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llustration by Lieke Vorst
好看已經過時了。
在國內的一眾媒體，還在對著維密模特的天使面孔、魔鬼身材嘖嘖稱讚，跪舔不已的時候，在維密老家，大洋彼岸的美國，卻已掀起了一陣抨擊“完美”的風潮。
原因很簡單。那些在舞臺上走路帶風，宛如真人芭比娃娃的一樣的模特們，一半是靠老天爺賞飯吃，一半是靠後天汗水與醫療美容的精雕細琢。無論哪樣，都不是我等普通人高攀得起的。
用這套模板來給眾人洗腦，強迫我們接受關於美麗的霸王條款——僅僅是為了兜售一套內衣。
更可怕的是，它給了廣大女性們一種錯覺：只要生得好看，我就可以跟那些模特一樣，站在舞臺上熠熠生輝，擁有全世界的關注與喜愛，攀上人生巔峰。
真的如此嗎？
我依稀記得在二三十年前，咱爸媽還年輕的時代，好看約莫等於一個罵人的詞彙。
1979年，唐國強老師憑藉出演的電影《小花》走紅。因為一張白嫩帥氣的臉蛋，晉升為改革開放初期的“師奶殺手”。
喜歡唐國強，是每一位輕熟女性茶餘飯後的必修課。
然而彼時的影視圈可不吃這一套。唐國強老師對外是師奶殺手，對內則是奶油小生——說白了，業內人都以為他是靠臉紅的，沒什麼本事，不足以掛齒。
畢竟當時，大街小巷推崇的高倉健這樣相貌粗獷（甚至可以說粗糙）的演技派硬漢。斯琴高娃老師的樣貌身材放來今天，恐怕也很難有出頭日哩！
為了洗脫奶油小生的“罪名”，唐國強老師兢兢業業地演了一輩子正劇，從主席演到諸葛亮，從雍正演到唐太宗，直到貼上去的白髮變成了真白，才終於熬成了人人敬服的老藝術家——當年揹負的“汙名”，可算給洗白了吧！
有時我以為，如今在演藝圈橫著走的小生小花們，結結實實地，就是讓自己的一張俏臉給耽擱了。
年輕的時候，成功來得太快太突然，除了使人利令智昏飄飄然以外，沒有別旁的太大好處。
張愛玲說過：出名要趁早，否則開心也來得不那麼痛快了。問題在於，憑著一張俊俏的臉蛋，如今的年輕人們成名太早了，早得使他們難以看清，這背後隱藏著什麼樣的代價。
如今那些一呼百應的小生小花們，大多在20出頭的年紀裡便功名成就。社交媒體上動輒百萬千萬的粉絲，隨便在電視裡露露臉，便能賺到上班族一輩子都難以企及的金錢。
更休提那些在抖音快手上呼風喚雨的網紅，靠著一張鮮嫩飽滿的臉蛋，挑挑眉毛擠擠眼，就能惹得數以萬計的粉絲尖叫打賞，植入推廣接得不亦樂乎——一個短視頻網站上的頭部網紅，年收入絕不比一家業績優良的上市公司遜色。
在巨大的名利衝擊面前，年輕人們很容易失去了理智：彷彿靠著這張臉蛋，令天下臣服，也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但誠如茨威格所講：那時他們還太年輕，不知道所有命運的饋贈，早已暗中標好了價碼。
這個價碼便是：他們一生可能就停留在20歲出頭的原點，經驗、閱歷、能力和價值觀都在原地踏步，從今往後，裹步不前。
他們可能憑藉“好看”二字，敲開了通往光輝人生的第一扇門。殊不知，很多時候，好看僅僅是一張門票，並非丹書鐵券。能否成為笑到最後的大贏家，還未可知。
我甚至以為，一張平平無奇的臉，對人生的助益，可能比一張好看的臉，還要來得多得多。
譬如演技精湛，觀眾緣也極佳的影帝黃渤，他的起點或許比許多一夜爆紅的小生們來得低，但他的底氣更足，他的前途，也更加長遠。
因為他們早早認識到，自己無法輕輕鬆鬆地躺在原地，靠臉吃飯。唯有不斷地學習，不斷地磨礪，豐富自己的靈魂，提升自己的演技，才能在競爭激烈的圈子裡獲得一席之地。
好看，或許是演藝圈最好的敲門磚。但實力，才是躋身頂級巨星的不二法門。
不信——大家瞅瞅影壇頂級巨星黃渤徐崢，歌壇頂級巨星周杰倫陳奕迅，他們的相貌，似乎都不是同行裡數一數二的出挑。
這種情況在日常生活中也不鮮見。
不可否認，相貌出眾之人，確實比相貌平平之人容易受到一些優待，特別對相貌姣好的女性尤其如此。
這些優待容易讓一個見識不多的年輕女性飄飄然，從而失去努力拼搏的動力。以為事業與人生的成功——還像從前上學時一樣，略略撒嬌一把，就能哄得旁坐的學霸伸出援手；還像上街買東西一樣，似有若無地嬌嗔兩句，就能惹得老闆痛快地砍價打折。
對“好看”二字過度的強調與推崇，是當代最為普遍的迷信與暴力之一。人們紛紛議論顏值至上的時候，傷害的不僅僅是醜八怪，連那些傳統意義上的俊男靚女們也無法倖免。平庸之人們飽受顏值的打擊，失去了對生活的熱情與信心；俊男靚女們被麻痺了神經，以為擁有了全世界，自滿而飄飄然，渾然忘記了對靈魂的磨礪與雕琢，才是能讓我們在未來走得更穩更遠的唯一保障。
套用波伏娃的話來說，相貌平平之人的極大幸運在於，他，不論在成年還是小時候，就認識到自己必須踏上一條極為艱苦的奮鬥之路，不過這是一條最可靠的道路；相貌姣好之人的不幸則在於被幾乎不可抗拒的誘惑包圍著：他不被要求奮發向上，只被鼓勵滑下去達到極樂。當他發覺好看不過是海市蜃樓的幻影時，已經為時太晚，他的力量在失敗的冒險中已被耗盡。
是的，現實就是如此。擁有一張好皮囊是幸運，但很多時候，顏值並不是至高財富，不是成功的保障，更不是評判別人的唯一標準。
亦舒在香港這個紙醉金迷之地閱盡了好皮囊，能入眼的卻沒有幾個。那些千篇一律的木頭美人，她常如此形容：美則美矣，毫無靈魂。
受喧囂的媒體打擾，許多人過度注重修飾外表，卻忘了雕琢自己的靈魂。
每天照著鏡子，看看自己腰間有沒有多出一寸贅肉，眼角有沒有冒出一絲細紋的時候，有沒有同時問問，今天自己的靈魂，有沒有變得更加豐盈，更加厚重一些呢？
可惜，大多人沒有如此這般的自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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