娘和白亮走到了白掌櫃床前,白亮從姑娘手裡接過剛剛熔化了的錫水,朝白掌櫃喉嚨裡強行灌了下去。白掌櫃吭了吭,就沒氣了。我當時又驚又怕,下了房冒著雨就從後牆跳了出去,還跑掉了一隻鞋。”

白亮腦袋嗡的一聲,一下子癱倒在地,說出了實情。

原來,白亮見哥哥不將店中的事務交他掌管,反讓嫂子雪娘說了算,心裡很不平衡,就產生了殺兄奪家產的想法。他見嫂子和宋玉有染,就串通和他有情的丫鬟,趁嫂子在侄兒房中的時候,將哥哥用熔錫灌喉而死,做出鐵釘殺人的假象,然後將錘子和鐵釘放在雪娘床下,買通欠他一千兩銀子的綢緞莊掌櫃趙德財到外面造謠,嫁禍給嫂子和宋玉,以便圖謀家產。

當天下午,柳永便下令放了雪娘和宋玉,開棺驗屍,果見死者喉嚨內灌滿了錫塊。案件終於水落石出(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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