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的輓歌|習作園地

我始終不喜歡一堆人擠在頤和園或者故宮裡,大吵大嚷著自拍或是互拍。縱觀來來往往的人,有隨走隨拍的,有駐足拍景的,有大聲說笑的,有低頭看手機的……唯獨沒有靜默沉思者。彷彿眾人的目的皆是走走看看,將自己固定在雄偉的建築物前,僅此罷了。

我也一樣喜歡遊園,但我熱衷的是把自己浸在柔和的寧靜之中,任由思緒穿越千年的風雲。走到一座大殿前,我便聽不見眾人的喧譁,看不見眾人的身影了——那麼一座佇立在歷史大漠中的宮殿呀,緩緩地唱著歲月的輓歌。我透過嵌在古木中的玻璃向內望去,唯見一張木床、一把椅子、一張桌,床的上方有繡著龍紋的帳子,帳子已被時光沖洗得顏色暗淡了,可那栩栩如生的龍仍清晰得很,頭向上蒼,沒有透出龍威,卻滲出了寂寥和憂鬱。

這座宮殿裡曾經囚禁著一位年輕的天子,一個可悲的權力的傀儡。冬日的暖陽全然不顧玻璃的阻擋,穿進宮殿裡,融入了歲月的河流,淌著淌著就彷彿回到百年之前,撫摸著天子悲哀又無奈的臉龐,在他的指尖躍動,流入他深不見底的悽苦的眼眸裡。陽光依舊如故,但它照亮的不過是那張寂寞已久的桌子的一角,小小的灰塵舞兮蹈兮,打著旋,好像它一直這麼的打旋。這木桌被照了幾百年了,也不知它究竟分不分得清照著它的是百年前的陽光,還是如今的陽光?

我站著,沉思著,直至母親叫我,才回過神來。宮殿如故,只是人去樓空,孤獨了百年。

我忽而又記起那逝去的曾祖父。在我還很小的時候,他的歲數已經很大了。老人一生喜歡蘭草,他的屋裡總擺著幾大盆長勢極好的蘭草。也不知是從哪裡來的蘭草,估計是從山裡來的吧,因為它的香氣雖是極淡,卻有很怡人的綠的味道,或是雨露的氣息,好像是一山裡的綠都集合起來散發出的味道。

我對曾祖父的記憶不多,因為那時候我才四五歲,實在太小了,記不得事。但有一件事還記得,只是在歷史的大漠裡風化了,雖殘缺不全,但還保留著它應有的模樣。

那時老人住在鄉下,我有時候會去他的小屋裡,和他說話。我不常去是因為怕他養的蜜蜂,老人卻若無其事地與它們一同生活了許多年。我問他為何要養蜂,他說是為了給我們弄到不摻雜質的蜂蜜。我又問他為什麼喜歡蘭草,它們開的花那樣小,那樣隨意。一朵兩朵的花開得瀟灑啊,他說,它開的花雖小,但是那花兒藍得多純淨,多超凡脫俗,它開出了意境。牡丹花、桃花雖是比它豔,但也因這豔,變得俗氣;而它卻不豔不俗,清冷傲然,小花裡頭,有的全是君子的骨氣。

我想著這話很有道理,於是想把它背下來,以後還能講給自己聽。恍恍惚惚地揹著,曾祖父去世了。

他去世的時候已經九十多歲了,沒有任何病痛,他安靜地去世了,他的蘭草,安靜地開花了,自始至終,都沒有放下傲然的骨氣。

蜂房空了,小屋也寂靜了,是不是什麼都隨他去了呢?或許不是,因為他的蘭草,還在一年復一年地開著清冷的花;我們的屋子裡,還擺著幾大桶沒有雜質的蜂蜜,那蜂蜜的香,沁人心脾。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這是我極喜歡的一句詩。百年前的天子已經不在了,可那中華文化的精髓留下了,帶著他歲月的印記;曾祖父踏入了歷史的荒流,可那孤傲挺立的蘭草,那溢滿香氣的蜂蜜,留下了,唱著歲月的輓歌。

物是,人非。歲月的輓歌被一代代的人、一座座的宮殿、一朵朵的蘭花唱著,唱著唱著,人去樓空,但有些東西,卻不朽地留下了,比如文化,比如愛……

作家點評

本文視覺獨特,立意非凡。作者很擅長“思”:先以參觀為始,在柔和的寧靜氛圍中靜默沉思;然後穿越時空,夢迴大清,在無盡的宮殿中尋思傀儡天子的寂寞痛苦;再追憶起已經逝去的曾祖父,以蘭草喻人,寄託哀思;最後又引用詩歌來作結語,在思考中感悟歲月。作者善於詮釋“歲月”的變遷,從“觀園”到“詠史”,從“憶親”到“引句”,在畫面的不斷切換中擴大了思想的境界,又引用了絕妙的詩句使其整合成為完整的輓歌,耐人尋味。(廣州市青年作家協會 羅英漢)

作者:湛江一中培才學校八年級 林俞芊

通訊員:馬濤

主編:李坤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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