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的行囊

墨子的行囊

隨著節日的喧囂,來墨子紀念館“串門”的人也多了起來。雖然,能和家鄉的這位大賢聊天的人很少,但登門拜望的人確實越來越多。還有一些人,二十年了,都還沒有來看望一下這位“鄰居”。但墨子,依然在關心著家鄉的人們。

墨子的“家”在高高的龍泉塔下、美麗的荊水河畔、古色古香的紀念館裡,墨子本人卻不在這裡。二十年前,為了去南方“救宋”,他揹著行囊,跑到了滕州火車站廣場。因特別的裝束,其被一些網友吐槽為“滕州十大怪”之一:“墨子塑像似乞丐。”然而,家鄉人對這位先賢多是認可的:穿著褐衣行走著、兼愛行義的墨子,才是我們的聖人,穿著錦衣,開著寶馬的張揚之輩,那是紈絝子弟。

因城市改造,最近,墨子又走到別地了。也許原先是去南方救宋,面朝南,現在面朝北,走到了棗莊科技職業學院。這不,我正給他老人家拜年呢。

看著眼前這位高大的先聖,我的思緒飄得很遠。

也許是衣錦還鄉的緣故,墨子全身刷了金粉,終於穿上了錦衣。可色彩再靚麗,也掩蓋不住他身上的補丁;形象再高大,也掩飾不住他一臉的滄桑。在他身後,是與他理念一脈相承的學堂,而他面前,則是一片等待開發的林地。唯一不變的,是他身後一直沒有放下的行囊。

墨子的行囊能裝些什麼

如果按現在的穿越劇、玄幻劇,墨子的行囊是一個能無所不裝的小世界,他會裝些什麼呢?

首先裝入行囊的是“愛”。“愛”是墨子解決一切問題的答案。而儒家卻首先會選“禮”。禮就是等級制度。墨子就是厭煩了儒家的“親親有術”“尊賢有等”才出走的。所以,墨子的愛是“兼愛”,不分等級,遠施周遍;儒家的愛是“仁愛”,是以己為中心,先禮後愛,分等級,有遠近,也就是所謂的“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可以說,墨家的兼愛似鐵球,實心且大小一樣,見人就送;儒家的仁愛像乒乓球、網球、羽毛球、排球、足球、籃球等等,各種各樣,看人下菜。所以,儒家的愛,充斥著特權;墨家的愛,則強調平等。

墨子的“兼愛”是有來頭的,他經常強調“天”的意志:“天之愛民之厚”,“愛人利人,順天之意”,才能“得天之賞”。“強不執弱,眾不劫寡,貴不敖賤,詐不欺愚”,天下的君子要“遵道利民”,兼愛是“仁義之本”。

很明顯,墨子的兼愛,是為弱勢的平民爭取利益,因為他們才是天下最需要關愛的,而貴族既富且貴,當然不希望和平民一樣。墨子為弱勢群體積極爭取的,物資上是最基本的生活需求:“飢者得食、寒者得衣、勞者得息”,有飯吃、有衣穿、能休息就行了;地位上是最基本的尊重:“強不執弱,富不侮貧,貴不敖賤,詐不欺愚”,不受富貴者欺負。至於“官無常貴,民無終賤”,只是墨子的奢望和警示罷了,真正一夜富貴跳龍門的人,極少。

其次裝入行囊的,就是“義”了。“義”前面還要加一個“行”字,“行義”。墨子的“義”有特別的含義。如果說“愛”是一種思想和態度,“義”就是一種行為,要身體力行。《墨子·貴義》篇說“萬事莫貴於義”。墨子所講的“義”,歸結起來,首先便是尊重和愛護他人的勞動果實,杜絕任何不勞而獲、非法攫取的企圖。同時,個體還應積極履行自身所承擔的社會責任與義務,努力做到“有力者疾以助人,有財者勉以分人,有道者勸以教人”,翻譯成現在的話就是,“有力量的人,趕緊去幫助別人;有資財的人,盡力去資助給別人;有知識有技術的人,努力去傳授給別人”才是義。墨子認為,平常之中處處皆可“見義”“行義”:走在路上看到有人背不動米而及時伸出援手是“義”;勤勉行政,從而令人民安居樂業,是義;照顧鰥寡孤獨之人,也是“義”。至於“止楚救宋”“止齊伐魯”等行動,則是墨子行的大義——制止戰爭,免除戰亂給人民造成的災難。

墨家“行義”,而且墨子指出“義,利也”,明確了義利統一的概念:義就是利,義利不可分。任繼愈講“利國利民利天下為墨學心傳”,就是說,墨家的“利”,只要對國、民、天下有利,就是“義”。墨子的“義”自天出,順天意,以“兼愛”為本,以“愛人利人”為行,達到“興天下之利,而除天下之害”的目的。

再者,墨子需要攜帶的,就是劍和箭了。劍,用以自衛。墨子是個強勢的人,面對“強劫弱,眾暴寡,詐謀愚,貴傲賤”的現實,他追求的是平等:“兼愛”是人與人之間的平等;“非攻”是國與國之間的平等;“尚賢”是從政權利的平等;“尚同”是行政管理的平等;“節用”“節葬”是經濟待遇的平等;“非樂”是精神享受的平等;“非命”是人生命運的平等;“天志”“明鬼”則是信仰監督的平等。平等、正義需要武力的維護和支撐,所以墨子重視守城之法,因為大國欺負小國的不平等,對人的傷害最大、最多。所以《墨子·備城門》以下有十一篇,都是談防守的技術。司馬遷就說他“善守禦”,所以才有了“墨守成規”的成語。平等需要實力來爭取和守護。有實力的平等,是喜劇;沒有實力的平等,就是悲劇了。所以,墨子出行,必帶劍。

劍,也可行俠。後世之俠,以墨子為祖。鮑鵬山就稱讚墨子是“向帝國挑戰的劍俠”。俠,救世利民,扶弱拒強。司馬遷《遊俠列傳》中說,遊俠往往能為別人的厄困災難而奔波,不愛惜自己的軀體。墨子聽說楚國將要攻打宋國,便從魯國出發去阻止,千里奔赴,為人解難。金庸說“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墨子兩千五百年前就這樣做了。

如果說劍偏重守,箭就偏重攻了。墨子可不是捱打不還手的人,他是防守反擊的大師。面對豺狼,墨子沒有獵槍,可他造出了連弩之車。連弩之車是個重武器,需要十多個大力士操作,發時聲如雷鳴,一發就能射出六十支箭,侵略者絕對死傷狼藉。墨子還是個工匠大師,除了連弩之車,還造出轉射機、藉車、高臨、懸脾、火摔等。有意思的是,周杰倫唱紅的雙節棍,據央視專家考證,就是由墨家在戰爭中使用的“連挺”演變而來。裝備的強大,使墨子有底氣與大國對峙。在止楚救宋之時,墨子派了三百弟子,就使楚國不敢攻宋了。對侵略者,要打狠打痛,甚至如智伯一樣滅亡,才能給以強劫弱、以大攻小者以教訓。墨子可不信奉“窮寇莫追”的教條。

食物就帶滕州的特產煎餅,要知道,煎餅可以保存一個月不壞,最適宜作遠行乾糧了,據說,墨子就是因為經常出外扶危濟難,才製作了煎餅。菜有大蔥就行了,既能促進血液循環,緩解疲勞,還能治感冒。

如果墨子的行囊像玄幻小說裡的小世界一樣,無所不裝,墨子一定恨不得把所有人都帶上,進入“寒熱節、四時調、五穀孰、六畜遂,疾災、戾疫、兇飢不至”的理想社會。

行囊沉重,墨子會先拋棄什麼

可是,墨子的負擔還是太重了。物資的嚴重不足、道義的沉重壓力,使墨子前進的路上總是步履蹣跚。我在想,假設墨子走不動了,墨子會從沉重的行囊裡先拋棄什麼呢?

首先,墨子會拋棄樂器。因為墨子主張“非樂”。墨子認為凡事應該利國利民,而百姓都在為生存奔波,製造樂器需要聚斂百姓的錢財:“虧奪民衣食之財”;荒廢百姓的生產:“使丈夫為之,廢丈夫耕稼樹藝之時;使婦人為之,廢婦人紡績織紝之事”;而且沉湎於音樂,還會使人懈怠於事:“與君子聽之,廢君子聽治;與賤人聽之,廢賤人之從事。”所以,“當在樂之為物,將不可不禁而止也”。墨子首先會堅決地拋棄樂器。

其次,墨子會扔掉豪宅。房子在墨子看來,冬避風寒夏避暑雨就夠了。“儉節則昌,淫逸則亡”,扔掉豪宅毫不可惜,甚至有時露宿也很正常。

再者,墨子就要去掉豪車了。墨子出身奚仲造車的滕州,也有用車的習慣。不過,他的車是用來拉書(竹簡)的。他南去衛國時,就拉了一車書。對墨子來說,腳下就是路,豪車?扔掉。

其他要扔掉的,就是華服等裝飾美化之物了。墨子看來,衣服夠禦寒暑就行,在還沒有解決溫飽問題之前,一切多餘的裝飾、享樂之物都要放在一邊。食物當然是不會丟的,不過墨子不贊成美食,恐怕為了生存,炊具丟掉也沒關係。

再不行,就要丟人了。丟什麼人是有講究的。無私兼愛的墨子,恐怕最先犧牲的是墨家弟子。在墨子看來,為義而來、為義而死,理所當然。墨家弟子皆可為義赴湯蹈火,儒家和墨家一樣,都會為了保護群體的利益“殺身成仁”。不同的是,儒家保的,首先是家族,其次是國家。而墨家首先保護的是國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國破了自然家也亡了。所以,墨家弟子經常“與城具隕”,必要的時候,墨家鉅子也不懼死亡。

墨子的意志不但堅定,還自信得很:“天下無人,子墨子之言猶在。”在墨子看來,只要有人類,就有愛,就有兼愛。這不,墨子揹著他兼愛的行囊,從先秦,一直走到了現在。餘秋雨看見了,大聲疾呼:“那個黑衣壯士,揹著這八個字的精神食糧,已經走了很久很久。他累了,糧食口袋擱在地上也已經很久很久。我們來背吧,請幫幫忙,託一把,扛到我的肩上。”

我們一起來吧,背起墨子的行囊,一起前行。

(作者單位:滕州市墨子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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