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存民隱,身膺政務——看古代北京昌平官員的修身為政之道

千百年來在北京昌平這片土地上,湧現有經世濟民的能臣,也有百戰封侯的驍將,有清正自守的廉吏,也有敏於任事的幹臣,他們用人生的求與舍,官德的守與棄,書寫了昌平正道滄桑、迴腸蕩氣的歷史。一面明心見性的正身鏡,一部修身為政的“官箴書”。撫今追昔,今日之昌平與古相比,雖時變,物變,境變,然其承啟之勢,興廢之律不變,修政之道不變。


張耀之擔當:當官避事平生恥,視死如歸社稷心。

這句詩詞,出自金末元初著名文士元好問的《四哀詩·李欽叔》。作者借詩言志,指出為政者在其位,謀其政,做官避事為平生之恥,克己奉公,哪怕犧牲生命亦在所不惜。昌平歷史上,也曾有這樣一位鞠躬盡瘁、以身殉職的官員,他就是張耀。

心存民隱,身膺政務——看古代北京昌平官員的修身為政之道

《北齊書》卷二十五《張耀傳》


張耀,字靈光,上谷昌平人。其父張鳳,官居晉州長史。張耀少時處事貞謹,為官後“歷事累世,奉職恪勤”,深得北齊高祖高歡、文宣帝高洋、孝昭帝高演等六代帝王的器重,可謂六朝元老。張耀一生,政海浮沉,歷任中軍大都督府長史、丞相府倉曹、尚書右丞、青州刺史、秘書監等職,賜爵都亭鄉男。任職參軍期間,大都督韓軌徇情枉法,被逮下獄,韓軌左右近臣及州府僚佐,被追髒問責者達一百多人,唯張耀以“清白獨免”。天保初年,文宣帝高洋起駕出巡,至夜方歸。時張耀負畿輔守備之責,以夜色昏沉,真偽難辯,勒兵嚴備,閉門不納。高洋以帝王之尊“駐蹕門外久之,催迫甚急”,張耀手執火把,獨出見帝,辨明真偽後才開門迎駕。高洋以張耀不懼權貴、盡忠職守而大加歎賞。天統元年(565年),北齊後主高緯臨朝,張耀積勞成疾,抱病上奏,昏厥於朝堂之上,隨即逝世,時年六十三歲。高緯痛泣曰:“豈失我良臣也!”張耀生前,忠貞平直,溫恭廉慎,履職恪盡職守,生活極其簡樸,“車服飲食,取給而已”。張耀歿後,朝廷追贈其開府儀同三司、尚書右僕射、燕州刺史,諡號貞簡。


劉蕡之無畏:凌風知勁節,負雪見貞心

此語出自南朝文學家範雲的《詠寒松詩》。松,歲寒三友之首,以勁節稱,古來詠松之詩不勝枚舉。《論語》雲,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詩文以松喻人,託物言志,讚頌在得失榮辱間,不失本色,不易初心的錚錚俊傑。在昌平歷史上,同樣有這樣的人物,其中之傑出代表,則非劉蕡莫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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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蕡故里”碑拓片,清初吳下人倪欽題寫。碑原位於昌平區沙河鎮西沙屯,現存昌平區石刻園內。


劉蕡,字去華,唐代幽州昌平人,吏部尚書楊嗣復的門生,唐敬宗寶曆二年(826年)進士擢第,為昌平歷史上最著名的文士。劉蕡具體生卒年不詳,然他一生的最大轉折,發生在唐文宗大和二年(828年)。此前,劉蕡以士子之微寄身亂世;此後,他因直言極諫而名垂青史。大和二年,唐文宗李昂下詔恭儉求理,策試賢良。時應試者百餘人,但多平庸之論。唯劉蕡脫穎而出,直言極諫。針對“宮闈將變、社稷將危、天下將傾、四海將亂”的現實危機,劉蕡明知“言發而禍應”,但仍抱以“死無悔焉”之志,以洋洋數千言,切陳宦官專擅之弊,建明法、用賢、歸政、去貪等治國之策,引發朝野震動,並招致權宦的嫉恨。劉蕡因之被貶為柳州司戶參軍,最終客死異鄉。後世統治者為表彰劉蕡的氣節,儲養一心為國、無私無畏的人才,劉蕡死後六十年後,唐昭宗追贈其為左諫議大夫,諡文節,封昌平侯。到元朝泰定、天曆年間,經昌平驛官宮琪的奏請,元廷又“置諫議書院於昌平縣,祀唐劉蕡”,並建劉諫議祠。諫議書院是元中期大都地區最著名的三所書院之一(昌平諫議書院、房山文靖書院、霸州益津書院),也是昌平有史可考的最早的官辦書院。劉蕡因此成為昌平士林“以德化民”的垂範。今天諫議書院已難尋遺蹟,但先賢之風依然山高水長。劉蕡以一介落第貧士,而入正史、獲諡封,宰相“以師禮禮之”,史家為之立傳,後人為他建書院、修故里、立碑祠,自唐至今千餘年來傳承不絕,可謂唯有德者留其名!劉蕡卒於柳州任上後,柳州人民將他葬於鵝山之側,建劉賢良祠,與已故柳州刺史柳宗元祠並峙,合稱“二賢祠”。在家鄉昌平,元代已建有劉諫議祠,明崇禎五年(1632年)書畫家董其昌為劉蕡親撰碑文,以風策士。兩《唐書》、《資治通鑑》等古籍都記載有劉蕡的文章和事蹟。歷代文人為他寫下了大量憑弔的詩文。唐代詩人李商隱是劉蕡生前摯友,作《哭劉蕡》等詩數篇,以表達“平生風義兼師友,不敢同君哭寢門”的欽敬之思。清代史學家趙翼在《二十二史札記》中高度評價劉蕡的人格,稱有唐一代敢與權宦奮死挹注、極諫相抗者“僅有一劉蕡”。


劉仲誨之秉公:吏不畏吾嚴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

這句話出自清代張聰賢的《官箴》,意思是說只有清廉公正,才能真正使人心悅誠服。正所謂:公生明,廉生威。昌平歷史上也曾有這樣一位秉公執政、正色立朝的官員,他就是祖籍昌平的劉仲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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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史》卷七十八《列傳十六》所載之劉彥宗、劉萼、劉筈、劉仲誨、劉頍,皆唐代昌平人劉怦之後。


劉姓在昌平乃至北京歷史上,堪稱最著名的強宗豪族之一。劉氏家族興起的鼻祖可追溯到唐朝幽州節度使、彭城郡公劉怦。《舊唐書》載“劉怦,幽州昌平人”,另據近年出土的《劉濟墓誌銘》稱,劉怦為蜀漢昭烈帝劉備的二十世孫。自唐以來,劉氏家族歷經五代、遼、金、元約五百年而繁榮不衰,特別是遼金時期,劉氏家族中先後有兩位駙馬、六個宰相、五人封公、二人封王。元代詩人王惲在《秋澗集》中仍稱:“迄今燕雲故老,談勳閥富盛照應前後者,必曰韓、劉、馬、趙四大族焉。”其“劉”即指劉怦一脈。劉仲誨是劉怦的後世子孫,其輩分不詳。劉仲誨的父親叫劉筈,祖父叫劉彥宗,累世為遼金朝重臣。《金史》載,“劉氏六世仕遼,相繼為宰相。”金熙宗皇統年間(1141年—1149年),劉仲誨以宰相之子授忠勇校尉,後歷任翰林直學士、禮部侍郎、太子詹事兼左諫議大夫、御史中丞、吏部尚書等職,可謂官聲累累。金海陵王完顏亮素以嚴暴著稱,秉政期間,嘗以時政詢問在朝官員,朝臣多應對失次,仲誨則復奏從容,毫無懼色,海陵王因之稱賞。金世宗大定年間,劉仲誨糾舉皇親大長公主,被削級降職。即便如此,仍不改本色。在任東宮佐官的15年間,他對太子多進規戒,從無虛應,而深得金顯宗完顏允恭的禮敬。史稱,劉仲誨為政如剛,“立朝峻整,容色莊重”,金世宗完顏雍亦為之敬服,曾言:“朕見劉仲誨,嘗若將切諫者。”


劉士原之清廉: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

此語典出《論語·述而篇》,講的是君子愛財,然取之有道。凡損道、傷義、失德、犯律之富貴榮華,雖金玉滿堂,積之如山,亦視若浮雲,纖介不取。在明代初年,官居陝西左布政使的昌平籍人劉士原,就是這樣一位清正廉潔的官員,時稱“天下清官”。

心存民隱,身膺政務——看古代北京昌平官員的修身為政之道

《隆慶昌平州志》卷七《人物誌》中有關劉士原的點滴記載。


歷史上對劉士原的生平,留下的記錄很少。明代尚寶司少卿崔學履所著的《隆慶昌平州志》和清代吏部右侍郎孫承澤所著的《天府廣記》,只有點滴記載,從中可略窺他的人生軌跡。劉士原,昌平人,約生於元末明初,洪武年間,以才能薦舉,擢升山西潞州知州,從此遠離故土。後升任陝西參議,分管糧儲、屯田、清軍、驛傳、水利等事,又升左布政使,專司一省民政。施政期間,政聲遠播,遂招至進京。當時的首都南京與陝西千里之遙,交通極為不便,一路之上可謂艱辛備嘗。劉士原雖秩正二品,卻“止跨一蹇,隨一僕”,即乘一劣馬,隨一僕從,顛沛千里,以入京師。明初江山甫定,百廢待興,洪武一朝對貪吏墨行,處罰特重,尤青睞廉潔之士,以圖振塑。正因如此,朱元璋在得知劉士原的事蹟後,“廉得其實,稱揚不已”,特命其馳驛赴任。劉士原一生行止,史錄僅此而已,然見微知著,居然名傳天下。史載:“時有天下清官劉士原之譽”。


廖鏞之任事:子路問政,子曰:“先之,勞之。”請益,曰:“無倦。”

上面這段對話出自《論語·子路篇》,大意為:子路向孔子問為政之道,孔子答:“身先士卒,不辭辛勞。”子路請進一步闡釋,孔子再答:“永不倦怠。”在昌平歷史上,勤政事功的官員不勝枚舉,明代中期曾任昌平天壽山守備的廖鏞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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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壽山鎮守昭勇將軍廖公墓誌銘》拓印,現存昌平區博物館。


今天的昌平城區,仍保留著鼓樓大街等歷史名稱。鼓樓,也就是譙樓,內設銅壺滴漏,日常報時,戰時報警,是古代城池的地標性建築。昌平的鼓樓建於明代,坐落在當時昌平新治永安城中,即今區政府以北一帶,昌平鼓樓的督建者就是天壽山守備廖鏞。據《隆慶昌平州志》和廖鏞墓誌等記載,廖鏞,字景聲,為廖順之孫、廖亨之子,祖籍安徽省定遠縣,歷代從軍,屬明代軍籍,祖上隨朱元璋征討天下,因功官至南京羽林右衛指揮使。祖輩時隨朱棣在北京立業,明長陵設衛後,供職於長陵衛,廖氏家族遂世居昌平。廖鏞少年即有大志,承襲父職後,更加勤慎自勵,負責鎮守天壽山皇陵,又受命兼提督黃花鎮,拱衛京畿。天順二年(1458年),廖鏞巡陵歸來,舉目四望,見城中各方皆收眼底,他思忖:永安城軍民混居,應有屏蔽;陵衛續增,宜設調度;出行開市,耕作操練,應報知時辰更次,何不建一譙樓,以收一舉三得之功?天順三年(1459年),廖鏞遂奏請在永安城內建造譙樓,期間軍書傍午,督工營建,未曾稍怠。一年後譙樓初竣,“規模壯麗,製作堅完”,四面均設匾額,其南曰云天咫尺,北曰皇陵形勝,東曰海山一覽,西曰華夷雄鎮。巍峨的譙樓從此成為永安城內新的地理標誌,也為今天昌平人民留下了珍貴的遺存。遺憾的是,建國後隨著城市發展,1956年永安城牆陸續拆除,1971年歇山重簷的鼓樓也走下了歷史舞臺。據史料載,廖鏞貌似“視若遲鈍”,但內心“篤於忠孝”,治平無事,理政則有條不紊,臨難關頭,攻先則計不旋踵,如“風生電掃奮不顧身”,頗有不畏於艱、不僨於事的古將之風。其起居,無“錦綺之靡”,平日裡“布袍蔬食淡如也”,為官三十年僅藏“櫜鞬”與“書笥”而已,即放弓箭的器具和盛書的箱子。其視事,勤勞忘我,先公後私,某次謁陵見殿柱損朽,遂以俸祿修葺破損之處,並植柏樹百餘株。為此,受到明英宗朱祁鎮的兩度褒獎,官民皆贊其“居官時凡所興革在利軍民”,以為一方表率。廖鏞一生,為政昌平,政績甚佳,深受朝廷信任,晚年授昭勇將軍。成化十六年(1480年)廖鏞病逝,終年66歲,昌平百姓無論遠近,停商罷市,酹酒哭奠。


榮恆之敬民:但願蒼生俱飽暖,不辭辛苦出山林。

這句詩出自明代兵部尚書于謙的《詠煤炭》。見詩思行,一代名臣于謙正是用自己的立身行事,對詩義作了最好的詮釋。自古以來,敬民愛民之旨,即為古人修身為政的歸依。“得眾則得國,失眾則失國”、“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的民本思想在中華大地上已傳唱了兩千年。歷史上,昌平以其軍事要樞地位,每每成為兵家必爭之地。昌平人民因此飽經戰亂,苦不堪言。為給昌平帶來長久的平安富足,多少關心民瘼、與民休慼的苦幹實幹者,在這片土地上留下了文蹤武跡。清代末年的榮恆就是其中一位。

心存民隱,身膺政務——看古代北京昌平官員的修身為政之道

光緒丙午版《昌平遺記》


榮恆,字心莊,四川成都人,具體生卒年不詳,約生於咸豐初年,曾先後任職於順義、通州、昌平、懷柔、涿州、房山等地。出牧昌平期間,他撰寫了大量稟啟文告,記錄了很多有關昌平的政務民情。可惜1900年庚子之變,八國聯軍入侵北京,焚掠昌平州府,將大部分書稿焚燬。光緒三十二年(1906年),卸牧昌平幾近十年的榮恆,追憶昌平往事,將倖存之呈文、告示、書信等舊牘匯為一編,在天津刻印出版,名曰《昌平遺記》,由此揭開了一段不為人知的昌平政聞。《昌平遺記》是榮恆在昌平的為政筆記,記錄下了清末昌平的政務之艱、民生之隱,也為近代昌平史的研究留下了珍貴資料。光緒二十年(1894年)冬,榮恆調署昌平知州,巡查鄉野,親見“民間所食,大半杏葉,略拌雜糧充飢,而其中東餓死者,不乏其人”,深感痛心。此雖天災所致,但榮恆以“守令為親民之官”,百姓受苦當然“皆地方官之過”,遂捐私俸、散公儲、制棉衣、廣佈施,並前後五稟,將洶洶民情上報憲臺,懇請賑濟,最終解救“性命難保之老幼”,遍及“大小十餘村之多”。除救危扶困外,在昌平的約兩年間,榮恆的善政還有很多,如他重教勸學,改革課獎制度,將昌平州果稅捐用於燕平書院的建設;收養孤貧,防胥吏剋扣,查實“高瞎子等六十餘口極貧無依之人”,革除孤貧銀髮放陋習;為避傷農事,他請緩駐軍,免除了昌平沙河屯及永安城附近兵勇駐紮之擾。因之深受昌平百姓的愛戴。榮恆自言,為官半世“未敢有一事受人請託,顛倒是非,欺己欺人”者,未敢有一念肥私害民,玷汙“祖宗清白傳家之訓”者,雖“官愈作愈窮”,以致“田無半畝,地無一隴”而未嘗悔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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