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海上的越南船民
《投奔怒海》是香港导演许鞍华1980年代执导的一部影片，讲述1975年南越覆灭后，当地人逃离家乡的故事。真实的越南难民所经历的比电影更残酷，更悲惨。
在1975年越南统一后，政府把许多原来南方旧政府的人送到“再教育营”，还有一些人送到“新经济区”。估计有100万人没有受到正式指控或审判就被监禁。这些因素，加上越南的多场战争期间（包括与中国和柬埔寨的战争）使得越南的经济全面崩坏，百业萧条，导致成千上万的越南人逃离。
1979年，越南与中国交战。许多生活在越南的世代华侨也开始流亡，他们觉得越南政府的政策直接针对他们。在公海上，这些船民不得不面对致命的风暴、疾病、饥饿，海盗。所有这些乘船逃离的难民，就被称成“越南船民”。
从小船上奋力爬向大船寻求新生活
越南船民有许多偷渡出国的方法，大多数是秘密的，而且是在夜间完成的；越南政府和跨越东南亚多国的人蛇集团合作，弄来几艘退役大货船，放人出海图利，公开接受报名，每位乘客收十两黄金起价，所得利润双方均摊。
越南本来已经很穷，却要不断出兵打仗，这种不道德的钱也是要赚的。如果每艘能载几百人，那么收益不但非常可观，又能顺势驱赶资产阶级南越政府留下来的遗民。
这是当地人口中的「公开偷渡」。出海前由越南中央政府公开登记，通知出发时间，出海时有警卫护送到公海。
对很多老百姓来说，10两黄金有点多，就自己找人蛇集团能便宜点。要成为船上客，要有黄金储备做为买路钱。向人蛇组织报名后，先交订金，一般是二至三两黄金左右，余额再做安排，彼此不会交代得太详细，免得洩漏风声。至于能否顺利出海，出海后能否顺利登陆，谁都没把握，大家都明白这是一场赌博。
人蛇组织也得承担巨大风险，每个组织的做法都不一样，但都要准备疏通地方官员和岗哨警卫。除了黄金外，各种蒙混过关的文件也不可少，组织稍有闪失，可能连累全船人被抓去坐牢或进劳改营，到时船民家属又得设法贿赂官府才能赎出。
越南船民
到了出发时间，人蛇组织通常都先分几路把船民接到乡镇以避人耳目，船民一般都打扮成农民，或伪装成扫墓行列，不带太多行李。先从浅滩登上较小的驳船，到了预定的集合地点就换大船。所谓大船，多是五十公尺上下的木造渔船，南越人普遍沿著湄公河出海。过关时，有些官员收了人蛇组织的贿款不说，还会自行以二到三两黄金的低价自行招揽船民，中饱私囊；待人蛇组织即将开船，就硬塞人上船，否则就扣押船隻。组织无可奈何，他们原本就超额揽客，结果就超载再超载，一艘可载三十多人的船最终挤到上百人。
船内空间极狭小，加上风高浪急，一有大浪，自己和旁人只得活受罪，船民往往在汗臭、尿臭和呕吐物间，挤在一起，全程像个殭尸般以同一个姿势屈坐。不少人不谙泳术，船上资源奇缺，救生、卫生设备更是欠缺。
为了腾出最多空间载人，食物、饮水尽量少带，还未驶出公海已经缺水缺粮，甚至沉没。能顺利出公海的，若遇著下雨，则既喜且忧！喜的是能收集雨水解渴，但雨水伴随风浪，也增加翻船的危险。偶有熬不住口渴的人，受不了乾脆喝尿，或是大胆喝下海水，结果立刻呕吐不止，甚至丧命。为防止细菌散布，也担心靠岸后有关当局见到死尸不许上岸，不得不顾全大局，船上任何人因各种原因身故，往往立即抛尸海葬。
越南船民挤在拥挤的船舱
中国南海——现在闹得沸沸扬扬的战略地带，那时候一船又一船的越南人抱著大无畏精神闯入南海。南海风高浪大，难民坐的渔船，多是设计给湄公三角洲附近作业用的，能否捱得过三天以上都不靠岸的长途航行？
过来人形容，海浪一起，有十层楼高，犹如置身海底，即使熬过了，船隻也很容易破损、故障，成了在海上漂浮的孤儿，只能寄望路过的船只救起，这种期望越来越不现实。因为船民的船源源不绝，太多了，以致后来有的船舶公司无视国际海事法，下令不许拯救越南难民。因翻船溺死，饥渴生病，被越南警卫枪杀者，不胜其计。在泰国的海滩，不时有罹难者的遗体或遗物被海浪冲上岸。
即便如此，仍有大批人无惧风险，甚至没有特定目的地，只求逃出越南。有些条件较差的，没有指南针，就靠太阳辨认方向，有人使用的航行路线图，竟是地理课本撕下来的地图。新马泰、印尼以至菲律宾等东协／东盟国成了众多南越船民的第一个庇护所。
暹罗湾的泰国渔民一向生计艰难，眼见一船又一船的越南难民都有黄金等贵重物品在身，诱惑难挡，纷纷转行当起业余海盗。再加上本来活跃的职业海盗，洗劫手法驾轻就熟，所以整个海域海盗到处横行。
他们先想尽办法靠近难民船，例如以提供饮水粮食作饵，一上钩后就抛绳绑住难民船，海盗跳上来，一手拿手电筒，一手拿刀枪、剪刀等武器恐吓，不论男女，手探衣物内取走金银珠宝。有些人为保险计，宁忍受不适，把美钞或金条藏在私处，但是经验丰富的海盗决不会就此放过。
他们会扯下鞋跟，看鞋底有没有隐藏金叶，看储水器裡有没有藏钻石，看皮带暗层裡有没有美钞，为了攫取一只脱不下来的戒指，海盗可以割断手指，或把一整颗镀金假牙硬扯出来。
有的海盗乾脆叫全部人脱光衣服，这还不够——还会张开各人嘴巴，看舌头下有没有藏著首饰。一包包的行李，一手就扔出船外，沉落大海。
另一种做法就是把难民都赶到海盗船上，自己进难民船搜刮。海盗船间很有默契，一艘做完案后，以无线电互相通报，一批又一批前去搜刮。一艘船遇劫多次并不罕见，曾有生还者回忆被劫高达十七次。
等待被甄别的难民
一九七九年，随著难民潮迈向高峰，海盗的残暴手段也随之升级，有的还会将难民船拖到暹罗湾臭名昭著的阁拉（Koh Kra）岛，自此，平静的珊瑚礁岛就被无所不用其极的恶徒化为炼狱。女性被轮姦，或拐到泰国卖淫，男性胆敢对抗的，被殴打至死。有的难民为了逃离魔掌，躲进石洞，宁与蛇虫共处，即使后来被救起，也是半生不死，必须在难民营接受身心治疗。
联合国难民署会为上岸的船民登记，并记录各难民船的经历，一九八一年曾做过统计，在四百五十二艘登岸泰国的船隻当中，三百四十九艘报称遭受至少三次袭击，八百八十一人死亡或失踪，五百七十八人被强姦，如果再算上在马来西亚和印尼登岸的船，以及一些不愿申报的人，情况更不堪想像。
泰国对于打击海盗并不积极，这不禁令人联想，泰国纵容海盗作恶是否是阻止船民入境的手段。直到一九八二年，美、加、澳等西方国家资助泰国购买巡逻艇等设施，海盗袭击难民的情况才有所收敛。
消息传回越南家乡，一些在香港等地有亲友的船民，偷渡前会先把具有纪念性的物品分批寄出。有的妇女带著毒药上船，被逼至牆角之时，宁可一死以保尊严；有的人蛇组织会把妇女藏在舱底，顾不得海水盖过双腿，当强暴和死亡成为仅存选项时，她们只得任由海蟹撕咬脚上的皮肉。
1970年代后期，超过150万越南难民乘小船逃离越南。据联合国难民署数字，有20万到40万越南船民死于逃亡的海上。
越南难民在难民营里
幸运的人被路过的货轮救起，并被带到香港。另一些幸运者则着陆在马来西亚、泰国和菲律宾等东南亚国家的海岸。还有不幸的人们将继续他们在海上的危险旅程，有时长达6个月以上，在找到安全之前饱受饥饿、口渴、疾病和海盗之苦。获得救援者，往往也在各难民营与收容国间辗转，希望获得西方国家的移民资格，不幸的遭遇让马来西亚比东岛被称为父老悲痛岛。
难民营设立在马来西亚、泰国、菲律宾、香港和印度尼西亚。根据越南难民讲的故事，难民营的条件很差。妇女和儿童被强奸和殴打。主要由美国捐赠的援助资金很少真正流向难民。
泰国难民营的难民受到虐待，许多人受到泰国警卫的残酷欺负。1981年离开的难民船只中有77%遭到泰国的袭击。已知863名越南人被强奸，763人遭到人身攻击和杀害，489人被绑架。
大铁船、小渔船一艘接著一艘出海，越南船民逃亡的疯狂程度达到颠峰，邻国各难民营人满为患，超出负荷。单在一九七九年上半年，就有大约七万七千人登陆马来西亚，六万六千人登陆香港，五万五千人登陆印尼。
马来西亚等东南亚国家施展铁腕，出动海军驱逐难民船，或拖出公海，人道问题日益恶化。当年的东协／东盟五国（马来西亚、泰国、新加坡、菲律宾、印尼）向国际社会求援。一九七九年七月，联合国在日内瓦召开会议，商讨越棉寮难民问题，多国谴责越南输出难民，越南不承认政府借著人蛇活动敛财，但在国际压力下承诺封锁海岸，同时也立即悄悄地停止所有大型人蛇活动。
当时，被指定为第一收容港的香港涌入大量越南船民，让原本人口密度就已吃紧的香港更显逼仄；当时的港英政府不了解南越和北越的情况，把来自不同地区的难民安置在一个难民营，所以经常发生南越人和北越人互殴的情况。
船民与香港人之间，就有了诸多摩擦，但收容越南船民的义举，却也成为香港史上最大的人道救援行动。
1979年至1994年的有序离境计划帮助这些难民去往美国以及其他西方国家重新定居。
美国设立的这个人道主义行动（HO）是为了让前南越人受益，他们曾参与前政权或为美国工作。如果他们在1975年之后受到北越政权的迫害，他们将被允许移民到美国。在越南的半美国儿童，即军人的后裔，也被允许和他们的母亲或养父母一起移民。这个计划引发了一波有钱的越南父母从真正的母亲或养父母那里购买移民权的浪潮。
他们花钱（在黑市上）把半美国的孩子转移到他们的监护之下，然后申请移民美国的签证。这些半美国的孩子大多是美国士兵和妓女所生。他们受到歧视、贫穷、忽视和虐待。
被发现后兴奋的招手
1987年3月的一天，有一艘越南的难民船飘到了。当时驻岛台军奉行的命令是“第一线单位不得接受投诚”，必须严格遵守。然而这条命令在一线变成了“任何人胆敢登岛，格杀勿论！”所以这艘难民船很快被金门守军看作不受欢迎的对象。守军派遣快艇将难民船驱离。
结果这艘船又慢慢地漂了回来。
当天傍晚有大雾。小金门东岗西南湾附近的守军突然发现有不明渔船靠近就对渔船进行了警告射击，但渔船仍在靠近，最后被火箭筒射中击穿，不过没爆炸。
最后渔船还是在弹雨中登陆，有三名男子先后企图跳下船，大声以华语与守军士兵沟通却遭射杀。越南难民中有很多华裔，这并不奇怪。由此让人们感到悲哀的是，同为华裔的守军对同族同胞冷血至极。
随后守军上船检查，发现这是一艘普通难民船，上面均为没有任何武装的越南难民，处境堪忧，且有死者。这艘船本身有故障，故在大雾中迷失方向才漂到这里。
结果，旅长下令把船上所有难民无论死活都带至沙滩上集中监管。没有对难民进行任何医疗或救援。
经过很长时间与上级沟通，守军最终下定决心，决定将这些难民全数灭口，于是可怜这些难民，飘洋过海，却遭集体枪决。有一枪未死的，被下令补枪。老人、妇女、儿童，甚至还有一名孕妇与一名婴儿也都被遭杀害。
之后又命士兵掩埋尸体。掩埋时尚有醒转而挣扎哭喊者，也被下令以军用锹击毙。最后，士兵将船只焚烧后埋入于沙中以毁灭所有证据。烧船时，意外发现一名被藏在船层夹板中的小男孩，旋即也将其处决。事后有人回忆，前后杀死的越南难民至少有十九人。
该事件后来被称为“三七事件”。是唯一一次由士兵集体枪杀的越南船民。
也有令人感动的救援行动，1977年6月10日，一艘开往日本的以色列货船与一艘载有66名越南人的小船在海面相遇。越南难民没有食物和水，已经迷路非常害怕，他们的船也正在漏水。以色列船长和机组人员立即提供食物和水，并决定把乘客送上飞机，运往以色列。
在那里，总理梅纳赫姆·贝京授权他们成为以色列公民，并将他们的处境与大屠杀期间寻求避难所的犹太难民的困境进行比较。在这次救援之后，在1977年至1979年间，以色列接待了300多名越南难民。在以色列，越南移民代表了以色列观念的转变，这种观念认为犹太国家是犹太人占多数的国家。接收数百名越南人的行动是以色列首次接纳了非犹太难民。
1989年6月通过了《印度支那难民综合行动计划》。难民截止日期是1989年3月14日。从那天起，越南船民将不再自动被视为难民，而仅被视为寻求庇护者，必须经过筛选才有资格获得难民地位。那些被“拒绝”的人将被送回越南和老挝，接受有序和监督的遣返计划。
90年代初越南的市场改革、越南难民自愿返回越南的财政激励使许多船民在90年代返回越南。到1990年代中期，逃离越南的难民人数显著减少。
大多数剩余的寻求庇护者自愿或强行被遣返越南。2008年，最后的在菲律宾剩余的难民（约200人）在加拿大、挪威和美国获得庇护，标志着越南船民的历史结束。
历时三十年，几乎未有过间断的越南难民告一段落；
看今日世界仍不断发生一波波令人震撼心痛的难民潮，今天的叙利亚或非洲难民奔赴欧洲。成为国际社会必须共同合作面对的新问题。
愿天下苍生太平！愿我中华子孙不再经历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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