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被性侵者的自述


我是婷婷。四歲時,爺爺奶奶還給我穿著一條開襠褲。父母在我兩歲時離異,我被鄉下的爺爺奶奶照看。 一天,我獨自在柴房裡玩,一個十六七歲的青年走了進來,對我進行猥褻,他用手在我下體亂摸,我沒有力氣反抗。事後,我完全不知道怎麼辦,心裡害怕,也沒告訴家長。

又一次,我獨自在沙灘玩時,那個青年把我拽進了一座廟裡。我哭著求他,但是沒用,他把我放在觀音臺上施暴。事後他還告訴了村裡的同齡人,後來陸續幾個人也都對我進行了侵犯。當時太小了,我只是害怕,不懂那是性侵,這些行為也不知道怎麼向家人描述。村裡的小夥伴知道了這些事情,給我取外號“婷婷雞”。這個外號一直伴隨著我長大,他們還曾用村裡趕雞的方式驅趕我,直到成年後我回到村裡,有些人還沒有停止這樣稱呼我。

十歲,我終於離開村子,回到媽媽的身邊,母親已經另組建家庭。一次,繼父的兒子捏了一下我的腰,他只大我一歲,這樣的舉動讓我覺得很不舒服,總覺得他想對我做什麼。那以後,我跟他們父子的關係變得惡劣,家庭氣氛十分尷尬,這後來導致了媽媽的婚姻再次失敗。在中學時,我在街上遭遇到小流氓的性騷擾,青春期的我想起了那段在村子裡的記憶。我終於崩潰了,長久抑鬱,有一種人生已經失敗的感覺。


為逃避痛苦,我和一個不喜歡的男孩交往,一年後還是分手了,他對我充滿怨恨。我無法面對真正喜歡的男生,覺得自己不配,也怕對方不接受我的過去,我寄希望於朋友,可是也反目了。後來我開始了第二段戀情,可最終也不歡而散。校園霸凌、被汙名化的遭遇,讓我越來越不合群。我曾把遭遇告訴了媽媽。得到的回應卻是:不要說出去,家醜不可外揚。 成年後,我在村裡的微信群裡試圖揭發那幾個人,沒有村民信任我,群主還把我移出群了。

畢業後,我去了一個公益機構實習,對同事們訴說了這些經歷,他們的理解和回應讓我感受到久違的支持,慢慢我也會直面自己的內心,我不再內化別人給我的汙名,把罪惡感放下,開始慢慢平靜地對待以前的經歷,直面自己的內心。

我是阿貓,我有過一段被男友性侵的經歷。那天他把我帶到家裡,做飯給我吃,在愉悅的氛圍中還喝了點酒。突然,他強行把我抱進房間。我的衣服不斷被剝去,身體被草草翻閱。我制止他,他說:看你大力還是我大力?被侵犯後,他取笑我的容貌、身材。我覺得是因為我不夠漂亮,他才這樣攻擊我。他說情侶之間需要發生性行為,讓我覺得這一切是合理的。後來我們還發生過好幾次,我都沒反抗、報警,也沒有告訴別人,只是深夜埋在被窩裡哭。


三個月後,他要求分手。我徹底崩潰了,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具性玩具,被他玩弄,每天在學校就覺得這是一個令人窒息的空間。後來我躲回家,媽媽幫我塗溼疹膏的時候,我忍不住哭了,並告訴了她這段經歷。她聽後很難過,但不知道怎麼解決。她覺得女孩子最重要的是清白,不要聲張為好。我的原生家庭裡,父親就非常強勢,母親絕對服從,他們教育我也是如此。

很多人會問:你可以拒絕啊,為什麼還要維持這樣的關係。不拒絕的理由是很複雜的,因為拒絕是一種能力。我沒有這種能力,成長環境裡,從來沒有被置入過“我可以說不” “我對自己身體有自主權” 這種的語境,這方面很多女生是匱乏的。我也是後來不斷學習和向外界求助中明白的。這是種進化,不是每個女生與生俱來就有的能力。

後來,我認識了一個真正對我好的男生,他清楚我的遭遇,一路攙扶我走出陰影,讓我感受到被愛。實習時,我的導師晚上請我吃飯,飯後他要帶著我去洗澡,一步步把我帶入圈套,當我猛然意識到,這是性侵的時候,他已經在洗浴中心開好房間。這次,我轉身離開了,回到學校,後把相關的證據保存下來,聯合另一個曾被他性侵的師姐,寫了一封匿名信,發給校領導,但始終都沒有得到回應。


我是阿莫,今年43歲,12歲的那年我經歷了人生中最大的一個創傷。暑假,學校舉辦一個先修班。我第一次獨自坐公交車到學校,在車上我睡過頭了。車把我載到了終點站。我拿著身上僅有的10元臺幣急忙找了個公共電話,打給我媽,電話裡說她現在很忙,讓我去找警察,就掛了。我不知所措,天突然下起大雨,我躲到公園的一個涼亭裡。一個老人看到我全身淋溼了,邀請我去他家換身乾淨衣服,我就答應了,在他家洗完澡喝了一碗湯就暈了。

他帶著我回了他家,洗完澡後,他端了一碗湯給我喝。沒多久,我就暈過去了。 我是被痛醒的。睜開眼時,他正在對我做著骯髒汙穢的事。你無法想象我當時身體疼痛的程度,我又昏了過去。再醒來已是晚上,他給了我100元讓我回家了。到家時,家裡已經雞飛狗跳,爸媽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我只敢講前半段,我有種很深、很奇怪的負罪感,像是自己也是這件骯髒事情的合作者,後半段沒有講出來的事情,改變了我的人生。

我把秘密掩埋了起來,像小孩子打碎東西,怕媽媽罵就把它藏起來,但只有自己知道它在哪。之後我和母親的關係極巨惡化,她只要經過我房間,隨便講任何一句話,哪怕是問一句“要不要吃水果”,我都會和她開戰。她是一個沒受過什麼教育的女性,常會對我施加語言暴力,“養你不如養一隻狗”。直到如今我想起那些話還會感到顫慄。當初選擇不跟他們講出來,也是原因之一。我不知道她能給我什麼回應,會不會又是一連串的暴力,我承受不起。


中年的我,回過頭梳理人生中很多沒有必要的情緒時,才找出母子關係惡化的原因。當年那一通求救電話,被她以一種非常輕浮的方式處理,讓我覺得自己像一個被遺棄的小孩。那後面我做什麼事情,都與她無關了,對她的任何要求都會反抗。我不再信任她,任何接觸,我都會下意識地閃躲。日子久了,就習慣用這種方式去面對所有人。2011年,母親病危。以前那個囂張跋扈的女人躺在病床上,整個萎縮了。她的去世終於讓我們彼此都解脫了。

每次回憶到童年那段畫面,我覺得自己是一個不該存在的人,人生沒有期望,內心空無像一片荒谷,對所有人和事物都有一種情感的淡漠。心儀的對象只要主動向我走近,我就會躲開。就像很多年後,我從臺灣跨過海峽漂到了巴黎,一生都試圖在逃離,但那段記憶始終跟隨我。三十年間,我在夢裡仍偶爾會回到那個潮溼的屋子,我看見那個老人身後還站著另外一個老人。 我才想起來,當天其實有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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