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給我三天黑暗,我要聽大偉老師講一次電影,他有一家天堂影院

假如給我三天黑暗,我要聽大偉老師講一次電影,他有一家天堂影院

日前,一個特殊的電影展在北京拉開了帷幕——北京盲人電影展,看到這裡很多人心裡可能都會產生疑問:盲人怎麼看電影?筆者也是帶著這個疑問參加了“北京盲人電影展”的開幕式。

儀式莊重而盛大,和所有的電影節一樣,走紅毯成為當晚的高潮,而不同的是,在這裡走上紅毯的並不是明星和導演,而是志願者和盲人朋友們。大家身著盛裝,志願者攙扶著,有的用輪椅推著盲人朋友們一起走上紅毯,一張張笑臉透露著心中的興奮和喜悅,那一幕格外動人。

假如給我三天黑暗,我要聽大偉老師講一次電影,他有一家天堂影院

沒錯,這個電影展就是專門為了盲人朋友們舉辦的,以紀念一家特殊的電影院——“心目影院”走過的不平凡的道路。14年來,超過兩萬人次的盲人朋友在志願者的幫助下,通過聽講解的方式“看”了800多部電影,很多人由此走出封閉的內心,參與社會活動,開始了新的生活。這便是“心目影院:為盲人講電影”公益項目,目前參與的志願者超過7000人,而這一切的發起者便是最早嘗試“視覺講述”的大偉老師——王偉力。

第一次講電影內心很沮喪

假如給我三天黑暗,我要聽大偉老師講一次電影,他有一家天堂影院

大偉老師

王偉力是這次“北京盲人電影節”的評委會主席,開幕式現場,很多志願者和盲人朋友都會親熱地叫他“大偉老師”,王偉力微笑著招呼大家,他的笑容給人留下的印象很深,溫暖、親切、真誠,可以一下子拉近相互的距離,這便是一種人格魅力吧。

王偉力現場為《國家相冊》紀錄片作了視覺講述,他建議大家全都閉上眼睛感受一下“聽電影”。閉上眼睛之後,耳邊傳來王偉力充滿磁性的聲音,他緩緩道來,描述著每一幀畫面,跟隨著他的聲音,腦海中便會自然浮現出各種場景,也許每個人腦海中的場景並不相同,甚至和電影本身相去甚遠,然而盲人朋友們就是用這種方式“感受”電影的。

如今,大偉老師講電影在視力殘障者人群中已經很出名,他總是能用最簡潔、形象、生動的語言再現電影場景,用最快的時間把人拉進劇情,感同身受。然而,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14年前,王偉力第一次試著為盲人朋友講電影,內心曾經非常沮喪。

王偉力是一個土生土長的北京人,曾經在中國科學院地球所做科技攝影,辭職後和愛人鄭曉潔在中國教育電視臺創辦了一檔專門講述殘疾人故事的電視節目《生命在線》,專門拍攝殘疾人的日常生活。

2004年,《生命在線》因為資金不足停播了,但通過一年半的工作經歷,他們結識了很多殘疾朋友。當時有一位盲人朋友來家中做客,王偉力正準備用新買的先鋒音響看電影,於是便邀請他一同“觀看”,並信心滿滿地對他說:我給你來一箇中國第一場視障版的電影講述。

盲人朋友不敢相信,自己還能看電影?王偉力之前聽說過美國有專為盲人開辦的“電視敘述網”,其中就有為盲人講電影,但從未嘗試過。當時他正準備看的電影是《終結者》,不僅音效震撼強烈,而且是科幻特效的動作槍戰片,還是英文對白中文字幕,一上來就是難度級別超高的講述。王偉力回憶說,他一開始講得亂七八糟,慢慢才進入狀況。

這“第一次”的嘗試讓王偉力至今難忘,“講的過程中其實我很沮喪,心想這下完了,他肯定看不明白,但是電影講完了,我再看那位朋友,我愣住了,他腦門上鼻子上都是豆大的汗珠,兩隻手發抖,緊張得不行。他在我亂七八糟的講述當中,竟然把那些聲音信息和我講的畫面給連上了,加上聲響效果帶來的震撼,他一下子獲得了以前從來沒有過的衝擊力。”

那位朋友是先天盲,30多年的人生裡從未看過電影,家人看電視時他通常搬個小板凳獨自坐在院子裡發呆。這一天的經歷成為他最幸福的一天。他說:“你一講,那些聽不懂的聲音一下子就活了,就跟看見一樣!”

王偉力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視聽一體。對盲人來說,如果不講畫面,聲音只是噪音,而畫面講述給他建立了一個新的信息方式,擺脫了聽覺依賴,建立了視聽一體,而這,就是電影講述。

電影放完了,盲人朋友興奮地抱起王偉力轉圈,高興得不得了。王偉力一下子有了信心,他相信盲人通過電影講述一定能聽得懂電影。就這樣,給盲人講電影的念頭就像一顆種子在那個夜晚發芽了。

鼓樓小院成為一座“天堂影院”

假如給我三天黑暗,我要聽大偉老師講一次電影,他有一家天堂影院

北京鼓樓西大街裡,坐落著一所朱門灰牆靜謐幽深的四合院,中院的東廂房門楣上,一塊寫有“心目影院”的名牌在這裡歷經了十多個風雨春秋,不但見證了放映廳裡熒屏上的悲歡人生,也見證了一群"盲人觀眾”的情感故事。這便是王偉力建立的國內第一家盲人電影院。在這個特殊的電影院裡,除了王偉力給盲人講電影,一批志同道合的義務電影講解員陸續加入,十多年來從無間斷。

“心目影院”是王偉力夫婦創建的“紅丹丹文化交流中心”的公益項目,說起創建過程,可以說步履維艱。王偉力用光了個人所有的財富和資源,甚至把孩子上大學的錢也花光了,所有的資金都投入到了這項公益事業,沒地方住就租房子住。家人們擔心,朋友們也不理解……這些瑣碎的細節王偉力已不願再提起,盲人朋友們的信任和渴望成為他做這件事的最大動力。

為盲人講電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絕非易事。大偉曾邀請名嘴崔永元擔任講解,崔永元長期擔當《電影傳奇》的主持人,掌握著很多電影製作方面的知識,可當他走進“心目影院”,給盲人講解他自認為很熟悉的電影《李雙雙》時,還是摸不著門道,一度出現忘記描述畫面信息的冷場或言辭過多出現同片中人物搶話的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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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偉力也不是從一開始就可以純屬地講電影,他覺得必須先了解盲人的需求。為了更好了解盲人的世界,他試驗過長時間矇眼體驗盲人的生活,比如帶著眼罩在院子裡散步,閉上眼睛吃飯,有一次大偉甚至閉著眼睛,讓妻子陪著他走路去離家幾十裡外的一個花卉市場。通過這些體驗,王偉力在講電影的時候,有了新的感受,他會站在一個盲人的位置去想,我應該給他講什麼,他逐漸掌握了為盲人描述畫面的訣竅,那就是用生活物品進行描述。

例如,如何描述一架直升機?王偉力會將它描述成盲人觸摸過的“長瓣倒扣湯勺,勺瓣上有一個電風扇的扇葉”。如何描述一頭海豚?王偉力會把它們描述成“一大一小的地瓜,尾巴是打開的摺疊扇”。

他偏愛用導演的鏡頭語言去描述畫面,比如,不能說“一雙舞鞋立在角落邊”,而要說成“一雙舞鞋,空鏡頭”,他認為這樣才算“客觀”。王偉力很自信自己講述的畫面,他說,“導演拍得好我能講得好,拍得不好我也能想辦法講得好”。

儘管如此,最開始“講電影”的王偉力仍需做好功課,比如提前寫好腳本,以防出現“看著畫面‘嗚哇嗚哇”地過去了,瞬間不知道講什麼”的窘狀。講《大魚海棠》的時候,他提前看了兩遍,查了各種影評才敢開講。

實際上,王偉力在講電影之前,看上三五遍也是常事,即使是熟悉的老片子。這個過程中他主要完成三方面內容,熟悉人物劇情,記誦旁白臺詞,捕捉畫面細節。這裡面學問可不小,既不能搶著說話,這樣會蓋住演員對白的聲音,也不能滯後發聲,隨著鏡頭的轉化或加快語速,或娓娓道來,或設置懸念,讓現場的“觀”眾徹底投入。

在鼓樓的這座小院裡,每週六上午的活動都是座無虛席,甚至有的盲人朋友是從幾十裡外的郊區趕來。先天全盲的60歲老人肖煥意風雨無阻,輾轉三趟公交每週參加,一走就走了11年。“心目影院”聽足十年以上的老粉絲不是少數,隨著志願者的娓娓講述,他們心靈如同插上了翅膀,在奇妙的世界中盡情遨遊,小院裡簡陋的放映室,成為盲人朋友的“天堂電影院”。

找回小木船和海棠花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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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國做公益一向艱難,經常要面對很多質疑,王偉力回憶,他也曾想過放棄,但當看到盲人朋友沒有眼神的“眼神”時,他內心受到深深的震動,他堅信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對生命的尊重和愛護。

王偉力最欣慰的事情就是他和志願者們講了10多年的電影,給盲人朋友們帶來了生活和心態的變化。“通過電影,讓千千萬萬盲人朋友瞭解生活是生活的常態,走出家門參與社會活動,為他們融入社會搭建了渠道。”

王偉力講起心目影院曾經來過一位楊大姐,她40多歲的時候失明瞭,陷入深深的痛苦,她曾經多次跟家裡邊的人發誓:“如果你們誰要是當著我的面看電視,或者在我不在家的時候看電視,我就跳樓!”家人都非常害怕。後來這位楊大姐通過一位朋友的介紹,抱著試一試的態度,讓女兒帶著她來到心目影院。電影演完了,所有的觀眾都走了,就剩她一個人,她抓住志願者的手不放一直說著感謝。回到家,她說了一句話把丈夫嚇了一跳:“從今天開始電視歸你們!”一家人的生活終於重歸正常。

王偉力分析,這位大姐在心目影院得到了無障礙的信息服務和文化服務,滿足了視覺的渴求,而且她的尊嚴也得到了尊重,她不再沉浸在自己是個廢人的心理陰影中,重新建立了自信。

在眾多盲人聽眾中,有一位40歲左右失明的老奶奶的反饋讓王偉力記憶猶新。這位奶奶在黑暗中生活的時間一長,漸漸覺得生活毫無希望,“做夢都沒有畫面”,直到某天“觀看”了“心目影院”的電影,她瞬間感覺“就像關在黑屋子裡面一下子天窗打開了,年輕時在公園和老伴看著小木船和海棠花的記憶,一下子就都浮現出來了。”

經常來“心目影院”的盲人朋友們慢慢有了變化,除了精神面貌變得更好外,他們開始注重外表。“以前因為自己看不到,不會也不在意打扮,但我們描述電影裡的人穿什麼衣服後,他們也會問我今天穿著如何搭配,讓自己變得更漂亮。”

接觸到更多的信息之後,盲人朋友的心態也發生了轉變。有一次,影院講述了留守兒童電影《遺落在山裡的星星》,裡面的孩子經歷了很多痛苦。有位盲人看完之後感慨地說,“我們以為我們是天下最苦的了,沒想到這些大山裡的孩子被扔在家鄉,遇到這麼多艱難的事情,比我們還要艱難,我們不應該放棄。”

盲人的耳朵是值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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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年來,王偉力和志願者們已經講述了800多部電影,涉及各類題材。王偉力覺得,電影就像一個取之不盡的博物館,科技、政治、經濟、文化……方方面面都涉及,能為盲人提供大量的信息。通過講電影,他希望能為盲人朋友們補上缺失的一部分。

“心目影院”選片的原則是,盲人聽不懂臺詞的不講,方言重的不講,道德標準有衝突的不講,血腥屠殺、色情的不講,要講的就是正面的、積極的、陽光的、暖心的、舒服的、高興愉悅的、漲知識的,因為“盲人的耳朵是值錢的”。

王偉力堅信“對於盲人,我們不要以為他們什麼都不懂。他們所能觸及的事物,在他們的內心都有成像。”所以志願者們會帶著盲人去觸摸,去感受這個世界,帶他們到草原,到長城,到海邊,到博物館,去一切健全人能夠去的地方。讓他們去觸摸、去了解那些事物,然後在電影中印證那些個場景、事物。

通過視覺講述,時至今日,參與心目影院講電影的志願者已經多達7000人,與全國30多個志願者團隊建立了夥伴關係。同時,他們還在全國各地培訓新的電影講述人,南京、上海、武漢、甘肅、鄭州、東莞、昆明、蘇州等10多個城市都先後建立起“心目影院”。王偉力很欣喜地看到,“心目影院”已經成為一個文化服務平臺,為更多的盲人提供平等的信息,使他們獲取學習的機會,享受生活的樂趣。

假如給我三天黑暗,我要聽大偉老師講一次電影,他有一家天堂影院

如今,心目影院除了現場講電影,還發展出了音頻版,在廣播電臺播出,讓更多的人甚至明眼人也能“聽”電影,每次播出聽眾都不低於70萬人。明眼人通過電影講述“聽”電影,也發現了另一種電影的美,一種新的電影欣賞模式。

  年過六旬的王偉力雖然看上去顯得很年輕,工作的時候總是以最好的狀態面對大家,但實際上身體已經嚴重透支。王偉力經常晚上錄製電影和語音圖書,長期熬夜使他體力不支,胸部已經裝了兩個支架。但是,他從來沒說過苦和累,在最艱難的時候也沒有想過放棄。“如今我們都熬過來了,苦歸苦,難歸難,但幸福值最高。”

王偉力在一次名為《假如給我三天黑暗》的演講中曾經說過一句發人深省的話:“盲人朋友是我們的鏡子,假如給我們三天黑暗,我們能做什麼?反照內心,我們應該感謝盲人朋友!”他認為,這10多年的經歷,受益的並不僅僅是盲人朋友,也包括志願者們和自己,“我發現了自己成長的契機,成就了內心的強大,與金錢相比,這才是更深層次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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