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下马的“2358军钢”

神秘下马的“2358军钢”

一、下马的“二三五八”

上世纪1960年代初,几个神秘的军工厂,在鄂西南的深山老林里秘密筹建,然而,却有一个番号2358的万人规模的军企,不多久后,番号撤销,神秘下马,至今仍然是个难解的迷。

几十年过去了,仍有一个当年盛传的民间传说,让那个年代过来的松滋人都记忆犹新。偶尔还会在老一辈人的聚会上,被人们津津乐道。那就是,当时共和国的军委副主席、国防部长林彪为什么会选择鄂西南山区的刘家场,修建代号为“二三五八”的大型军工厂(又称松滋军钢)。

神秘下马的“2358军钢”

白虎山


与林彪有关联?

民间把三线军工建设的起始与林彪紧密联系,“二三五八”工程也不例外。传说六十年代末,林彪为了实施反革命武装政变,抢班夺权,打着毛主席“备战备荒”的旗号,借“三线建设”之名,谋划在华中地区偏远隐蔽的深山里,秘密修建一个由炼钢到生产武器的大型联合军工企业——代号为“二三五八”,为其政变做准备。林彪曾多次乘专机亲临华中山区上空视察,精心选择建厂地址。

一日,当军用飞机飞越松滋县刘家场镇上空时,昔日的“副统帅”林彪突然看见下面逶迤的群山中,有一只巨大的老虎昂首欲跃。林彪拭目细看,原来是一座虎形山峦,不由得精神一振,十分欣喜。原来戎马一生的林彪素来酷爱老虎,视虎为将门军魂之图腾,就连他儿子林立果的乳名也叫“老虎”。林彪的起居室里除了悬挂的那幅“天马行空“的字匾,另外就是张大千画的老虎。林彪询问身边的机要秘书,下面是什么地方?

秘书说是已故独臂将军贺炳炎上将的故里——湖北省松滋县刘家场,那座虎形山峦处是三线建设“九八二”军工厂所在地。秘书还告诉林彪,刘家场镇地处山区,有丰富的矿产资源、水源和山岭天然屏障,是最理想的“三线建设”工程的地方。刘家场除了下面所见的代号为“九八二”的军工厂,镇东、镇西的山坳里分别还有代号为“九四九”、“二六三九”两个军工厂。

林彪听了大喜,认定刘家场地区是最佳的军工基地,将来“二三五八”厂建成,可将原有的三个军工厂一并纳入配套。于是,他用红铅笔在军用地图上将刘家场画了个大大的圆圈,将冯家窑、卸甲坪、曲尺河、桃树等公社都一并圈进,刘家场因此成了个大区。

林彪批示:重点工程,火速上马,一切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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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山下村庄


军钢的兴替

由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后中南局抽调的领导干部,组成了“二三五八工程基建指挥部”,基建指挥部设在刘家场的杨家台。由于上马仓促,一些机关工作人员都分住在附近的老乡们家中。当时从全国军工厂、武汉钢铁厂抽调的管理干部、技术人员以及征集来的转业军人、知识青年、工人有万余人,分布在刘家场、卸甲坪、曲尺河等地。第一座实验炼钢炉就建在卸甲坪,虽然仅有的一次出炉的“钢铁”让人啼笑皆非。但毕竟不失为是一种象征性的成果,仍然被岁月的记忆载入“史册”。卸甲坪这个默默无闻的穷山坳,因这座高炉和大山里前所未有的楼房建筑群给山里人带来的梦幻希冀,而成为当时鄂西南深山里的一颗耀眼的明珠。

随着铺天盖地而来的建设大军的开进,山里人从未见过的军用重型车辆,在新建的公路上耀武扬威地穿梭奔驰,扬起阵阵灰尘。深山坳里的厂房、烟筒、楼房如春笋拔地而起。为几个军工厂服务的煤矿、发电厂、水泥厂、钢铁厂、铁路等都相继而生。削山造坪(铲除刘家场与官渡坪之间的名为“大坳”的山坡)、长江引水(枝城至刘家场铺设直径数米的输水管)、铁路扩建(松宜铁路延伸至湖南石门县)……等配套工程已经开始勘测、论证立项。刘家场成了松滋县历史上的第一个工业重镇。“湖北省松宜市筹建工作组”在老街挂牌进驻,青石板铺就的老街上第一次出现了共和国高官的身影。那时的小山镇成了整个松滋人民的骄傲和未来的希望。

然而,天不藏奸,913事件发生,林彪折戟沉沙。

林彪死后不久,“二三五八”建设工程全面停工,建制撤销,人员分流。军工厂抽调的人员全部回军队原来的单位;转业军人和知青有的分到湖南另一代号为“二三四八”的军工厂,有的分到湖北蒲圻纺织总厂,有的分到鄂西三线军工厂,还有的分到省冶金局下属企业和矿山。一时间,轰轰烈烈的建设大军销声匿迹,当年的工地成了如今的遗址,刘家场又恢复了原有的宁静。

传说终归是传说,“二三五八”工程是否真是林彪所圈点,民间无从确认。有一个疑点倒值得追考,那就是让人不解的时间差。“二三五八”建设大军开进刘家场,那是上世纪一九七一年的十月。而林彪出逃命丧异国的时间,却早在同年的九月。因而,林彪圈点之说的真实性就大打折扣了,“二三五八”军工厂真正的上马下马的原因至今是个“谜”。不过,“二三五八”确曾有过的存在和显赫,却在刘家场老一辈人的记忆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当地老乡都说,如果林彪不出事,“二三五八”说不定真就搞成了。“二三五八”的传奇昙花一现,让小镇人们的狂欢和期盼一落千丈。不过,却把延续的神秘留给了白虎山下“九八二”军工厂。因此,也丝毫没有减弱外地人对刘家场深山军工厂的好奇和探秘的欲望。

神秘下马的“2358军钢”

2358工程遗址


二、白虎山下的秘密工厂

传说中林彪空中所见到的“白虎山”,就藏身于刘家场镇北郊的官渡坪村。翻过镇北的“大坳”,顺坡道而下到官渡坪,然后横穿坪里,折西进山,七弯八拐才得来到白虎山下。其实,白虎山并没有像其它高山一样峻险陡峭,它只是由几个起伏的山峦组成的一个如虎俯卧的大山丘。不过,它在巍巍群山的掩护下尤为隐蔽,这或许会正是当年修建军工厂——“国营九八二厂”时的最佳选择。

说起白虎山,居在湾里的王老先生颇为自豪地说,别看这山不高不险,它可是雄霸一方。你看它,坐观“大望垴”、驱使“马匹湾”、虎视“三堰坪”(又称山羊坪)、遥控“尖岩垴”……虎山威灵,邪恶不浸。我都七十二岁了,还没见哪里有它灵验呢!

白虎山虽然山名威赫,却是一座美丽的山峦。它植被茂密,四季常青。春来山花争艳,鸟语花香;夏至绿荫藏兔,蝉鸣声声;秋凉红叶韵浓,妖娆诱人;冬寒银装素裹,雉鸡踏雪……。沿着白虎山和相邻山峦蜿蜒的山梁一直向南,便是镇西进入深山的拐弯处——月峰山(另一代号为“2639”的军工厂就在月峰山下的长岭岗)。月峰山高耸云端,犹如龙首回望,白虎山遥相呼应,自显其景。虽似龙吟虎啸,却无龙争虎斗之势,反显祥和交融。

白虎山的地理位置隐蔽而特殊,若不是空中俯视确实难以发现。谷坪里遍布的一幢幢残破的旧厂房,这里曾是“国营九八二厂”号称拥有二千军工的主厂区。二十年间,来自全国各地的数千军工人在白虎山下创造了奇迹,铸就了“九八二”的辉煌,经历了衰退的艰程,见证了那段特殊的历史,也由此演绎了许多难忘的故事。

昔日的宏大人文景观早已不再。望着山湾里残败的军工厂遗址,那秋风暮色中孤零零的、斑驳脱落的年代雕塑,一种苍凉之感在我心中油然而生。

神秘下马的“2358军钢”

2358工程遗址


三、军工厂的兴与衰

白虎山下常常会有一些访客光临,不过这都是近几年来的事。怀旧和追忆的情结,把一些当年“九八二”的老军工带回至此。他们带着复杂的心情,长久地徘徊在山间,寻觅青春流逝在这里的痕迹。他们触景生情,追忆往日的辉煌,释怀兴衰的困惑,感叹人生的沧桑……

难忘历程

当年军工厂初建时,刘家场曾被命名为“长江工区”,建设初期只有矿机厂(代号982)和“农机厂”(代号949)两个军工厂,“工具厂”(代号2639)的组建是在矿机建成数年之后。几个军工厂都由湖北省国防工办管辖,隶属于“五机部”(当年为常规兵器工业部)。白虎山下的“国营九八二厂”,又名“湖北清江矿山机械厂”,刘家场当地人都习惯称之为矿机厂。

湖北清江矿山机械厂始建于一九六四年(定位动土)。由湖北武汉动力机械厂为骨干,从全国各地军工厂动员、抽调大批干部工人,成建制迁移到刘家场。在那个雷厉风行的年代里,短短的一年时间的基础建设,矿机厂就于一九六五年正式投产。

矿机厂拥有正式职工一千八百多人,一九六六年在松滋县农村招收了一批“亦工亦农”的青工(即无“粮油关系”,必须从农村自带口粮的青年工人),后又陆续招收、接受过几批知青、转业复员军人。

工厂分为八个车间,其中,六车间为总装车间。文革期间全厂实行“军事化管理”,该厂建制为“团”,车间改称为“连”,车间主任也变成了“连长”。不过,八个车间只有七个称之为“连”,另一个工具车间太大,被定位为“工具营”(便是后来的“江南工具厂”的前身)。

矿机厂独一无二的产品,就是“五六”式7.62毫米的半自动步枪。当时来说,该枪性能还算先进,点射连发均可,枪身带有三棱刺刀,轻巧便携,曾是我国援助“第三世界国家”(越南、柬埔寨等)“解放斗争”的常规兵器。矿机厂所生产的枪支全部交付给武汉军区。

一九七二年,省国防工办根据湖北军工企业发展的需要,在刘家场组建“国营江南工具厂”,主要生产军工厂专用工具(特种刀具、量具等)。该厂级别与矿机厂、农机厂相同,都是“县团级”。江南工具厂由矿机厂的“工具营”为基础,人员、设备同迁,同时对外扩招调入。矿机厂的人员空缺被后来陆续的招工替代,流失的设备也得到了及时的补充。

“三线建设”军工厂同样是计划经济年代的产物,国有企业的弊病也难免会在矿机厂出现。1978年12月,党中央召开了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继而对相关政策进行了调整。对国防工业体制进行改革。对于军工企业提出了军企转民、军民结合、生产军用产品和民用产品等要求。一向敢于挑战困难的矿机厂军工人,并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变革所困惑而束手无策,清江矿山机械厂和荆江农业机械厂(原生产军用子弹)、江南工具厂联合试制民营产品——轻便摩托车(参照重庆“雅马哈”轻便摩托车制作工艺),并获得成功。一九八一年省国防工办行文,由这三家试制单位联合组成“湖北轻便摩托车总厂”,总厂机关挂牌在矿机厂老招待所。生产方式为分工合作,总装任务在矿机厂完成。

新兴的“湖北轻便摩托车总厂”先后生产了2000多辆合格的轻便摩托车,远销全国各地。当时全国生产摩托车的厂家只有21家,湖北轻便摩托车总厂榜上有名。这些傲人的成绩让白虎山下的军工人感到振奋和自豪。

然而,由于军工企业在转型调整的过程中,与地方的沟通和协调不够,导致贷款渠道出现堵塞,资金链条断裂,加之军工企业体制转型之时,人心思“迁”,企业内部管理也出现了一些问题,不久,轻便摩托车生产陷入困境。实时,湖北省政府力主将该生产项目易主至“湖北潜江摩托车厂”(该厂后来也因多种原因而倒闭),三厂联合体——湖北轻便摩托车厂就此“夭折”。

矿机厂也开始进入了“衰退期”。

虽然,此时的矿机厂和全国数以千计的同样是“小三线”军工厂的处境一样,面临困惑和彷徨,但大环境的变化不得不让她做出无奈的选择——维持和等待。

维持也是“维稳”,四千多人的职工、家属需要生存,这不仅指是物质的的供给,从某种程度来说,更多的是精神的寄托和安慰,因为全厂干部职工都有凝重的难以割舍的“军工”情结。

维持现状谈何容易,军品生产任务甚少,民用品生产项目却非传统计划渠道所能给予,必须融入商品经济时代的产销链中,去寻找、去竞争。新一代的厂领导们绞尽脑汁,四处奔波,靠着替远安“066”海军基地、“十堰二汽”等单位“打短工”,矿机厂艰难地维护着“国营军工厂”的形象和人心。

然而,人心像万物一样需要阳光才能凝聚,茫然的前程和社会上的金迷纸醉,让一些焦躁不安的人对“等待”失去了信心和耐力。于是,一种人心思“迁”的暗涌在矿机厂出现,白虎山下的“一号哨所”也挡不住人心的流失。渐渐地,脱岗谋利、寻机调离、联名上访的事情时有发生……。

一九八五年,白虎山下的军工人终于对自己的归属有了明确的知晓。这一年,湖北省政府办公厅以鄂政办发(1985)63号文“关于调整部分省属企业隶属关系的通知”确定九八二厂(湖北清江矿山机械厂),九四九厂(湖北荆江农机厂),九六六九厂下放沙市市;九六一五厂,九六0三厂下放荆门市....

接着又于一九八六年,下发了鄂国秘字〔1986〕033号、鄂经企定〔1986〕189号文件对所涉及的几家下放军工企业的具体安置政策和事宜做出了明确规定。

作为接收方的各县市的安置工作紧锣密鼓地展开,沙市市在原荆州、沙市结合部的那个垃圾成山(原垃圾场)、淤泥遍布、荒芜人烟的小村(原“荆沙村”),清理出一片空地,开始建造职工宿舍。对此,大多数的“矿机厂”人不知是喜是忧。几十年的山区生活和特殊的军工经历,让他们的工人阶级本色更加凸显,一时融入地方,能否适应是一个新的挑战。于是,一些人频繁地来往于两地(刘家场——沙市市)之间,一边是对新家的搬迁向往,一边是对小山镇的恋恋不舍……

通过几年的努力,于一九八九年三月,一栋栋红砖墙的职工宿舍大楼在淤泥中建成,一个名为“北湖小区”的都市社区就此诞生。“安乐窝”并没有让这些“新移民”们感到欣喜,据搬迁入居后的统计,楼房区共有2129户,居住人口8212人,其中三代共住的520户,户均建筑面积40平方米左右,人均使用面积不足10平方米。而且由于经费不足(每个职工的建房费为4000元)的缘故,建筑质量也存在问题,留下了当时不易察觉的安全隐患,导致现在依旧居住在那里的“军工移民”们苦不堪言。据说当地市政府已经在着手解决这一突出的民生问题。

一九八九年,是刘家场的人们感慨不已的一年。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在松滋刘家场这个小山镇里落户的几个军工厂开始了“大转移”,近万人的“移民”队伍,相继离开了熟悉的白虎山下的三堰坪、月峰山下的长岭岗和刘家湾里的马家冲,一路北上,跨过长江,浩浩荡荡地涌入了江埠名城——沙市市,开始了他们新的征途。

神秘下马的“2358军钢”

2358工程遗址


铁色记忆

在重访故地的矿机厂老军工们的讲述中,那些发生在白虎山下的风趣轶事,让笔者的记忆也不由地和他们一同回到了那个特殊的年代。

那时的矿机厂给人诸多的神秘感,守备森严的岗哨和进出入的“特别通行证”(定点发放给几家居住该厂圈地内的农民和通过审查的公务来访者),让一般人望而生畏,却而止步。长年累月总有两种声音不时地在矿机厂区内的上空回荡——那就是军号声和枪声,使矿机厂更增添了一种影视中的迷彩氛围。

矿机厂建在山坳里,只有一条独路进出,把守厂区的“一号哨所”就设在山谷隘口,荷枪实弹的哨兵们配备的都是手枪。每当厂区里响起嘹亮的军号声时,便有一队队整齐的穿着蓝色工装的工人队伍从“一号哨所”旁出进,上下班的指令就是那高音广播喇叭里的军号声。

“一号哨所”是一道神奇的风景线,更是一道威严的警戒线,任何进出的人们都要经过哨兵们冷眼的扫描,包括天空中掠过的飞鸟。特别是该厂在文革期间实行“军管”后,驻军部队军代表铁面无情,军纪严明,执法不阿。在粉碎了一起“造反派”入库抢枪事件后,“一号哨所”几乎变成外人难以接近的壁垒。

据说,矿机厂生产的枪支都是由武汉军区军车武装押运提走的,提运手续十分繁琐、严谨。无论你有多大的来头,军车到达“一号哨所”前也得按规矩停下,改由厂内专职司机和军方押运负责人开进去,在同样戒备森严的兵器库里履行严格手续后,清点装车,再由厂内司机开出“一号哨所”,然后交由军方押运离去。

矿机厂生产的枪支必须经过射击检验,一支枪点射、连发消耗的子弹多达数十发,这便是厂区内常年枪声时起的原因。弹壳飞溅的靶场,与其说是修建在地下工事中,还不如说是藏在山洞里。人工掘进的山体,也无法将靶场上震耳欲聋的枪声与外界隔绝。长而久之,当地的人们从军号声和枪声中捕捉到了矿机厂的一些常规信息,譬如厂里的工人们什么时候上下班,什么时候会打靶……更有趣的是,附近生产队的社员们在田间出工时,虽然没有工人们手腕上锃亮的手表,但也会根据矿机厂的军号声,来确定自己出工收工的时间。

广播里的军号声悠扬长久,但固定的指令显得有些单调和枯燥。好在厂区外的生活区里。常常会响起气势磅礴的军乐演奏声,那是厂工会组织的一支军乐队的杰作。矿机厂的军工人来自祖国四面八方,人才济济,卧虎藏龙,规模庞大的管乐队里不乏专业奇才。得天独厚的军工地位,要获得齐整的乐队配置易如反掌,可与专业乐团媲美的矿机厂军乐队一直是矿机人的骄傲。

矿机厂的铜管乐队可是美名远扬,羡煞四方。数十人组成的军乐方阵,经常出现在荷枪实弹的工人武装游行队伍的前面,和那一阵阵洪亮的革命口号声彼此呼应,成了文革期间小山镇里的独特风景。军乐队常常在演出剧场亮相,就连县城组织什么大型活动,也会特别邀请这支乐队造势。要知道,六十年代的西洋铜管乐队可不是小县城所能拥有的,更何况规模如此之大。

矿机厂不但有人会“玩”铜管乐器,而且有人更会“玩”枪!特别是那些转业复员军人。也许是职业特征的缘故吧!“文革”期间,矿机厂的一些“造反派”组成了一支让人闻风丧胆的“敢死队”,曾在荆沙、宜都、枝江、松滋等市县“扬威”,可谓“名扬”荆楚,不可一世。当年的一些“战绩”至今还让人感到惊颤和后怕。当然,这些虽然都是历史的“误会”,但作孽的人最终还是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一九七七年,在松滋县万家召开的“造反派头头学习班”上,伴随着冰凉的手铐,忏悔的泪水终于洗涤了那些人的灵魂。

时代情结

矿机厂建成以来,随着1800多名军工人而至的是计以倍数的随迁家属。那个时代的人们胸腔中跳动的都是“一颗红心”,为了革命的需要,为了“让毛主席睡好觉”,天南海北,五湖四海的军工人舍弃了大城市的繁华,“舍弃小家顾大家”,来到了鄂西南边陲小镇刘家场。党的政策是英明的,怀柔的举措是容许那些身处农村的工人家属随迁,并获得农村人梦寐以求的“商品粮”户口。这是一种天大的恩赐,朴实的感恩情怀把这些人带进了另一个散发着泥土气息的山坳里,开始了他们全新的生活。

矿机厂主要生活区修建在官渡坪,清一色的平房连成一片又一片,青砖灰瓦,粉浆勾缝,远远看去甚为壮观,职工家庭户都居住在这片充满祥和的集聚建筑群中。随着规模扩建,修建了子弟学校、机关招待所、工人俱乐部、灯光球场……镇上的国营商店、国营饮食服务部也相继跟进,一切人居环境应有的都相继涌现。官渡坪逐步形成了街市,让远离故土的矿机军工人找到了幸福家园的感觉。

那些军工家属们在这里力尽她们的本分,相夫教子,操持家务,把淳朴而传统的人伦演绎得淋漓尽致,同时,她们还积极融入到社会中,去求证自己人生价值的另一半。一九六六年五月七日毛泽东发出著名的“五.七指示”后,矿机厂的职工家属们都积极响应,在厂党委统一领导下,以家属委员会为单位成立了“五.七连”,踊跃走“五.七”道路。矿机厂生活区里的第三产业出现了新的模式和建制。一夜之间,“五七粮站”、“五七商店”、“五七服务站”……悄然而现。有的家属还毅然地奔赴矿机厂在潜江丫角、松滋万家开辟的“五七”农场,开展种植养殖,为矿机厂数千人的生活改善提供了切实的后勤保障。

在那难忘的岁月里,矿机厂的女职工和家属们充分展示了她们“半边天”的魅力,这不仅体现在她们对家庭和工作的无私奉献上,也完美地体现在她们对生活的态度和追求上。“时尚”并非新世纪都市新潮的专用词,远在那个蓝灰衣着的时代,那些来自上海、重庆、武汉等大城市的女同胞们,就将大都市的前卫理念带到了刘家场。飘逸的连衣裙、紧腰的短套装、锃亮的高跟鞋、波浪式的烫发、还有那满口的普通话以及让人敬畏的汉腔……就像来自五湖四海的军工人用不同区域的文化和观念,冲击和影响着刘家场一样,让古老的小镇和人们的生活习俗悄然发生了变化。那时,刘家场镇被称为“小上海”——“时髦”的展示窗口,就连松滋县城也是望尘莫及。

六十年代的青年人,朝气蓬勃,积极向上,很少有现代“后”族的娇贵。当年矿机厂的青年工人无愧于时代骄子的称号,他们把宝贵的青春都无私地献给了祖国的国防军工事业。用美好的光阴浓墨重彩地涂画了矿机厂的历史画卷。

厂区内,那杂草丛生的半坡上尚存的一栋栋红砖拱门的二层楼房,曾是那些年轻人们的集体宿舍。那里有他(她)们的理想和抱负;有他(她)们的爱情和恩怨;有他(她)们的欢乐和苦恼。笔者和几位文友在实地采访时,特意去看了看山坡上的那些宿舍楼,红砖青瓦,两层楼房。几十年过去了,那几栋尚存的建筑物,虽然已被惜土如金的村民侵蚀得几乎露出基脚,但依然还顽强地占据在它们原有的基础上。透过相机镜头我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一张张青春靓丽、活力四射、笑逐颜开的脸庞。

矿机厂初建时,矿机厂职工的业余生活丰富多彩,青年工人们在各种活动中扮演着主角。

像那个时代所有大型厂矿一样,清江矿山机械厂也有一个“毛泽东思想宣传队”,除了拥有那支铜管乐队外,还有一批能歌善舞的男女演员。他们排演的现代革命样板戏“红灯记”、“沙家浜”红遍了鄂西南地区,常常被松滋、枝江、宜都、潜江等县邀请演出,与正规的剧团相比毫不逊色。

矿机厂还有一支精悍勇猛的篮球队,都是清一色的年轻人,他们的球技也是冠盖松宜地区。由于刘家场的工矿企业多,大多都有自己的职工篮球队,军工厂三支球队加上河田坪电厂、荆州汽运五车队、松宜矿务局、刘家场镇财贸联队……经常组织各种形式的篮球赛,成为当地人们的娱乐“大餐”。

说矿机厂年轻人中“卧虎藏龙”,一点也不为过。不仅工作中的佼佼者(劳动模范、革新能手)比比皆是,而且口似悬河的“辩论家”(文革期间的演讲者)、泼墨挥毫的“书画家”(厂内外的书画展)、棋艺高超的“博弈者”、塑造神奇的“艺术家”(多有盆景根雕爱好者)……能人“达人”数不胜数。

军工生活

特殊年代造就的一代人,总会带上那个时代的烙印,矿机厂的年轻人也不例外。军工厂特有的纪律和工人阶级的传统教育,让他们始终保持着工人阶级的本色。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谈婚论嫁成了他们面临的不可回避的议题。工厂年轻职工男女比例的严重失衡,导致“厂花”难求,让年轻的小伙们望“月”兴叹,只好另觅途径,厂外婚恋成了公开的秘密。“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六十年代,“工人”可谓真正的主人,也是最具光环的职业。能成为工人或工人家属,是那个时期社会男女梦寐以求的追求,因此,军工厂的小伙们在小镇上找到了自己婚姻的接点。

刘家场,虽说只是一个小小的乡镇,但她丰富的矿产资源引进了外来人脉,新兴工业让她迅速成长,全新的“外来”文化拓宽了人们的视野,小镇上的“灰姑娘”们终于变成了“金凤凰”。于是,老街上慢慢多了一些外地口音的准女婿,“军(工)(居)民”关系上了“新台阶”。镇财贸单位上的女职工是年轻军工们求偶的首选对象,供销社、百纺商店、副食商店、饮食商店、粮管所……眼高的姑娘们毫不顾及本单位青年男同事的感受,都把“绣球”抛给了这批胜出的求爱者,导致数十年后,“军工大迁移”队伍中多了一些特有的松滋山里乡音的“随军”家属。

当然,好事总会多磨,军工厂本身就是一种带有强化政治色彩的保密单位,“阶级斗争”的特质和戒律,让军工厂年轻人择偶的范围大大缩小,一道道无形的篱笆墙,把“地、富、反、坏、右”子女拒之门外,无论她是美若天仙还是贤若淑女。因而拆散了许多情投意合的情侣,也曾出现过殉情之事。

现在想来,当年那些年轻人戏剧性的联姻,对改变刘家场人的生活习惯、思维方式和拓宽视野都起到了潜移默化的作用。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是对当地人文发展的一种贡献。

神秘下马的“2358军钢”

2358工程遗址


四、战转后的白虎山下

弹指间二十多年过去了,自从几个军工厂搬迁后,刘家场突然变得冷清起来。特别是那几个军工厂所在的山村里,一夜间人去厂空,偌大的厂区鸦雀无声,静得让人心里怵得慌。一时间,乡下人想起了军工厂的许多好处,那宽敞的道路让乡亲们免去了坎坷山路之苦;热闹的集市让村民们的农产品得以出售;丰富的文娱活动让百姓们心旷神怡……

白虎山下的“三堰坪”经过二十多年的风雨冲刷,残存的军工遗址早已失去了往日的色彩。或许是传说中的预言到此就打上了句号,直到如今,白虎山下依然是一片萧条暮景。除了几栋零散的村民新建的楼房,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不过,断壁残墙的厂房虽然缺窗少瓦,却依然沉寂在那里,国家的财产没人敢明火执仗的去拆除。倒是原矿机厂生活区里那些已经破旧的家属房里,十年前就居住了众多松宜煤矿的下岗职工和家属。今年开始拆迁,据说是修建安抚煤矿工人们的“廉租房”。

虽说岁月也会抹去记忆,但“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哪怕是鸿泥雪爪,总会有人记住一些往事。直到我们采访之时,附近的老百姓们谈起往年旧事,依旧对军工人怀念在心。然而,年轻一代的村民对父兄传述的往事如“雾里看花”,除了这些共处数十年的老乡邻,还有谁会记住那些默默无闻的“三线建设者”?像那些前来追梦的老军工们自嘲一样,那段默默的历史注定会被浩瀚的岁月淹没,如同他们在这里消失的青春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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