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以學問名世的晚清外交“異才”

他雖曾任湖北自強學堂首任提調(即現在之校長),但他卻不以學問名世。

他是過渡時期新舊雜糅的一位知識人,也是近代外交史上值得一書的“異才”。

他的家族被後人為“清末留日第一家”,也是名聞天下、眾人矚目研究的文化傳承不絕的家族—江南錢氏。

他是這個家族的開拓者之一的錢恂。

錢恂其人

錢恂(1854 ~1927),字念劬,浙江歸安縣(今屬湖州)人。由附貢生報捐縣丞,分發指省直隸試用。1884 年投寧紹臺道薛福成門下,受命整理天一閣書籍,編《天一閣見存書目》。

錢恂自幼涉經讀史,“好治小學暨韻音”,對洋務新學也有鑽研。其早年所撰《光緒通商綜核表》、《中外交涉類要表》等西學資料書就曾得到翁同龢的讚賞,後者日記中有“與談泰西事,有識見,於輿地講求有素,可用也”的評價。

不以學問名世的晚清外交“異才”

▲錢恂像

錢恂一生著述頗豐,主要有《韻目表》、《史目表》、《光緒通商綜核表》、《中外交涉類要表》、《帕米爾圖說》、《中俄界約斠注》、《財政四綱》、《日本政要》、《二二五五疏》、《金蓋樵話》、《有清進書表》、《清駢體文錄》等。

入幕鄂省

錢恂入仕後,分別作為隨員出使或派駐英國、法國、俄國、德國、意大利等歐洲國家。

許景澄主持中俄界務交涉時,奏調錢恂赴新疆帕米爾地區查勘,頗欣賞其“素長考據,近於西人各圖說,頗能盡心鉤索”。

錢恂博學雜覽,亦具才名,加以遊歷西洋的見聞與辦理洋務的歷練,使得其新學素養及觀念開通的程度,遠高於清朝一般官紳。但在他生活的年代,外交履歷並非值得驕傲的資本,更不能為官場角逐加分,錢恂仕途走得並不順暢。

1895 年,錢恂經署兩江總督張之洞電調回國,無奈之中投入張之洞幕府。張回湖廣總督本任後,隨調鄂差委,歷充洋務文案及自強學堂、武備學堂、洋務、槍炮各局提調。

不以學問名世的晚清外交“異才”

▲湖廣總督張之洞推動建立自強學堂,由此揭開了近代中國高等教育的序幕。

錢恂在湖北任事多年,貢獻不菲,被後來人視為推動地方建設的“重要洋務幹部”。而他的經驗能力確為幕主所器重。張之洞欣賞其“能言能行,切於實用”,讚許為“今日講求洋務最為出色有用人才”,先後兩次向朝廷保舉。

時人以《紅樓夢》中人比擬當世人物,將張、錢分別比作鳳姐、平兒,雖屬戲作,卻透露出兩者關係非同一般。

外交異才

1898 年錢恂奉旨入京召見,以出使大臣記名。時值戊戌變法高潮期間,袁世凱有意薦張之洞入軍機處,張以政局叵測,電囑錢恂:“袁如擬請召不才入京,務望力阻之。”

錢恂在京師充當了張之洞的耳目,而在此類敏感政治問題上,也得到了充分的信任。

越年初,他就被委派為湖北省“遊學日本學生監督”,開始了真正獨當一面的外交生涯。

在留日學生監督任上,錢恂受命瞭解日本政治、經濟各方面情況,日本對華態度,並與日本政界、教育界等交涉聘用日本教習、購置書籍等事宜,他還操辦了許多超出本職以外的事務,甚至已經不侷限於湖北一省,實為晚清外交一種奇特的現象,庚子事變期間錢恂在日言行甚至被引申出“張之洞在庚子年的帝王夢”這樣爭議性的話題。

不以學問名世的晚清外交“異才”

▲晚清四名臣之張之洞

1900年,錢恂參與中、俄關於帕米爾地區的交涉,他奉命在該地區勘察地形,寫成《帕米爾圖說》、《中俄界約斠注》,為清政府與俄國談判增添了重要的砝碼,當時的駐俄公使許景澄給予他很高的評價。

1903年,錢恂攜夫人赴朝鮮、日本、俄國。1906年,赴南洋調查學務,建議清政府設立華僑學校,招收華僑子弟入學。不久,暨南大學創辦。

1907至1908年,錢恂以公使身份先後出使荷蘭和意大利。在荷蘭、意大利,錢恂深入考察研究,向清政府提出了很多發展經濟、教育、文化,改良社會風俗的意見,還與出使國溝通、交涉,維護國家權益。在其交涉下,荷蘭政府同意清廷在荷屬殖民地設立領事館,保護華僑,解決了三十年懸而未決的問題。

錢恂的外交才華深受張之洞的讚許,其向清廷保薦稱:“該員中學淹通,西學切實,識力既臻堅卓,才智尤為開敏。……洵為今日講求洋務最為出色有用之才。”

稱錢恂為異才,乃是指其性格及言論。早在1895年錢恂就曾在私下對宋恕說“黑髮者種類不佳”,搞得宋恕只好以“不敢苟同”相答。1898年,他又在京城中大發高論,認為中國必將分裂,“如江浙吳楚得為日本所割,為日本臣妾,此大幸也”,為此張之洞還得為他打圓場。錢恂愛走極端之性情可見一斑。

錢恂信札

不以學問名世的晚清外交“異才”

▲學者收藏家邵楠提供錢恂信札影印件

“子厚仁兄大人閣下,明日拜五,午後之約必當趨赴,所索另紙開上,十年閒散,舊事久忘,時異勢遷,不復齒及矣,手復即頌,政安,錢恂頓首,閏月甘五日拜四”

此札上款人子厚不可考,疑似餘堃,餘堃字子厚,平昌縣人,庚寅入翰林,總纂國史,官至陝西提學使兼任佈政史,對陝西教育頗多貢獻。此札內容極平,大致說應子厚仁兄的邀請錢恂應邀赴約,此前應邀錢恂書寫回憶一些陳年舊事。只因經年久矣,錢恂隨奉上,缺恐記憶有誤,有些惶恐罷了。

清末留日第一家

今人提及錢恂的多數場合,或緣於錢氏家族作為“清末留日第一家”在中日關係史上的特殊地位。

錢恂目睹東鄰向西方學習的成效,又對照遊歐的經驗,“知道德教育、精神教育、科學教育均無如日本之切實可法者”,身體力行倡導留學日本。

不以學問名世的晚清外交“異才”

▲單士釐

其妻單士釐(字受茲,浙江蕭山人),從夫君作海外遊,是我國最早邁出閨門、走向世界的知識女性之一。

錢恂的同父異母弟錢玄同,在近代史上的名氣要比乃兄大得多,其早年遊學東瀛,也得益於家兄提攜。錢恂兩子、一媳、一女婿全部赴日,“分隸四校留學”,單士釐嘗自詡:“女學生以吾家為第一人,固無論矣。兩子均已畢小學校六年級之業,而躋身中學校之第一年、第二年級,在中國人循序修學,亦不作第三人想。”

不以學問名世的晚清外交“異才”

▲單士釐所著作《癸卯旅行記•歸潛記》

錢家後一輩人幾乎無一例外都有留日經驗,留意錢家成員留日的發端,具體契機還在於張之洞派錢恂為留日學生監督。

有弟玄同有子稻孫有侄三強

錢玄同是錢恂的同父異母弟,乃我國的語言文學大家,是魯迅先生的老同學,曾任《新青年》編輯,推動新文化運動。

不以學問名世的晚清外交“異才”

▲錢玄同

錢玄同在治學和為人上和長兄都頗有相似之處。錢玄同當年以“十分話說到十二分”著稱,他的“廢漢字”、“人過四十”皆可槍斃的口號都是聳人聽聞之論。

錢玄同的兒子更為知名,被譽為中國原子彈之父,叫錢三強。

錢恂之子錢稻孫與錢玄同同歲。他先是跟著父親到日本留學,後又隨之到比利時、意大利,在意大利國立大學完成本科學業。他懂得日、意、德、法幾國文字,熟悉音樂、戲劇、美術、醫學幾門學問,是個博學之士。

不以學問名世的晚清外交“異才”

▲錢稻孫

一九一二年他進教育部工作,與魯迅是同事。從《魯迅日記》中可以看出,魯迅到北京後,與他來往甚密。有時每天見面,甚至有一天來訪兩次者,他們一同下館子,吃飯、飲酒,一同逛琉璃廠,買書、淘古物,甚是相得。

可惜這位飽學之士後來走錯了路,在日軍佔領期間出任偽職,做了偽北京大學校長,於是在抗戰勝利後以漢奸罪被關了進去。解放後,他的境況與魯迅弟弟周作人相似,在家裡為人民文學出版社翻譯日本文學,以預支稿費的方式領取生活費,慘淡度日。

不以學問名世的晚清外交“異才”

▲錢三強

錢恂生平不以學問名世,不過作為一個外交人才,他以出色的眼光將大量當時的西方知識介紹到中國,使錢恂的名字至今在金融學、政治學、地理學等很多學科史上均佔有一席之地。

1927年2月,錢恂病危,家族推選錢玄同主持喪禮,這一天的日記中錢玄同寫道:“上午視大兄,據云心臟益衰弱,吃了些強心藥,略見興奮,但比昨天又大不如。彌留之際的兄長只是‘太太、太太’地拉住了嫂嫂,這樣叫,真令人酸鼻。”

第二天錢恂去世,在錢恂的小殮上,崇尚新學的錢玄同本想不穿孝衣,不過最後還是穿了,只不過行的是鞠躬禮,而沒有跪拜。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