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的一個城中村,憑什麼可以讓全世界的牆上都掛上他們的畫

深圳的一個城中村,憑什麼可以讓全世界的牆上都掛上他們的畫

在初次聽說“油畫村”這個地名的時候,我們想,顧名思義,油畫村應該是一個景色秀美可餐之地。

畢竟,為什麼叫油畫村呢?是因為翠綠的山坡還是金黃的落葉,還是因為絢爛的落日抑或流淌在村莊之上的幻彩風情?

然而,油畫村和我們猜想不同,它既沒有藏在群山之間遠離塵囂,也不是人們縱情山水的心靈秘境……

它就在<strong>深圳。

這天,我們抵達了深圳,從高鐵轉乘地鐵,以享譽世界的中國速度幾無縫隙地直抵油畫村。

大芬油畫村,雖然帶了一個“村”字,但這裡並沒有任何鄉土氣息,沒有煙霧繚繞的村莊,也沒有啃草的牛羊……迎面而來的依然是寬闊的馬路、高聳的樓房,暗示著這裡是中國最現代化的大城市。在這裡,大芬村只是公交系統中,無數的站名裡,最普通的一個。

只有在道路一側,一塊廣告大牌示意了身後一片彩色的排屋,正是油畫村的所在。

<strong>大芬油畫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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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的一個城中村,憑什麼可以讓全世界的牆上都掛上他們的畫

深圳的一個城中村,憑什麼可以讓全世界的牆上都掛上他們的畫

攝影:地球旅客@孤城

在小說《月亮和六便士》裡有這樣的一段語錄:

因為這種力量,他放棄倫敦富裕優雅的中產階級生活,拋妻棄子,完全不顧及這個世界其它的一切,無論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還是世俗生活的幸福,一切都可以被犧牲掉,<strong>“因為我要畫畫”。

搞藝術是一件如此執著的事情,我們也不得不看透一些事實。

藝術這件事,是需要成本的。

因為藝術作品的價值往往超前於時代。歷史上,許多藝術家貢獻了傑出的作品,但自己的生活卻貧困潦倒。

比如,<strong>梵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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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高去世之前最後一幅自畫像,完成於1889年,這也是迄今世界上最貴的一幅自畫像,1998年以7150萬美元的價格被拍賣。

如今,人們對藝術的追求可能更加“理智”,尤其面對房價、教育以及醫療等諸多現實壓力下,夢想顯得太難了。

一頭鑽進藝術世界,對外界不理不睬的灑脫,也許需要的不只是興趣愛好,還有真正的物質擔當,直白說,就是<strong>有錢。

畫家村的畫家們都是有錢人嗎?

1989年8月,香港畫家<strong>黃江先生帶著數十名弟子在還是荒郊僻野的深圳大芬村安營紮寨,幹起了名畫臨摹和批發的生意。

短短二十餘年,大芬村和這座超級城市一樣,野蠻生長,並一躍成為世界上最大的油畫批發集散地,全世界的油畫市場有60%的畫作出自大芬村的畫家之手。

但這並不是因為大芬村的人個個都天賦異稟,對油畫創作的激情一觸即發,而是因為畫畫為生活帶來了額外的收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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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漂泊異鄉、四處謀生的人們來到大芬,他們中大部分人從未拿過畫筆,從未聽說過油畫,從未明白藝術為何物……

但是,當他們赤手空拳地走進大芬村,大芬便用<strong>臨摹這種方式,將藝術與謀生這兩個極端安然過渡。

某個意義上,他們並不能稱為真正的“畫家”,而是被賦予了另一個名字:“畫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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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餘海波和余天琦父女帶著自己拍攝的紀錄片<strong>《中國梵高》向世界展示了這個角落,其中一組人物是一位名叫趙小勇的一家人,他們最初是不懂畫的農民工,為了生計,他們開始拿起畫筆,學習臨摹油畫,並用十年時間臨摹了約十萬幅梵高的作品。

其實,在紀錄片播出之前,趙小勇一家人並沒有因為日復一日的畫畫而變得富有,工作換來的依然是一份平淡的養家餬口。

在紀錄片的鏡頭裡,無論是作畫還是吃住,全家人都在狹隘的畫室裡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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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錄片《中國梵高》海報

在夏日裡,畫工們忍受著酷熱,光著膀子在陰仄的房子裡塗塗抹抹。此刻的他們並不知道,他們正在將全世界的文藝之魂與一個貧弱的底層群體交集在一起。

雖然牆壁上掛滿了梵高的名畫,每一幅畫都與梵高真跡無限逼近,但這裡卻只給人留下一個印象:暗無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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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錄片《中國梵高》截圖

模仿了數萬幅梵高的作品,趙小勇說自己比梵高還懂梵高。

他說自己在夢裡與梵高相遇,這個夢讓他下了一個決心,去荷蘭梵高的故鄉看一眼。

但他的妻子卻覺得機票昂貴,為了節省開支,兩人在屋子裡一言一語地爭執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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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趙小勇還是來到了阿姆斯特丹的梵高美術館,而就在館外,他看到了自己的作品——成百上千幅臨摹的畫作,正在被絡繹不絕的遊客當做紀念品買走。

紀念品店的老闆告訴趙小勇,他的臨摹作品太棒了,他們應該悄悄把美術館裡的真跡對換過來,絕對不會被發現。

但是,趙小勇依舊流露出了難堪和失望。他說他以為那些畫會放在某個畫廊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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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錄片《中國梵高》截圖

或許趙小勇也並非不理解這一點,藝術和他,前者是為了夢想和精神,後者是為了柴米油鹽養家餬口。只是更為直接現實的衝擊,讓他只能落荒而逃。

儘管他賣掉了梵高十萬幅油畫,而梵高本人只賣掉了一幅。

故事的結局是好的,趙小勇從迷惘到失望,從震驚到振作,從臨摹到原創的摸索,看起來生活還有更開闊的未來。

紀錄片在國外拿到了大獎,趙小勇也“火”了。“三小時畫出星空”、“逼真還原梵高”等標籤奔湧而來,甚至有傳言稱,趙小勇一幅臨摹畫作已被炒至數萬元。但是,我想這背後的原因更可能是因為紀錄片名聲的影響,因為在油畫村裡,還有著無數個“趙小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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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我們走進油畫村時,下起了一陣暴雨。網上說這場暴雨是“四十年一遇”,不偏不倚被我們趕上了。

因為暴雨的影響,大芬村顯得比較寂寥。

但在交錯的巷子間,許多油畫作品依然掛滿了牆壁,紛呈的線條與濃墨重彩的油畫,從內而外地散發出文藝的氣息。

畫工們各自為陣,手持平板電腦或者擺放著待臨摹的作品,在調色板前一筆一眼地對照模仿。

深圳的一個城中村,憑什麼可以讓全世界的牆上都掛上他們的畫

攝影:地球旅客@孤城

我們不能不承認,即便是臨摹,也是一項本領。

比如同樣的蒙娜麗莎,我的臨摹作品是這樣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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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要買我的畫嗎?

除了臨摹外,也有不少人進行著自己的原創繪畫,但對比市場需要的“世界名畫”、對比著無數“名畫”被裝裱進畫框、以集裝箱的形式從卡車上運走的場面,原創作品顯得十分單薄。

而這些原創畫家們或許不能等上百年,於是臨摹依然會成為生存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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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講,即使是原創作品——很多作品為了適應市場,也主要是創作牡丹山水一類的客廳裝飾畫,迎合著人們偏愛的“富貴吉祥”的寓意。

梵高的臨摹作品,雖然是油畫市場的座上客……

當我到處尋覓一幅梵高自畫像時,卻找不到一幅臨摹品。

正巧,一位畫工正在模仿繪畫梵高的“星空”,外面的暴雨聲讓她顯得格外落寞。

她說大家都在這麼畫,她不是多麼突出的一個。

她說她的臨摹畫,能賣到200-400元一幅不等,主要取決於還原度。

她說“向日葵”和“星空”這樣廣為熟知的畫作更受歡迎,而例如梵高的自畫像等,則很少有人臨摹,除非有客戶定製。

我追問原因。

她告訴我,很大部分家庭在選擇軟裝時,不願意在家裡掛一個“頭像”……

……

我問她有沒有想過畫自己的東西?

她簡單地回答,畫了,也沒有人要,自己,也沒有想畫的。

然後她擱下畫筆,沉默許久後,給我袒露實言,她說:“其實,我不懂這門藝術。”

什麼是藝術呢,也許好好活著,就是一門藝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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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家村,像是這個世界的一滴水,映射著許許多多的夢想、期盼以及生存的力量,因為這種臨摹,她連接了全人類的熱情,也因為夢想的觸不可及,畫家村告訴了我們生活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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