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南作家王曉飛:年味在漫牆中彌散

渭南作家王曉飛:年味在漫牆中彌散

年味在漫牆中彌散

幾十年前扳著指頭盼過年,那簡直如一罈釀了一個臘月的稠酒,醇香撲鼻了。微信“鄉情圈”所發圖片視頻,可以看到分水嶺上靚麗的新村,美妙的田園風光,惹人想起兒時的鄉村,在漫白土牆中悄悄漫散的年味。

分水嶺是一片橫嶺,村落大都依勢賦形,高高低低,起起伏伏,散落在溝梁凹岔裡。鄉情和年俗不分縣界,一進入冬季年味就在空氣裡悄悄彌散。隔一道分水嶺,灞河川道里村落整齊,村人漫牆是裡外都白,而分水嶺人村落零散,高低村落,漫牆是隻漫戶內。

“漫”相當於今天的粉刷裝修,“漫”用的是白土,或者藍土,“漫”的效果如何,取決於土的質量,牆的表面細膩的水平。東坡村正好靠近分水嶺,挨近秦嶺北坡的地方,有兩個白土窯。農活忙完之後,“漫”白自家的土牆成為村民的良好願望,於是日裡有遠遠近近的老鄉,拿著乾糧,起早貪黑,汗溼衣衫,有高高興興滿載而歸的,也有空著手而回的。白土黏而細膩,如揉好的麵糰,夾雜在石巖之間,運氣不好,挖出來全是沙石,看看天色向晚,只好撿拾些別人扔掉的次品,運氣好的正碰上白土亮出,三下兩下,就把幾年的白土預備下了。

挖不到上好的白土,藍土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河水沖刷過的河床底子,藍色的硬瓷板易取易泡,刷出來的牆面藍而顯黑,一般人所不齒也。高水平的藍土不亞於白土,是白中透藍的一種天藍色,但那遠在流峪山裡,費時費力不是最好的選擇。優質的“土”挖回來,在碾盤上攤成方塊,晾乾後送給要緊的親戚,為他們過年提前送去濃濃的年味。

過了“五豆”“臘八”年味開始啟封,打掃屋宇在“臘月二十三”之後,這時節灶君爺爺尚在家中,煙塵瀰漫迷了他的眼睛,上天不會給你言好事,回來自然不會降吉祥了。臘月二十四開始,家家戶戶清掃屋宇,把一年中的黴運徹底清理,漫白土牆,刷新一個好的心情,張貼年畫,一步一步把年的氣氛釀濃,把節的韻致推向高潮。

渭南作家王曉飛:年味在漫牆中彌散

清早起來草草吃了,男女老少一齊行動,把屋裡的生產生活用品盡數搬出,鋪蓋被褥,鍋勺碗鏟瓢盆,搬不動的遮擋嚴實,這時小孩老人遠離,男的樓下,女的樓上,揮動笤帚掃帚,掃啊掃,盡情地掃啊,掃去一年裡累積的晦氣,掃啊掃,掃去不順當的黴運,掃出來年的心想事成萬事如意,掃出來年的五穀豐登糧食滿囤。

清掃開始前,白土已泡在一個大盆,或者一口大鍋裡,不能翻攪,免得白土“氣死”。打掃屋宇結束,滿面塵灰看不清人樣,倒一盆清水,一上一下,那就成了戲臺上的花臉“尉遲定德”。洗過三盆黑水,再用香皂,方顯出本來面目。清理掃下來的灰塵,一籠一籠地提出去,倒進正在甦醒的麥地,再草草生火做飯。

泡在器具裡的白土,此刻已然成為漿汁,使勁攪動小盆子盛了,男的沿低上高,軟篾笤帚蘸了白土汁水,從上向下,由左到右,刷呀刷,刷出一種好心情,刷出一個新日月。女的也不閒著,端一個盆子,看哪裡沒有刷到刷勻,再補刷一番。每一個家庭,都有一面正牆,那是年節敬祭祖先的地方,如同今天的所謂客廳,絲毫馬虎不得,自然反反覆覆,仔仔細細,忙到半下午,一身舊衣服全印成“豆麵花”兒,滿身滿臉,到處都是白土汁水點兒。風一吹牆面頓然幹了,白得出奇,白得亮堂,心情一下子沉浸在年的韻致裡。

這時候頂重要的事兒,就是把清早搬出去的東西,再一件一件搬回來,有的放回原位,有的有所調整,再把當年新添置的放在顯眼的地方。新甕新缸,桌椅板凳、縫紉機,當然要安置在最醒目的地方。一年一個樣兒,新年要有新氣象,這些樸素的想頭,真能用這種簡單的調整微妙地表達出來。

掃屋漫牆的事兒一畢,釀製了一冬的年的封蓋完全打開,張貼年畫成為孩子們最感興趣的第一要務。年畫有自己買的,那要向大人開口要錢,大人們會根據收支安排,主動買那麼一張兩張,孩子跟在大人身後上年集,往往也會死乞白賴,多買那麼一張兩張。也有親戚送的年畫,我在小時優裕,記憶裡最喜歡的兩副年畫,就是一個大姨媽送的,一張是“白鳥圖”,數不清有多少隻鳥兒,每隻鳥旁寫著鳥名,很有意思。另一張是“梁山一百單八將”,人物栩栩如生,兵器和相貌迥異,身旁也印著綽號和名字,讓人記憶猶新。

“漫”白農家屋子的土牆,把年味徹底地釀濃了,立在分水嶺上,聽不清楚哪裡在敲鑼鼓,在燃放鞭炮。我家門口的豆腐磨子,天天有人“得兒得兒”地吆牛磨豆腐,村子見天有人家熱氣騰騰地蒸年饃,我知道,年的腳步已經迫近,年的韻味渾全了。

戊戌臘月十九

王曉飛:男,1953年生,陝西教育學院畢業,高級教師,陝西省作協會員,曾在《散文》《中國校園文學》《陝西日報》《延安文學》等十餘種報刊發表散文詩歌等,先後在“延安文藝杯”等大賽中獲獎10餘次,出版散文集《雲橫秦嶺》《雪擁藍關》等。現任陝西渭南市杜橋中學校刊《杜橋》執行主編。獲第三屆杜鵬程文學提名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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