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792年的初秋時節，陣陣涼風並沒有給法國的大地帶來清涼，法蘭西的空氣裡瀰漫著熾熱，狂暴的氣息。
巴黎人民集合起來，推翻了他們的國王路易十六，併成立了新的最高權力機構——國民公會，這象徵著法蘭西共和國的成立，它的主人叫做人民。
在國民公會的第一次會議上，圍繞著路易十六的前途，各方代表展開了激烈的討論。
圖1 羅伯斯庇爾辯才滔滔
當時以得票數最高成功入圍國民公會的巴黎代表，是一個年僅三十四歲的小夥子，他揮舞著的拳頭，顯示著他的熱情。在這個激情到癲狂的年代，熱情，熱血，激昂就是年輕人的資本，而他除了擁有這些資本，還擁有一顆冷靜到冷酷的頭腦，一顆為理想燃盡全身血液的跳動的心。
他在國民公會對國王的審判上連續發言11次，對於當過浸淫著共和國理想的律師的他而言，這些演講像平常喝水一樣簡單，然而這次，他想喝的，是國王的鮮血：“主張審訊路易十六的人，是在質疑革命。如果他受審，就有可能開釋，他就有可能無辜。但如果他無辜，革命又是什麼呢？如果他無辜，我們豈不都成了誹謗？路易必須死，因為共和國必須生！”
曾經為了減輕受刑者痛苦，親手改良斷頭臺設計的路易十六，終於死在了斷頭臺上，而他的兒子路易十七，連上斷頭臺的運氣都沒有，被關押監獄長達三年，每日僅一餐，就地大小便，不準洗澡，最終被虐待致死。
圖2 路易十六的死刑現場
在斷頭臺三角鍘刀落下的那一個，路易十六含淚麻木的雙眼看著眼前瘋狂的人群，人群后這座喧囂的巴黎，以及巴黎後整個癲狂的法蘭西，他已經無法言語一句，但卻清晰入骨的感受到了——法蘭西，你們的惡魔降臨了。
羅伯斯庇爾的下一個對手，馬上就出現了，國民公會的最主要政治力量，是雅各賓俱樂部，這個俱樂部在當時的法國，有五十萬以上的會員，然而其中派別林立，一派叫做吉倫特派的分支開始動手清除其他派系，包括羅伯斯庇爾所在的派別雅各賓派。
緊急時刻，羅伯斯庇爾煽動民意，舉行起義，火速通過了新憲法，他也因此被選為新國民公會主席。而他的盟友馬拉這時候被刺殺，羅伯斯庇爾借題發揮，授權安全委員會在全國範圍內清查罪犯和革命的叛徒。吉倫特派的眾多領導人都被捕並被押上了斷頭臺。
著名的吉倫特派領導人——羅蘭夫人，在被押往斷頭臺的途中，喊出了那句振聾發聵的名言：“自由，多少人借汝之名以行罪惡！”
圖3 羅蘭夫人到死才明白什麼是自由
然而羅蘭夫人錯了，羅伯斯庇爾一手揮舞著砍刀，一邊高喊的不只是自由，還有人民，共和國，理想，權利，以及正義！
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法蘭西大地腥風血雨，愁雲密佈，共計有將近兩萬人上了斷頭臺，其他形式處死的人數也達到了兩萬五千多人。羅伯斯庇爾要的不是政權，而是徹底的政權，他要的不是共和國，而是純粹的共和國。
這個當年曾經慕名遠足拜訪盧梭的年輕人，把自己稱為“行走中的盧梭”，理想對他而言是最重要的，要讓它在人間落地，哪怕代價是無數顆滾動的人頭。他付得起這個代價，因為這個代價都是別人的身家性命。
他簽署法令，沒收“人民公敵”的財產，分配給“愛國者”。在安委會出現分裂的時候，他既不偏袒主張擴大恐怖政策的埃貝爾派，也不偏袒主張放鬆鎮壓的丹東派，而是將兩派的領導人全部送上了斷頭臺。
這位丹東，當初曾和羅伯斯庇爾一起堅決主張處死路易十六，多年來的親密戰友，在他得知他即將被抓捕處死後，他並沒有選擇逃走，他的下屬催他快逃到國外，他反問道：“逃到哪裡？你能讓我把我的祖國裝在鞋子裡一起帶走嗎？”
圖4 愛國者丹東
腦袋可以離開脖頸，也要把身軀留在祖國，丹東和羅伯斯庇爾，其實都是一樣的人。他臨死前感嘆“我唯一的遺憾是我比鼠輩羅伯斯庇爾先走一步”。而他並沒有等待多久。
僅僅三個月後，1794年的7月28日，法蘭西大地似乎終於流夠了鮮血，這些洶湧的血潮開始倒灌反撲，國民公會所有溫和派成員合力逮捕了羅伯斯庇爾和他的激進派盟友。
羅伯斯庇爾曾經負隅頑抗，一顆子彈擊中了他的下顎，相比起最後的砍頭來說，這個傷口的疼痛更漫長一些，血一直斷斷續續的滴灑，漸漸冷卻的身體打起了哆嗦，他曾經的狂熱理想有沒有隨之冷卻，無人知曉，也並不重要了。
第二天下午，他和他的22個追隨者一起上了斷頭臺，曾經無比革命的他，此時卻成了反革命，曾經的共和國衛士，轉身成了共和國的威脅者，然而依然還是有不變的東西——臺下依然在歡呼的人群，那把在一千多個日日夜夜裡砍了六萬多顆腦袋的冰冷刀鋒，同一個劊子手夏爾·桑松，還有天上轉動的日月星辰，以及單調到枯燥的死亡。
不知道他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是否看到了路易十六和丹東們的臉龐，他應該是看到了，要不然他也不會在墓誌銘上留下這樣一句話：“過往的行人，不要為我悲傷，如果我活著，你們一個也別想活”。
是的，他從來沒有後悔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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