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後”打工青年工傷之殤

“90後”打工青年工傷之殤

杜慶會的父親在候車大廳的躺椅上打盹

“90”後小夥子杜慶會在北京打工期間受傷,由於老闆對杜慶會放棄治療,杜慶會的傷情加重並陷於精神恍惚最終喝農藥自殺。義聯對該案提供法律援助時,面對無勞動合同、無書面證據等不利條件下,通過對法律程序的嫻熟掌控,使小夥子先後被認定工傷並落實工傷待遇,撫慰了他的雙親。

90後青年留書自殺

杜慶會的母親陳井芬永遠記得2010年8月31日。

那天中午,她在老家江蘇省徐州市銅山縣鄭集鎮鄭東村的市場賣小貨後回家,發現給兒子做的飯菜沒動。走進房間,兒子躺在床上,似乎是在睡覺,卻怎麼也叫不醒。陳井芬發現地上扔著很多溼的衛生紙,還有一瓶絆倒的農藥,灑了一地。

她趕緊扳起兒子,發現杜慶會口吐白沫,臉色青灰。

“趕緊回家,兒子出事了。”

杜慶會的父親杜玉超當時正在工地幹活。接到妻子的電話後,他趕緊坐車往家趕。路上又接到妻子第二個電話:“別回家了,上醫院,兒子不行了。”

杜玉超趕到醫院時,妻子正在急診大廳的過道里哭。杜玉超走到病床前,掀開白布,18歲的兒子已經僵硬。當地警方很快定性,杜慶會系服毒自殺。

老兩口收拾兒子的遺物時,發現一本攤開的筆記本,上面是兒子的筆跡,內容是,“我走了,我厭倦了這個世界,每天都會讓我感到特別累,活著也是你們的一個負單(負擔)……我的腳一定會落下毛病。爸爸媽媽我走後,你們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傷心,這幾個月我每一天都很痛苦……”

杜慶會是老么,上面還有兩個哥哥。從技校畢業後,他拜村裡一位懂電焊技術的人為師。

當年3月底,一個叫常德才的當地人招電焊工去北京幹活,承諾一天給100元工錢,杜慶會報了名。3月29日,杜慶會和另外兩人乘火車來到北京,在朝陽區798創意廣場的一間展廳打工,負責安裝和焊接燈架。

4月12日,杜慶會和工友在運送“工字鋼”的過程中,不慎被砸中右腳,造成大腳趾粉碎性骨折,第二根腳趾骨裂。

次日,杜慶會的父母趕到北京,照顧兒子。4月28日,杜慶會進行了手術。包工頭甘某支付了住院和治療的費用。

杜玉超提出,希望甘某能賠償4萬元,幫助兒子傷後康復,“對方拒絕,說沒錢了,要杜慶會趕緊出院”。

“工傷是兒子自殺原因”

杜慶會的手機中有一條5月13日甘某給他發的短信。

甘某說:“我做這個工程跟你治腳,到現在一分錢都沒賺,醫生現在叫你可以出院,你還要我給你4萬元錢,我說給你3000元,就是在這住院的誤工費,你要是不出院,那就你自己負責,從今天起,你和我沒有一點關係,我這幾天要到外地去。”

甘某隨後又發來短信說:“就3000(元),我還要去借,你跟我寫個承諾書,我就叫人幫我去辦理,你簽字按手印他就把錢給你,你不簽字,我就叫他不過去了。”

杜玉超說,最後給了5000元,“對方逼著兒子簽了承諾書”,承諾不再追究任何單位和個人的經濟及法律責任。

5月14日,杜慶會隨父母回老家養傷,他曾多次提出要打官司,討個說法。當時,陳井芬表示家裡沒錢。

據杜玉超介紹,兒子自殺前才剛剛能下地走路,他的腿部已經出現萎縮現象,經常自己坐在床上比較兩條腿的粗細,並自言自語說腳可能要殘廢了,以後幹不了活了,還經常在床上獨自發呆。

杜玉超說,兒子為人憨厚,挺聽話的,不愛逛街或去網吧玩遊戲,就喜歡坐在家裡看電視。去年秋天,母親的腳崴了,兒子天天在醫院伺候她,做飯餵飯洗腳,照顧得無微不至。陳井芬哭著說:“他是最孝順的孩子,卻做了最不孝順的事。”

杜玉超覺得兒子走時肯定非常痛苦糾結,“臨走前肯定哭得很傷心,地上全是溼了的衛生紙”。辦完兒子的後事,陳井芬下定決心,“我要完成兒子的遺願,到北京給他打官司。”

杜慶會去世後,老兩口就再也聯繫不上甘某,他的手機一直關機。

2010年9月,他們來到北京,向北京義聯勞動法援助與研究中心申請法律援助,目前,該中心已經派韓世春律師到朝陽區勞動爭議仲裁委員會立案,要求確認公司與杜慶會的勞動關係。

韓世春律師表示,杜慶會未簽訂勞動合同是處理此案的難點。現有證據應該可以證明杜慶會是工傷,但最終結果有賴於勞動仲裁部門確認杜慶會的勞動關係。

按照我國對傷殘的分級,杜慶會的傷應屬8級或9級傷殘,可向對方索賠10萬元左右的傷殘賠償,包括一次性傷殘補助金、停工留薪期工資、一次性工傷醫療補助金、傷殘就業補助金。如果能認定他的自殺是因為工傷引發的工亡,將獲得約23萬元的補償。

家人堅持認為,工傷是導致兒子自殺的原因。杜慶會生前曾在一本診療手冊上寫下受傷經過,最後一句是:“請求國家機關為老百姓做主。”父母認為,杜慶會擔心留下後遺症,才選擇自殺。

為配合律師取證,老兩口已經在北京和江蘇之間往返4次。因為沒錢,這對已經年過七旬的老人就睡在候車室,怕被別人發現不是等車的,還要經常挪挪地兒。

認定工傷撫慰心靈創傷

作為法律援助律師,韓世春律師的責任是讓受援的當事人清楚法律是什麼,是怎麼規定的,該如何按程序處理,讓他們明明白白、合情合法地維權。

為了讓老兩口明白為什麼只能認定傷殘,不能認定死亡,韓世春律師不止一次地舉例子跟他們講道理,把讓人難以理解的法律概念轉化為老百姓通俗易懂的語言和道理。與此同時,韓世春律師還通過老兩口的親戚給他們做思想工作。骨肉分離是人世間最悲痛的事情,但通過法律解決問題的時候,還必須保持理性。

做了大量的案件,接觸了大批的當事人,讓韓世春律師深刻地感覺到,有時候辦理案件不是最困難的事情,最困難的是怎麼能夠和當事人交上心,建立起非常牢固的信任關係,讓當事人能夠非常放心地把案件交給律師來處理,在信任非常脆弱的當下,這是最困難也最重要的。

跟老兩口的交流,應該說開始還是比較順利的,有的時候做通了他們的工作,他們也表示能夠理解和接受我的意見;但是過段時間他們再來的時候,就又回到了自己固有的思路里,這是最讓韓世春律師感覺崩潰而無奈的。

沒有辦法,韓世春律師只能再次跟他們細細地講,再一次地說服他們。如此反反覆覆地談了多次,老兩口最終才算基本明白了案子是怎麼回事兒,該怎麼處理,這也讓韓世春律師心裡的大石頭落了地。

在做通老兩口的思想工作後,韓世春律師和另外一名同事開始幫他們申請工傷認定,但是在這個過程中,單位不認可杜慶會是給他們幹活的,說他們之間不存在勞動關係,這無疑給工傷的處理造成了很大的困難。

在辦案的過程中,韓世春律師瞭解到工地方沒有跟杜慶會籤勞動合同,沒有參保記錄,也沒有納稅記錄、工作證,暫住證也沒有辦,可以說所有能夠證明有勞動關係的證據一概沒有,確認勞動關係的難度非常大。

出乎意料之外,在確認勞動關係的仲裁階段,單位提供了公司和包工頭的承包協議,認為杜慶會是工頭的人,與公司沒有關係。看到單位提供的材料和答辯意見,韓世春律師心裡有了底,這個案子必勝無疑。

2011年1月22日,北京市朝陽區仲裁委員會裁定,杜慶會與公司之間存在勞務用工關係。

2012年,經過歷時兩年的法律援助,杜慶會的勞動關係得到確認,工傷也得到認定,還完成了傷殘等級的鑑定。

一切又重新回到了法律框架之內,老兩口心中的傷痕也在慢慢彌合,是法律的公平、正義給了他們治療心靈創傷的良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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