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需要同情ofo和戴威,但這樣的“起底”也沒什麼意思

你不需要同情ofo和戴威,但這樣的“起底”也沒什麼意思


作者/姚贇 來源/盒飯財經(ID:daxiongfan)


最近的戴威,可能連呼吸也是錯的。

從11月中下旬開始ofo被接連爆出多項問題:被多法院列入被執行人、押金99元提現變97元、退押金難、印度資產被收購、戴威被列入“老賴”名單、無法在線退款、用戶組團退押金等等。

接踵而來這些的問題,除了印證著ofo活不久的“死亡推論”外,資本狂歡、為何走向失敗、誰殺死了它等批評和分析的聲音也不絕於耳。近日,連馬化騰都加入討論大部隊,指出真正殺死ofo的是veto right(一票否決權)

但在接連暴露的問題和提出的客觀評判聲中,輿論從商業反思轉到娛樂段子,甚至慢慢失控。為ofo定製營銷廣告+退押金的創收方案、用於隔壁胡瑋煒的對比嘲諷戴威、編纂各種老賴的段子,除了這些外,什麼起底戴威當年花了50萬賄選了北大學生會主席,什麼對外聲明寫得不好應該怎麼怎麼寫才對,什麼戴威女朋友身份起底。

似乎做什麼是錯,說什麼是錯,不做什麼也是錯,不說什麼也是錯。如仔細觀察,可能會發現如今把戴威和ofo踩在腳下的,或許和當初把ofo捧上神壇的是同一撥。

當然,並不是要為戴威和ofo開脫或解釋什麼,該退押金退押金,該走法律程序走法律程序。只不過,躲在動輒得咎身後的成王敗寇思維,對創業者或任何一個人來說,無異於一場輿論凌遲。

1.史玉柱向左,賈躍亭向右


“當巨人大廈倒塌,討債人蜂擁而至之時,史玉柱莊重承諾:‘欠老百姓的錢一定要還。’也正是出於這種‘還債’的動力,史玉柱終於東山再起,且賺錢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還債。

這段話是《史玉柱傳奇》一書中,簡介的開篇首段。

1997年,一路高歌猛進的史玉柱被絆倒在巨人集團前,當時的債務總額高達2.5億元。為了還債,打算再次創業的史玉柱參加了央視的《對話》欄目。

節目過程中,不斷有人給予史玉柱從讀什麼書到找到自己人性弱點的建議。

“巨人集團的失敗,我不知道您是怎麼總結的,我給你總結了一條失敗的問題。你這個巨人太貪大,首先巨人集團就可能反映了你骨子裡邊的貪大、求功,對成功急迫的那種願望。”

“巨人的失敗純屬一種個人的失誤,我相信一句話就是性格決定命運,我覺得你肯定是有人性上的缺點。如果你自己還找不到這種人性上的缺點的話,我覺得你下一次創業還會失敗。”

“你只看生物方面和毛澤東的書,我覺得首先這個很窄,非常窄。如果想具備一些企業家的素質,我覺得太窄了。”

“我建議您讀兩本書就行了,一本叫《領導的科學》,在中國的市場上,您要經營,尤其是作為民營企業家,一定要讀這本書。”

面對洶湧而來的建議和指責,鏡頭前的史玉柱,一開始期待的表情也變成了僵硬尷尬的笑容和不斷調整著的深呼吸。

而現在戴威面對的評論也好,建議也好,嘲諷也好,和當年史玉柱在鏡頭前所面對的一脈相承。

當然,站在今天看當時的採訪,會覺得那些建議有些可笑,也為史玉柱所受到的指責感倒不公平。當史玉柱東山再起後,他的性格也變成了優勢,甚至有媒體分析因為他的“老虎性格”才有了崛起的可能。

“大起——大落——又大起”,這樣的發展過程中,史玉柱成為中國商業中的傳奇。

而現在戴威的處境,難免讓人聯想到當年負債累累的史玉柱,以及傳了一年多“下週回國”的賈躍亭。

2.硅谷失敗經


埃隆·馬斯克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在SpaceX的“獵鷹重型”(Falcon Heavy)火箭發射前,馬斯克的名聲可能比如今的賈躍亭有過之而無不及。

據瞭解,SpaceX成立的前6年,先後發射了3枚自研火箭,無一例外都遭遇了失敗。最後在2008年頻臨破產的關鍵時刻,湊齊了最後一次火箭發射所需的資金,拼死一搏才迎來了第一次成功。就算首次成功後,馬斯克的日子也並不好過。

2008年5月,“汽車真相”網站開設了一個“特斯拉之死倒計時”的專欄,有一天甚至同時出現了50篇談論特斯拉會如何滅亡的文章。2008年10月,公司一位員工甚至寫公開信,譴責公司對顧客的欺騙行為。看了公司的財務狀況,馬斯克自己也懷疑汽車做不下去了,他的夫人也開始把他的人生看成一出莎士比亞悲劇。

陸續迎來階段性的成功後,馬斯克頭上“世紀騙子”這頂帽子慢慢被人遺忘,有人甚至認為他是比斯蒂芬·喬布斯還要偉大的當代企業家。


你不需要同情ofo和戴威,但這樣的“起底”也沒什麼意思

實際上,至今SpaceX、Tesla危機不斷,他們能繼續戰戰兢兢活下去,很大一部分原因和硅谷的失敗文化有關——在硅谷允許失敗

硅谷人普遍認為:失敗可以創造機會和更好的創新。容忍最大的失敗,而且給你重新再來的機會,這樣的商業文化讓硅谷的任何一個創業者都可以坦然面對失敗:一敗塗地後也可以重新再來。

除了寬容,同時還不以失敗為恥。來自硅谷金融行業的於海燕也印證了這一現象:“2017中國新興產業發展論壇”中,她曾表示:“硅谷的文化非常特別,在硅谷基本上你可以感受到,失敗並不是一個恥辱的事情,大家對失敗非常寬容。”

幾年前投資人和創業在舊金山發起了一個熱熱鬧鬧的失敗論壇,這個論壇便是集中討論展示失敗的項目。據外媒報道,往後這個失敗論壇每年都會舉行一次。

在擁抱失敗的過程中,硅谷積累出了“失敗寶典”,陳春花對此進行了總結。

一是Fail Fast,意思是失敗就快失敗。對於硅谷的創業者和投資人而言,Fail Fast不是一個姿態或者口號,而是一種落地的思維。同時,失敗也是硅谷創業公司成功的秘密之一。

二是殘酷的Fail Fast,Success Fast。例如紅杉這樣的老牌投資基金通過殘酷的Fail Fast, 來加速Success Fast。因為紅杉往往在一個賽道投資不同的公司,往往直接把第二第三公司裡的人挖去優化第一的公司。

三是精益創業。硅谷的連續創業家Eric Rise寫出了暢銷創業寶典《精益創業》,核心是通過推出最小可用產品,來獲得用戶反饋,從而快速迭代產品。可以說,精益創業是把試錯成本降到最低的一種產品開發方法。

向來以擅長熬製雞湯的馬雲,在2015年受邀出席香港某活動與8000名青年交流時,曾講述過阿里巴巴研究失敗案例的事。

“我自己回憶在阿里巴巴成立的前三年到五年內,我每發現一個公司怎麼失敗的,我就會把這個公司失敗的案例發給所有同事,讓大家知道這些事情要記住,別人犯這樣的錯誤我們也會犯,不要以為你有多聰明,人都是差不多。只有避開那些經常犯的錯誤,你才有可能。儘管這樣,阿里巴巴犯的錯誤絕不亞於任何一家公司。”

但是,硅谷為何儘可能包容創業創新的失敗?阿里巴巴研究大量創業失敗的案例的目的是什麼?

3.“大敗局”


2001年1月,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一本名叫《大敗局》的書籍。作者吳曉波在這本書中精選了9家著名企業案例進行解讀。

2007年,吳曉波除了完成了《大敗局2》的寫作,也決定對6年前初版、重印28次的《大敗局》進行修訂。在2007年修訂版序言中,吳曉波表示將兩部《大敗局》放在一起閱讀,大致可以研習過去10年所發生的最著名的中國企業失敗案例。

據瞭解,《大敗局》被評為影響中國商業界的20本圖書之一,累積兩百萬冊以上。即使是在出版十幾年後的今天,每年依然保持十萬冊以上的銷量。

對有價值的失敗案例研究,哪怕橫跨了18年,需求和生命力依然旺盛。

幾乎與ofo陷入困境同時,“大敗局”這三個字也從一本書籍的名稱變成形容ofo現狀的定語,如《ofo大敗局:用戶圍堵總部退押金 一手好牌怎麼打爛的》《共享單車“大敗局”,ofo遭到9家公司起訴要涼?》《共享單車大敗局 中國創業史上最瘋狂的試錯》。

實際上,除了共享單車和ofo,但凡面臨失敗的企業、領域、行業,“大敗局”都是常用詞。金立、NEO、樂視、長虹、凡客、魅族、上島咖啡、樂天瑪特、餐飲首富、互聯網、A股、社交產品、獨立音樂網站等等,都被“大敗局”三個字形容過。

這些聲音大多是“你看我就早說了吧”的視角,描述這些行業或企業是失敗的現狀、歸結失敗的原因。從名詞變為定語,“大敗局”三個字的變化不僅僅是詞性上的“迭代”。

吳曉波在《大敗局》初版序言中,深入談了他對失敗的理解,“我的理解中,失敗是一個過程,而非僅僅是一個結果;是一個階段,而非全部。正在經歷失敗的,是一個‘尚未經受考驗’的、活潑地成長中的中國新興企業群體。”

給悲劇一點掌聲,吳曉波在初版序中強調了這一點,“在過去的這些年裡,直到我寫作本書的此刻,我始終懷著一種尊重而虔誠的心情來面對每一位在風雨中前行或跌倒的中國企業家。”

尊重失敗和研究解讀失敗,並不是“魚和熊掌”的關係,其實兩者可以是一回事。

再來看剛才的問題:硅谷為何儘可能包容創業創新的失敗?阿里巴巴研究大量創業失敗的案例的目的是什麼?

尊重失敗的前提下,再去研究評價眼前失敗的案例,“失敗乃成功之母”這樣的理論,才變得有說服力——不僅僅是一句淡而無味的“雞湯名言”。微觀的、宏觀的、內在的、外在的、必然的、偶然的等種種導致一家企業或一個行業走向失敗的原因才能被慢慢補全。

ofo的失敗,戴威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把ofo的失敗放到大環境下去解讀後,資本、人性也都是共謀者。

4.失敗也是一種文化


波德萊爾(Charles Pierre Baudelaire)或許是現代西方較早描繪失敗者生存狀態的詩人。

在他的《惡之花》中,不厭其煩地描寫流浪漢、醉鬼、拾垃圾者、妓女等生活失敗者的形象,彷彿這些失敗者就是現代人的真實生活幻影,他們徒勞地在生活的廢墟上建構一種具有悲劇性意味的生活。

波德萊爾對生活的描述毫無疑問是殘酷的,但他確實指出了另一個角度下的“生活真理”——我們的生活並不是由成功的泡沫組成的,失敗才是我們生存的基本經驗。

這一總結看起來很“喪”,但確實適用於生活和創業領域。

一個叫Dragana Mendel的中小企業諮詢顧問統計,以5年內倒閉這個標準算,硅谷創業公司的失敗率比美國全國高50%,全美大概 50%,而硅谷則是75%。不論國內外,創業本來就是一件失敗率極高的事。

吳曉波曾總結了這一點:商業,就本質而言,是一個關於倖存者的遊戲。對企業家來說,失敗是職業生涯的一部分。這是一件讓人遺憾,但不可恥的事情。

但,相信這句話人僅是少數。作為大環境中的一員,對失敗低容忍的狀態下,個人在失敗後的恥辱感也愈來愈盛。

2017年11月,有媒體報道,萬家電競資金緊張,打算破產清算。當時,公司已拖欠員工兩個月薪資達200萬元,茅侃侃雖努力挽回,但於事無補2018年1月25日,多名業內人士發朋友圈稱,茅侃侃自殺,享年35歲。

外界的成王敗寇思維也好,個人失敗後無法承受的恥辱感也罷,這些表象背後很難忽視成功哲學和推崇成功文化的興起。

2011年,鄭州大學學報發表了一篇名為《失敗哲學:亟需關注的社會文化新命題》的文章。文中拋出了兩個概念,失敗哲學和成功哲學。

該文作者分析了成功哲學在國內興起的發展和原因:成功哲學在20世紀前期主要是一種民族集體理念,表現為富國強兵的政治烏托邦想象。但到了20世紀後期,特別是20世紀90年代中後期以來,由於消費主義社會的建立,大眾文化的崛起,成功哲學逐漸由一種民族的集體衝動轉變為個人的單純信仰。成為生活中卓越的成功者,成了90年代以來中國人的理想目標。

而這種成功哲學,在不斷下沉併成為大部分人個人的信仰和目標後,渴望成功的成功文化順利興起。

作者認為,這種成功哲學實際上有悖於中國傳統文化:“在傳統文化中,儒家把賢人人格作為理想的人格範式,道家把真人人格作為理想的人格範式,而當今的成功哲學則由於對物質至上主義的膜拜,把成功人格作為理想的人格範式。”

在這種文化變動中,聚焦成功者,忽略甚至嘲諷失敗者不過是表現之一。在這種邏輯和文化中,如果阿里巴巴沒有獲得如今的成功,馬雲也不過是大家口中的“大騙子”。

實際上,把成王敗寇思維歸結為當代人所特有的,顯然是不公平的。勾踐臥薪嚐膽、蒲松齡屢次應試皆落第、項羽敗逃自刎烏江等等歷史事件,都表現著不同個體對待“失敗”這件事的態度和選擇。

“在一個風雲激盪的歲月,一代中國人在逼近現代工業文明時的種種追求和狂想,甚至他們的浮躁及幼稚,都不應該受到嘲笑和輕視的。”吳曉波曾寫過這樣一段話並獲得認可。

歷史都是成功者書寫的、成王敗寇的思維要不得、失敗並不可恥,這些道理每個人都懂,每個人都知道。

但是,如果把吳曉波那段話中時代換一下,從現代工業文明換成互聯網經濟文明呢?道理就變了?互聯網時代中的浮躁和幼稚受到嘲笑和輕視就順理成章了?

“反成王敗寇”,更像是葉公好龍式的政治正確——讚美遙遠的失敗不會錯。

當然,並不是所有的失敗都值得鼓勵,比如一而再再而三失去信用的賈躍亭。

實際上,失敗這件事上,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

經歷失敗後的連續創業者,如真想要做點什麼,他們自己會重整旗鼓,自己會痛定思痛。他們經歷的煎熬和學到的東西,比旁觀者更為深刻。

不用同情他們,但也請收起各自八卦小報的心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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