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克白》|所謂“命運”正從你的內部向外野蠻生長


《麥克白》|所謂“命運”正從你的內部向外野蠻生長


命運是什麼?古希臘的悲劇告訴,命運是掌控之外的神秘力量。而掌控範圍內呢,命運是潛意識裡蠢蠢欲動的焦灼,終於撕裂崩開,讓你自己成為此時的你。

01

麥克白立下赫赫戰功,在回程的途中,遇到三位女巫,她們長著男人的鬍鬚,形容枯瘦,衣著怪異,“不像地上居民,可是卻在地上出現。”她們“預言”了麥克白將來會成為王。而王冕的金光燦燦,讓這位原本的英雄的顧不及它的重量。

女巫看穿麥克白的動搖,於是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婦人所生之人,無法把你傷害。”她想誰不是婦人所生,於是它確信了“命運玄奇的力量分明晶晶把黃金的寶冠罩在自己的頭上”,於是他在妻子的慫恿下釋放了內心的小魔鬼。他最終走上了弒君篡位的不歸路。

然而,悲劇並沒有因此而終止,麥克白並沒有因為榮登王位而得到滿足,他和妻子反而日夜受著良心的煎熬,她們怕弒君的罪行敗露,於是便掉進嗜血的噩夢,掉進內心的陷阱,開始瘋狂地懷疑和殺戮,每一次以絕後患的同時滋生出很多可疑,他為了讓確信的事情更加確信,於是每一次殺戮之後還是殺戮。不安的煎熬越是難耐,他就越是肆無忌憚。

他期待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能夠麻痺或忘掉自己。她的妻子,由於良心的不安,要通宵點著燈火,一點一點耗竭著睡眠,耗竭著本該屬於正常人的“正常”,“反常的行為,引起反常的紛擾”,這些紛擾如病毒一般,慢慢深入,讓她一步步走向了死亡。

麥克白也不能心安理得,他時刻在受著良心的譴責。每一次為了掩埋真相而不得不進行的血洗之後,他是心虛的,而這也並不能讓他他回頭是岸,因為他對女巫的話語深信不疑。這種明知自己要停止,卻無可停止的循環,正把他推入深淵。

她的妻子離世後,他開始懷疑自己的選擇,懷疑“女巫”說的話。

他自己的靈魂都在譴責它本身的存在,誰還能怪他的昏亂的知覺怔忡不安呢!

現在他已經感覺到他的尊號罩在他的身上,就像一個矮小的偷兒穿了一件巨人的衣。

可是,他又疑惑了:哪一個不是婦人生的呢?一種僥倖在追問中變成了百分之千,他自認為的確信事實上是自欺。於是,他毫無悔過之意,也因此認為自己的生命由魔法保護著,確信沒有一個婦人所生的人,可以把他傷害。

而其實,女巫的話語與其說是一種蠱惑,不如說是麥克白的“自圓其說”,向著他希望的方向去自圓其說。我們人類是願意聽取和輕信契合自己心意的話語,說的人越多就越會把這種可能性放大,進而掩蔽掉至關重要的真相和必然,誤以為這是自己的“必須”,繼而奔赴這一條“必須”之路,這不是命運的召喚,是人的的問題。人其實很難擺正自己。所以,內心的聲音有時是心魔作祟,這個時候,自我的批判與審視更為重要。


02

孟提斯的軍隊挺近,他開始懷疑起女巫所說的似是而非的曖昧的謊言;“不要害怕,除非勃南森林會到鄧西嫩來”。可是,現在一座樹林真的來了。

並且,麥克德夫告訴:自己沒有足月就從母親腹中被剖出,並非“生出”之時,他才恍然:

麥克白 不要再信任你的魔法了吧;讓你所信奉的神告訴你,麥克德夫是沒有足月就從他母親的腹中剖出來的。

麥克白 願那告訴我這樣的話的舌頭永受咒詛,因為它使我失去了男子漢的勇氣!願這些欺人的魔鬼再也不要被人相信,他們用模稜兩可的話愚弄我們,聽來好像大有希望,結果卻完全和我們原來的期望相反。

可是,為時已晚。在一條一開始錯誤的道路上,結局終會導向錯誤與毀滅。其實,指引麥克白一步一步毀滅的力量,不來自於一種“命運”驅使,而是自己潛意識的可怕的慾望竄動。他所謂的命運是從自己內心向外生長的。那些非男非女的“女巫”其實就是他內在未曾被馴服的一種意志,蠢蠢欲動,外化出來,站在他面前,許諾更高的權威,唯獨不提可怕的代價。他可以選擇置之不理,然後繼續做忠實的臣子。可是他選擇了後者,而人類大多數也會選擇後者吧,不惜一切,鋌而走險。

其中,悲劇性不僅僅在於他那僅存一點的良知時刻在單槍匹馬與步步緊逼的邪惡做著搏鬥,而更在於邪惡的滋長蔓延時刻壓倒性地凌逼著“善”,“諸神漸離場,魔鬼在狂歡”。這場戰爭如黑洞一般,吞噬者無辜,霸據著本該屬於“幸福”的花園,消耗著本就有限的生命……麥克白的最終毀滅,不只是惡的毀滅,還連帶著善的隕落,這不是大快人心,而是一種正義制止不了的失去。

犧牲掉的無辜生命無法再回來,如宮崎駿《幽靈公主》結局:森林回覆不到最初的樣子了,它會長出新葉,而不再鬱鬱蔥蔥。像永恆的警示:一一種野心會把世界拉來做賭注。二戰的瘋狂亦是如此。這是更深層的悲劇。

他後來發出這樣的感嘆:

麥克白聽到這個消息的一天。明天,明天,再一個明天,一天接著一天地躡步前進,直到最後一秒鐘的時間;我們所有的昨天,不過替傻子們照亮了到死亡的土壤中去的路。熄滅了吧,熄滅了吧,短促的燭光!人生不過是一個行走的影子,一個在舞臺上指手劃腳的拙劣的伶人,登場片刻,就在無聲無息中悄然退下;它是一個愚人所講的故事,充滿著喧譁和騷動,卻找不到一點意義。

一個人的一意孤行,讓所有都離他而去,一種邪惡膨脹在撼動著正義。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在這裡時刻被動搖和否定的一直是善,惡為什麼會那麼頑固!這也許就是麥克白有虛無之感的根本所在。

那註定的“無意義”,其實是人的主動選擇,選擇跳進萬丈虛空,不見光明,只有幻滅。而我們還有另外的選擇,就是始終向著高原和明亮去挺近,“一滴水如何不幹涸?”,讓自己融進海洋吧,不去鳴響喪鐘,更不讓喪鐘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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