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任秋追忆在西北隐蔽战线活动

靖任秋(1905-1996),男,江苏铜山人。中国共产党党员,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上海市第五届、第六届委员会副主席,中共上海市委统战部原副部长,原国家交通部党组成员、河运总局局长,交通部水运科学研究院第一任院长,中共隐蔽战线上的传奇人物,曾长期潜伏在国民党军队中,长达16年。

上世纪30年代初叶,蒋(介石)、冯(玉祥)、阎(锡山)之间爆发中原混战,当时杨虎城站在蒋介石一边,被委任为西安行营主任兼陕西省政府主席。蒋的目的是暂时利用杨,以便插手西北进而统一西北。杨当然也有他自己的一套打算。杨虎城所部称为十七路军,当时陈子坚担任十七路军政治部主任(陈原名陈兴霖,八一起义时任叶挺所部二十四师政治部主任)兼省政府秘书长,颇得杨的信任。陈当时虽然与党断了组织关系,但政治态度还好。杨虎城部队和政府中还有不少共产党员也都能得到信任和使用。

首次赴陕甘

1931年初,我从上海到西安,经陈子坚(当时已兼任杨虎城行营办公厅主任)介绍,到潼关行营参谋处任中校参谋和情报科长。

军阀割据时代,谁有点武装力量,谁就割据一方,称王称霸。当时的四川是典型,陕西、甘肃、青海等省也一样。杨虎城进西安后,陕西逐步走向统一。相比之下,军阀割据的情况在甘肃显得十分突出。

当时甘肃分成几股力量:陇东(以平凉为中心)有陈珪璋师,陇南(以天水为中心)有马廷贤师,陇西(以狄道为中心)有鲁大昌师,甘凉肃一带有青海马步青师。另外还有些小头目,如固原有李贵清旅,静宁有石英秀旅,六盘山以北的靖远有王子元旅,宁夏有马鸿逵师等等,局面混乱不堪。交通状况也很糟,可通汽车的公路很少,仅西安到兰州的公路勉强可通车。

杨虎城想收拾甘肃,前后派了几批人去了解情况。驻守兰州的雷中田是个实力派,他是冯玉祥的旧部,统率三四千人,枪支弹药较多,自称“甘肃省保安总司令”。

当时我也被派到甘肃去了解情况,同去的有少校参谋武志平,还有位少校参谋卢志英,共产党员。记得卢曾给我介绍过宁夏的一个关系,在宁夏有人有枪,可以配合活动,后来因为活动的地区距离较远,未能取得联系。卢志英同志后来牺牲在南京雨花台。

那时西北局面虽然混乱,党还是做了不少打入工作,特别是对杨虎城部队和陕西省政府,都开展了很多活动。

去甘肃来回一趟,路上要一两个月。此次去时是夏季,回来过六盘山适逢中秋节,已经落雪。古时称西北为“胡地”,说“胡天八月即飞雪”。的确如此。在六盘山,我们在一家老百姓家住宿,只有一间草房,里面一个土炕,炕上连铺的东西也没有,梁上吊挂个锅,举目四瞩,屋子里就只有这么一点东西。我们去了,就在主人的吊锅上做一点吃的。山可种树,地可长草,但此地童山濯濯,一片荒凉。

随孙蔚如收拾甘肃

我在甘肃了解情况并建立些关系之后又回到西安,杨虎城即根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决定派孙蔚如统率三十八军两个师进军甘肃。蒋介石给孙蔚如以甘肃宣慰使的名义,这个名义有统管全省军政之权,实际上是先利用他伸进甘肃,然后再作第二步打算。

孙知此去必然与地方上割据势力发生冲突,因此在出发之前,先拟好作战计划。估计平凉的陈珪璋部不能抵抗,静宁只有石英秀一个旅,石本人是陕西人,在陕北时与杨虎城有旧谊,可以利用老关系顺利解决,打仗的对手只有雷中田。

不出所料,三十八军顺利通过平凉和静宁,在定西和雷中田部队打了一仗,雷中田战败,遂放弃兰州,沿黄河向宁夏方向跑了。孙蔚如进兰州后,表面上统一了甘肃的军政大权,实质上仍统一不了。

大革命失败后,党组织遭到破坏,社会活动发生困难。党于1928年号召党员各自深入社会,利用各种关系开展工作。当时蒋介石的嫡系部队尚未进入潼关,和地方实力派之间矛盾重重,我们可以乘机向西北发展,利用蒋介石与各杂牌部队之间的矛盾,以及大小军阀们急于扩充实力的空隙,打入部队,进行兵运工作。

孙蔚如一进兰州,即以宣慰使名义对全省各杂牌部队封官许愿,下达正式编制,以求先把混乱局面稳定下来。孙给了我一个点验委员会主任的名义,派我到靖远点验被列编的王子元部队。这支队伍只有两千人,王竟自称旅长。

靖远位于兰州东北方向,从兰州去要走三、四天。我第一天出发刚走几十里,王子元就派出骑兵来远迎。距靖远还有十多里时,旅长王子元亲自郊迎十里,备有下马酒,这是当时迎接上司的仪式。到了驻地,每天隆重招待。说是点验,实际上他们临时找人充数,部队看起来有人有枪,但是真实情况根本“点验”不出来。点验结束,孙蔚如给了他一个旅长名义。

接着,我又到陇西去点验鲁大昌部队。这次有点收获。我在渭源遇到一位青年团长,名何戒僧,他思想比较进步,憎恶小军阀的愚昧、腐败,追求社会进步。我就从他个人和部队的前途谈起,谈得很是融洽,建立了友谊。我回到兰州复命后,孙蔚如将鲁大昌部编为一个师。

1932年夏天,孙蔚如要回西安去向杨虎城汇报,要我同行。这时,彭文同志已从上海来西安,在第一师范教书。我回西安不久,一天,孙蔚如派秘书张退庵到我家,拿来一份密电给我看。现在还记得的句子是:“在鄂豫皖剿共中,查获有关靖任秋材料,据查靖某在你部队中”。电报命令孙蔚如:“立即逮捕,限十日内就地处决,呈复。”张转告我,孙催我快走。待我脱离险情后,孙复电蒋介石,说接到电报时,靖某已离开部队。

危险虽然摆脱,但离开西安后往何处去呢?到杨虎城部队是陈子坚介绍的,这次又是他为我解决难题,他把我介绍给四十一军军长孙殿英的驻陕代表李之朴。我离开西安就到山西晋城孙殿英处。

结识孙殿英

孙殿英在中原大战失败之后,与冯玉祥、阎锡山一齐退到山西。山西是阎锡山的地盘,地势险要,蒋介石也不敢继续用兵。当时孙殿英和冯玉祥在山西都是“客居”性质,但孙仍有向外发展的野心。山西以南、以东,已经成了蒋介石的势力范围,只有西北尚很混乱。孙殿英见孙蔚如以一军之众就能收拾甘肃,而他的实力不止一个军,因此就滋长了向西北发展的野心。我们在晋城首次见面后,他知道我到过西北,对陕、甘的地形和各方关系都很熟悉,就挽留我:“不要走了。”

我从西安出来的原因,估计李之朴不会不向他报告,对孙殿英是瞒不了的。我就坦率直陈,蒋介石密电要抓我,故不得不从西北出来,如留尊处也许不方便。孙殿英当即表态说:“不要管他,别说他发电报,就是把电台搬来,也不管他。”这说明孙本人的性格,也说明当时军阀之间的矛盾。如果没有这些矛盾,我们就无法在他们之间进行工作。

1932年旧历年底,正是我四方面军从鄂豫皖边区进军通南巴的时候,蒋介石一面派部队追击,一面电令杨虎城调部队从汉中进攻通南巴。这时,何戒僧团长已经把他的部队从渭源移驻陇南靠近四川边境地区。他的部队实力已扩充有五个营,分在碧口驻两营,文县驻两营,其余一营驻武都。我四方面军一进通南巴就接近了他的队伍。何戒僧为此连电催我速去武都,机不可失,我便向孙殿英提出去甘肃的问题。

这时正是热河告急、长城抗战的前夕,孙殿英应北平行营主任张学良电召,准备赴北平参加军事会议。我向他提去甘肃问题时,他要我同去北平,先看看情况,再定行止。北平会议决定孙部参加热河抗战,孙殿英抽出一个军到热河赤峰作战,把其余部队仍留在晋城。我继续提去甘肃的问题,并表示不久仍将回到部队,他答应了。

武都遇险境

去甘肃之前做了两件准备工作:首先写信给西安的两位同志,邀请同行。一为刘炳琳(后任山东省委副书记,当时在陕西建设厅厅长赵守钰处工作),一为武伯昌(“文革”中被迫害致死)。他们见信后丢下西安的职位就来北平和我聚会。我们找到北平地下党组织,汇报了我过去在西北活动的情况,以及这次准备去陇南同何戒僧部队建立关系,沟通和红四方面军联系的想法,要求转报上海的中央军委。他们表示同意报告中央军委。

我们三人当时都是两手空空,幸而搞了一张军队的护照,搭火车到西安。在西安得到宋绮云同志(当时任西北文化日报社长,解放前夕他和杨虎城将军同时殉难于重庆中美合作所)和吴波同志(当时在陕西公路局工作,后任财政部顾问)资助的旅费,即匆匆出发,经宝鸡去陇南。

我们过西安时,中央军委曾派王大舜同志(即农业部原副部长刘瑞龙同志)来接头,因为我们不能久等,王到西安见到宋绮云同志时,我们已离开,他专为此事向中央军委写了报告,审干时,汉中地委在中央档案中发现了此文件。

上面提到过蒋介石调杨虎城部队从汉中南下,进攻通南巴的红四方面军,这支部队就是孙蔚如部。孙本人这时正驻在宝鸡。到宝鸡时我同他见面,他一面热情接待,一面对我大发牢骚,不满意蒋介石把他调离甘肃。他向我表示,决不愿意打共产党,并且希望和共产党建立关系。他还问到有什么人能同四方面军联系,潜台词是希望我能去。

我就向他解释上次点验部队时认识的何戒僧团长,这次他约我去武都,不去不好,就另外向他举荐了上次和我同进甘肃的参谋武志平同志。后来,孙蔚如派武志平同志去通南巴与红四方面军取得了联系。

这次见孙蔚如,对革命有利的是举荐了武志平同志打通通南巴的关系,但也可能由此暴露了我将去武都的意图。这时,孙蔚如周围已有国民党派遣的特务,如孙的参谋长朱亚英,还有一个在孙左右的亲信叫王宗山,与中统有关系,如果让他们侦察到我们的意图,势必对我的活动不利。因此我们没敢在孙处多停,随即去了武都。

我们三个人先从宝鸡到天水,再从天水南下奔武都,这一路交通险阻,我们备尝艰苦才到达目的地。到达武都的前几天,获悉蒋介石的嫡系胡宗南部派丁德龙的一旅人进驻碧口,这是四川和甘肃交界的重要口子,而何戒僧本人和他的两营人正驻扎于此。我即请武伯昌赶到碧口,劝告何戒僧迅速带他的两营人撤离碧口摆脱与丁旅同驻一地。如遇意外,部队可向武都或文县突围。

不久,武伯昌回来告诉我,何戒僧对丁旅麻痹大意,行动犹豫不决。接着,鲁大昌派了一个副师长,带领十个营的兵力从狄道方向直奔武都,很明显,这是要配合丁德龙旅解决何戒僧部队。

当时,我们住武都城内营部,而部队驻在西门外,鲁大昌部队到武都得先进西门。他们的大部队到达之前,先派几个参谋进城找这营长取联系,要他听从指挥。这时,我们已经不能离开营部,好在城外三个连部队和何戒僧关系密切,三个连长见形势不对,即拉起部队向文县方向突围。

武都西门外有一道水叫白龙江,南北都是山地,三个连利用有利地形突围成功。鲁大昌部队跟踪追击而去,也就没有进城,城内反而平静无事,但我们和部队已经失去联系,陇南山区又有追击部队,武都形势也不好久留,我们不得不趁机向营长告辞,他和鲁部派来的参谋都表示支持,但路费成了问题。幸而在武都时我们认识了当地税局的一位万局长,他慨助旅费使我们得以脱离险境,赶回陕西。

事后了解,何戒僧在碧口被丁德龙骗去赴宴时扣留,立遭枪杀,两营部队同时被包围缴械。丁另派部队分赴武都和文县,配合鲁大昌部解决其余部。何戒僧这位青年军人因同情革命而惨遭国民党反动派杀害,解放后,汉中党委在整理地方党史时曾记载其事,悼念何戒僧。

我们离开甘肃后,又在宝鸡附近遇见孙蔚如,孙已经知道何戒僧部队出了问题,但不知其内幕,认为我们从那里出来是由于国民党“排外”,由于他自己也被蒋介石排出甘肃,而且还要逼他打共产党,对此深表愤慨。他对我恳切表示,和共产党是朋友,我们不能彼此火并。他这次又留我,重提沟通与共产党的关系,我说赴甘肃前讲明仍回孙殿英部,必须履行诺言,何况孙部在热河赤峰孤军抗战,现虽被迫撤退至察哈尔一带,我更应回去看看。

孙还问孙殿英部队的实力和今后动向。我分析孙殿英去热河时仅带去一军人,其余部队仍留驻山西晋城,在赤峰作战时又扩充了一个骑兵军,他虽号称拥有十万之众,实际上五万人是有的。从热河退至察哈尔一带,他再回山西都不是长久之计,还是想到西北去发展。

孙蔚如表示,如果孙殿英有志于西北,他可以守住潼关,不让蒋介石军队进入西北。这次孙蔚如送我一副亲笔对联,上联是“海内存知己”,下联是“天涯若比邻”,是希望交一个朋友的。还托我带信给孙殿英,劝他进取西北,共图发展。解放后,孙蔚如曾任陕西省副省长。

我和刘炳琳、武伯昌同去甘肃,又同回陕西,他们仍回建设厅赵守钰处工作,赵对他们一如往昔,照常留用。吴波同志也在赵处工作,当时不少的人是不满国民党反动统治的,而国民党本身也不是铁板一块。

张家口见冯玉祥

从陕西回到孙殿英部队,长城抗战已成尾声。主要是蒋介石并不存心抵抗日本侵略,单凭第一线部队不可能长期支撑抗战。这时,孙殿英部队已撤退到平绥路沙城附近。我从北平到沙城同他见面,他仍然欢迎我留在那里。孙自赤峰一战后,升任华北第九军团司令,冯玉祥、吉鸿昌将军等已在张家口,联络各方,酝酿抗日反蒋。

不久,冯派高树勋为代表到沙城会见孙殿英,告诉他冯倡议组织抗日同盟军,邀孙参加。孙特为此事找我商量,对冯的抗目主张他表示同情,要我随高树勋同去张家口见冯先生。我和高坐铁路局准备的专车出发,经下花园车站时,知道从山西北上抗日的方振武部队刚到达此地,遂下车会见方。

方振武同我们相见时,极为兴奋。他说:“你们来得正好,今天不要走了,明天咱们一起去。刚才接到张家口通电,今天晚上将有重要通电发出,咱们看看通电内容再同去张家口。”我们听了心里明白,准是张家口将建立抗日同盟军指挥部的通电。

方振武参加过北伐战争,下台之前曾任安徽省主席,一度被蒋介石扣留在南京。他参加阎、冯中原大战失败后,部队也跟阎、冯同退到山西,在阎锡山的山西境内“客居”,方一度离开部队,长城抗战之后,方振武指挥其旧部张人杰把部队从山西拉出来,阎曾派部队截击。方即指挥所部沿太行山麓北上,到达下花园。当时他的政治态度很明朗,坚决抗日反蒋。

第二天,方振武、高树勋和我同搭专车到达张家口,当天冯正式宣布就任抗日同盟军总司令职,方振武任副总司令兼前敌指挥,吉鸿昌任张家口警备司令。高树勋也成立了一个军,宣侠父同志在他这个军里担任师长。这些部队都是冯玉祥的旧部,但实力还不够强大。宣誓就职那天,还举行盛大的群众大会,抗日情绪十分高涨。

冯玉祥约我单独谈话,他希望孙殿英部队把南口这个大门堵住,别让蒋介石派部队从南口出来。要我回去转告孙殿英,把沟挖深一点,土培厚一点,防御蒋介石部队的进攻。我回沙城复命,就把这些话转达给孙殿英。孙当时就考虑,如果听冯的指挥,参加作战,首当其冲者将是自己。战斗打响之后,人员、枪炮、弹药都不能指望从冯玉祥那里得到补充,从军阀的私利来说,他当然不愿意做冯的牺牲品。这点,不仅冯玉祥充分估计到,连在南京的蒋介石也会想到。

蒋介石派驻北平的行营主任何应钦,也想收买孙殿英,利用他驱逐冯玉祥出张家口。由于孙的部队驻在察哈尔省最多,何就派人暗给孙以察哈尔省主席。当时全国各方面都在酝酿抗日反蒋,孙和冯又有历史关系,不能把高举抗日大旗的冯玉祥赶走,但对蒋介石、何应钦之流又不能不敷衍,孙对我的政治态度是了解的,他要我代表他到北平去跟何应钦方面的人见面。

代表孙殿英去北平

我到孙殿英部队时间不长,平时只挂高级参议头衔,又不是他的亲信,如何去跟何应钦谈呢?

孙殿英在写给何应钦的介绍信中称我是他的表弟,所有问题,只要我同意,他都承担。

我到北平以后,何应钦派军委会北平分会的政治部主任、十三太保之一的刘健群和我接谈。他一见面就直截了当问我:“老兄,你在孙殿英部队中是‘车载斗量’,还是凤毛麟角’?”这一问,使我察觉到他们在孙部也是暗中有人的,消息灵通得很,根本不问孙殿英让你来干什么,更不谈什么表弟不表弟。接下去第二句问:“请你到南京去好不好?”这是暗示我,还是到南京去做官,一起干吧!特务在这一套上还有点本事,他们认为如收买不成,别的就不必谈了。我应付了几句,就结束了这次会见。回去告诉孙殿英,也是这几句原话。

孙殿英为了摆脱留在察哈尔的难局,同时也是为了乘机去西北,不接受察哈尔省主席的任命,提出要到西北去屯田。国民党政府为了不使他参加冯玉祥发起的抗日反蒋活动,就发表他当青海屯垦督办。他就把部队从沙城调到包头、五原一带,准备通过宁夏,进军西北。孙部西进经张家口时,特绕道从张家口以南通过,以避免与冯玉祥见面。他觉得冯要他堵住南口,而他放开南口向西走了,见面不好说话。

孙殿英从沙城出发之前,要我到西北先和各方取得联系,先到陕西与杨虎城见面,再到甘肃做点回族和当地实力派的工作。在这以前,我去了一趟上海,和党组织刘仲容同志见面。我向组织上反映孙殿英的活动和赴西北的意图,组织上考虑到不能离开孙殿英的意图去指挥他,只能根据他的意图考虑我们如何配合反蒋。要我回去劝孙从宁夏向南,进攻甘肃,通南巴的红四方面军可以从四川向北活动,双方配合行动,先把蒋介石势力从西北赶出去,再谈后事。

辗转西安与包头

我到西安以后,原想先见到孙蔚如,因为他上次谈过支援孙殿英进西北的事,不巧,他当时不在西安。

见杨虎城时,他态度暖昧,只听我讲,不表态,我只好不作深谈。在西安没住几天,即搭欧亚航空公司飞机到兰州。这时蒋介石已任命朱绍良为甘肃省主席。我和朱见面,讲了中央委派孙殿英去青海屯垦,要求他支持。他说了一套官话敷衍,根本无诚意。当我提出拟赴青海访马步芳师长时,他即表示不赞成,谈话无结果而散。

我住在兰州的旅馆里,朱绍良派便衣监视我,活动受到限制,但还是有人主动到旅馆找我联系。如回族青年马仁山。他是马步芳的少将参议,北京大学毕业生,家住兰州,是回族上层人士,朱绍良也不敢动他。我和他交谈后体会到,他一方面反蒋,但同时对马步芳、马步青等回族实力派也不满,他希望孙殿英真能到青海有所作为,愿为此奔走活动。我就请他到包头参加孙部进军西北的活动,此人后来果然到了孙殿英部队。

既不能去青海,在兰州活动又受限制,我即坐飞机回西安。这次仍未找到孙蔚如,也不打算再访杨虎城,仅遇见旧友陈子坚和杨的高级参议杜斌丞先生,他们都是主张抗日反蒋的,赞成孙殿英进军西北。

在西安未多停留,即赶回包头和孙殿英见面,当时他正在紧张地部署部队向宁夏进军,李锡九老先生也随军到了包头。孙殿英以李老年事已高,劝他留在后方,不要作长途行军。但李老壮志未已,还是跟部队一起行动。李老追随孙中山先生革命多年,曾任大元帅府秘书,又是很老的共产党员,大革命失败后,常住北平,深受各方人士尊崇,即使旧军人和旧官僚提到他,也都肃然起敬,孙殿英对他一直很尊敬。抗战初期,李老在孙殿英军中起过很好的作用。

进军宁夏的前夕,孙殿英接到福建将成立人民政府的电讯,这是宣布抗日反蒋的信号,孙要我立即去福建与人民政府建立联系。

长征前夕去往福建

我从包头赶到上海,再坐船到福州,时在1934年1月。我在福州先后访问了李济深、徐谦和蔡廷锴等,同蔡廷锴将军见面时,谈到军事情况。蔡讲的一句话,至今印象深刻,他说:“我们的部队再有一个星期可以到福州集中。”我一听,大为吃惊。当时蒋介石所派遣的蒋鼎文部队已从福建北部逼近南平(即延平),从南平沿闽江南下到福州要不了一两天,在福州没有集中队伍固然危险,但要在福州作战也不行。

福建多山,南平以北,易守难攻,如要保住福州,首先要控制南平以北和以西的地区,如果让蒋鼎文部队到了南平,问题就大了。

道经上海时,我和组织上接了头,知道这次福建建立人民政府与苏区将有所配合。到福州后,人民政府给了我一个参军的名义代表孙殿英的华北第九军团,出席军委会议,但没有听到苏区红军与十九路军配合作战的确实消息,情况仍然隔阂。

在福州,我先住城内旅馆,各色人等都有,嫌杂乱,就搬到闽江附近的青年会住,比较安静。一天,有一不速之客来访。见面后,不相识,对方却告诉我姓名,然后轻声告诉我,蒋介石的军队已距福州不远,福建人民政府的部队已开始撤退,时不宜迟,他劝我赶快离开。

此人实际上是福建地下党的同志,党的组织在福州已有基础,扎根在群众之中。我就到闽江边上雇一条小船到马尾港口,搭轮船经香港转回上海。孙殿英有代表常住在上海,了解到孙部进军宁夏,也已遭失败。

孙殿英部从宁夏垮下来后,退到绥远,部队全被阎锡山接收,孙殿英被阎留在山西晋祠。孙部失败退到包头时,曾打电报给我,要我从上海赴香港访问胡汉民。胡即商广东陈济棠,拨款拾万元给孙殿英,作为善后费用。

这一时期国内各地的反蒋活动,虽没有联合起来采取一致行动,但彼此之间仍保持一定的联系。冯玉祥领导抗日同盟军反蒋失败后,退居泰山。这几次反蒋活动都未成功,使蒋介石得以集中兵力,继续进攻苏区,红军被迫于1934年开始二万五千里的长征。

当时,日本帝国主义者正在加紧其侵略步伐,华北危急,国难日深,华北各地抗日反蒋的活动仍未停止,人们普遍反对国民党反动派所实行的不抵抗政策,寄希望于中国共产党和高举北上抗日义旗的红军。

(原题为《纵横龙潭虎穴间 ——我在西北隐蔽战线活动追忆》,选编自《文史资料选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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