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克斯以外的拉美文学爆炸

上世纪60年代至70年代初,拉丁美洲优秀文学作品大量涌现,形成了世界文学史上少有的繁荣景象。或许正是因为这片浩劫之后仍是浩劫的土地承载了过于深沉的磨难,而造就了文学上,混合了本土文化、西方文化和美国文化的多元化特色,拉美文学迅速崛起,一大批拉丁美洲作家的作品甚至开始流行于欧洲,最终流往全世界,文学史上给这一段特殊的时期按了个非常形象的名称——拉美文学爆炸。

“拉美文学爆炸”前夜

在20世纪40年代,由于特殊的文化历史原因和不断变化拓展更新的西方文学艺术的影响,导致拉丁美洲社会的畸形发展,一方面各种传统形态和方法根深蒂固,长存不衰。与此同时,新思潮、新观念又纷至沓来、层出不穷。在不同文明的交叉路口的拉美大地以兼容并蓄的态度包容几乎所有的事物,作为反映现实存在的拉美小说在吸收各种营养之后开始慢慢崛起。

1940年代初,阿根廷作家阿道夫·比奥伊·卡萨雷斯面对拉美风俗主义小说的“不可逆转”以及欧美情节小说的“已然衰微”和心理小说的“悄然兴起”,创作了划时代的《莫雷尔的发明》(1940),该书虽然版后并未激起多少涟漪,但是获得拉美文学教父级人物博尔赫斯的欣赏,并为该书写了热情洋溢的序言,“《莫雷尔的发明》巧妙地融情节小说、心理小说、幻想小说和方兴未艾的科幻小说于一炉”。

1950年代前后,经过长期的酝酿,在拉丁美洲兴盛起来的一种文学流派——魔幻现实主义,它不是文学集团的产物,而是文学创作中的一种共同倾向,主要表现在小说领域,限于拉美地区。墨西哥的作家胡安·鲁尔福在1955年发表的小说《佩德罗·帕拉莫》是当时的代表作。

作为拉美文学的重量级人物,博尔赫斯的地位可谓举足轻重,“作家们的作家”是人们对这位阿根廷作家的至高评价。他的作品强调形而上学,涵盖多个文学范畴,其以拉丁文隽永的文字和深刻的哲理见长。最重要的博尔赫斯是20世纪现代主义文学与后现代文学的分水岭。从他开始,传统的文学观念发生了很大变化,如文学种类的界限被打破、客观时间被取消、幽默与荒谬结合、写真与魔幻统一等等,博尔赫斯为拉美文学的大跃进做好了思想铺垫。

拉美文学大爆炸

20世纪60年代,一批拉美作家相继发表作品,引发了著名的拉丁美洲“文学爆炸”。墨西哥作家卡洛斯·富恩特斯、阿根廷作家胡利奥·科塔萨尔、哥伦比亚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巴尔加斯·略萨被称为拉丁美洲文学爆炸四大主将,他们大胆创新,创作出一大批构思新颖、情节扑朔迷离、技巧精湛娴熟、表现手法变化多端的优秀作品,将拉美文学以一种急剧而充满震撼力的方式推向了世界。

而真正引发世界文坛一场地震的是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作品描写了布恩迪亚家族七代人的传奇故事,以及加勒比海沿岸小镇马孔多的百年兴衰,反映了拉丁美洲一个世纪以来风云变幻的历史。


马尔克斯以外的拉美文学爆炸


1982年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辞是这样写得:加西亚·马尔克斯以小说作品创建了一个自己的世界,一个浓缩的宇宙,其中喧嚣纷乱却又生动可信的现实,映射了一片大陆及其人民的富足与贫困。而纽约时报的评价则更高:《创世记》之后,首部值得全人类阅读的文学巨著。

《百年孤独》是魔幻现实主义小说的代表作。这个概念有点抽象,我们节选几段小说的内容来感受一下:

百年孤独片段

On November second, All Souls’ Day, his brother opened the store and found all the lamps lighted, all the music boxes opened, and all the docks striking an interminable hour, and in the midst of that mad concert he found Pietro Crespi at

the desk in the rear with his wrists cut by a razor and his hands thrust into a basin of benzoin.

十一月二日,亡灵节,他弟弟打开店门,发现所有的灯都亮着,所有的八音盒都奏乐,所有的钟表都停在一个永恒的时刻。在这纷乱的和合奏中,皮埃特·克雷斯皮伏在店后的写字台上,双腕用剃刀割破,双手浸没在一盆安息香水里。

Finally he sold the business and took the family to live far from the sea in a settlement of peaceful Indians located in the foothills, where he built his wife a bedroom without windows so that the pirates of her dream would have no way to get in.

最后,他盘掉自己的店铺,带着一家人远远地离开海滨,到了印第安人的一个村庄,村庄是在山脚下,他在那儿为妻子盖了一座没有窗子的住房,免得她梦中的海盗钻进屋子。

He did not know exactly when he began to float. He saw his friends and the women sailing in a radiant glow, without weight or mass, saying words that did not come out of their mouths and making mysterious signals that did not correspond to their expressions.

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飘飘然的;他很快发现,他的朋友和女人也在朦胧的灯光里晃荡,成了混沌、飘忽的形体,他们所说的话,仿佛不是从他们嘴里出来的;他们那种神秘的手势跟他们面部的表情根本就不一致。

四大主将中的另外三位卡洛斯·富恩特斯、胡利奥·科塔萨尔、巴尔加斯·略萨,他们的名声虽然没有马尔克斯那么响亮,但其作品都各有特色:


马尔克斯以外的拉美文学爆炸


卡洛斯·富恩特斯出生于一个墨西哥外交官家庭。“我们命中注定要呆在这里。我们对此无能为力。”在长篇小说处女作《最明净的地区》(1959)的结尾,卡洛斯·富恩特斯如是慨叹。在长达数十年的创作生涯中,富恩特斯一如既往揭示墨西哥的“创痛”。

《最明净的地区》(1959年发表)

创作《最明净的地区》时富恩特斯未及而立之年,却已显示出非凡的才华和文学野心。

在这部三十余万字的作品中,富恩特斯大胆实验,在创作手法上借鉴了乔伊斯、福克纳、劳伦斯、多斯·帕索斯等人的技巧,以出身底层的银行家罗布莱斯大起大落的人生轨迹为线索,串连起相互独立又呼应的章节;巧妙地将反差明显的各色人物和场景交错重叠;将方言、俗语、歌声与叫喊,甚至沉默织入文本;令大街上、豪宅里、贫民窟发出的各种声音形成交响。整部作品所呈现出的“时代的感性”足以牢牢攫住人心。

《阿尔特米奥·克罗斯之死》(1962年发表)

这是一部以墨西哥革命为主要题材的经典小说,它使卡洛斯•富恩特斯享誉世界文坛。这部作品受到拉美文坛的普遍好评,认为这是一部“最为全面、最为完美、成就最为显著的小说”。墨西哥革命后的新贵在病床上看着死亡向自己走来,在或清晰或迷糊、或明或暗的思绪中,追忆自己过去的一切。

《墨西哥的五个太阳》(2000年发表),是作者近二十部作品的穿插、拼嵌和连缀,这种汇集无疑是小说史无前例、最富于想象力的创造。主题:“牢记墨西哥混血般的历史,保证墨西哥生命的延续。”贯穿了整部作品,从阿斯特克文明的创世神话开始直到21世纪全球化,墨西哥的漫长历史融入其中。

还有富恩特斯代表作品之一的《我们的土地》,法国文学家米兰·昆德拉为它作跋。可惜它还没有中文版。


马尔克斯以外的拉美文学爆炸

胡利奥·科塔萨尔,人们称他为“短篇故事大师”,是魔幻现实主义的代表。他自己却说,我不区别现实与幻想,对我来说,幻想总是源于日常生活。马尔克斯曾这样评价道:偶像让人尊敬、让人崇拜、让人依恋。当然,也让人深深地妒忌。而科塔萨尔正是屈指可数的几个,能唤醒所有这些情感的作家之一。

节选一段其代表作《跳房子》中的文字:

跳房子节选

对,可有谁能够治愈我们那无声之火,治愈我们那夜晚走出斑驳的大门和狭小的门道、在于歇特路(巴黎的街道)上奔跑的无色之火,治愈我们那舔着石块、在门框中窥视的无形之火呢?它在暗中窥视我们怎样做才能洗掉这甜蜜的灸伤。这灸伤在继续蔓延,在与时间、回忆以及把我们黏在此处的黏乎乎的物质结成联盟,以便长期停留下去,以便温柔地烧灸我们,直到把我们烧成灰烬。那么,我们最好像猫和苔藓那样妥协,立即同粗嗓门的看门女人,同坐在窗前一面玩着树枝一面进行窥视的那面孔苍白、形同受罪的孩子们建立友谊。火不停地燃烧着,我们在忍受着那像水果逐渐成熟一样在发展着的中心灸伤,我们最好成为那在无穷无尽的石块堆中燃烧着的,跳动着的火苗。我们最好在黑夜般的生活中就像白痴盲目地服从循环作用那样行走。

…… 为什么一定要向伟大的习俗投降呢。人们可以选择做什么学问,选择杜撰什么,也就是说可以选择螺丝钉或是玩具汽车。巴黎就是这样把我们毁掉的,一点一点地、令人愉快地毁掉的,在古老的花丛间,在被葡萄酒玷污的纸制桌布间,以其从斑驳的大门走出来在大街上奔跑的那无色之火把我们辗得粉碎。一种杜撰出来的火、一种炽烈的学问、一个不完善的种族装置、一座本身就是颗大螺丝钉的城市、一棵塞纳河这根线在夜间穿过其针眼的可怕的大针、尖刀之类的刑具、在挤满愤怒燕子的笼子里进行的垂死挣扎,这一切都在烧灸着我们。我们在自己制造出来的事物中燃烧,这是了不起的道德上的诚实,是来自凤凰的最后挑战。没有人能够治愈我们这无声之火,没有人能治愈我们这夜晚在于歇特路上奔跑的无色之火。我们是不可救药的,完全不可救药的。我们选择伟大的螺丝钉作为学问,我们向它曲身弯腰,走进它,然后又杜撰它。每天,随着葡萄酒在桌布上染上的每一块酒迹,随着苔藓在罗安大道(巴黎街名)的清晨上每印上的一个吻痕,我们就杜撰着自己,燃烧着自己,从里到外地燃烧。也许这就是一种选择,也许词语正包含着这一切,就像餐巾中包着白色,索性就让香味,膨胀的白粉,连同没有否的是、没有是的否、没有阴间的白日、没有要么是善要么是恶的日子都安安静静地留在里面一样。


马尔克斯以外的拉美文学爆炸


秘鲁作家巴尔加斯·略萨是拉美文学大爆炸的代表作家之一,于2010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他曾参加1990年秘鲁总统大选,但最终败于阿尔韦托·藤森。

1993年,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为行文方便,下文简称略萨)出版了《水中鱼》一书,这是他截至当时三十多年写作生涯中出版的第一本自传性作品。在结构上,略萨采用了惯用的单双数章节叙述不同故事的方式,在单数章节中以文学为核心,讲述自己从童年到青年时期的经历,而双数章节则聚焦于1987年至1990年间作家本人参选总统的经历与感悟。

后爆炸时期文学探索依旧

在七八十年代,拉美文学继续繁荣,但是那次繁荣是文学“爆炸”后的繁荣,一般称之为文学“后爆炸”。后“文学爆炸”作家在语言和着眼点上与前辈不同的是,从农村文学走向城市文学,从“魔幻”走向“现实”。

随着社会和经济的发展,城市化进程的加速,农村退出拉美文学的主线,取而代之的是城市题材,比如毒品、犯罪、暴力、失业和儿童等大都市普遍面临的问题。可以说“讲述现代化产生的苦闷”已经成了新一代拉美作家的共同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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