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中的“三皇五帝”:到底是歷史還是傳說?

《史記》中的“三皇五帝”:到底是歷史還是傳說?

“三皇五帝”是中國上古的傳說時代,“三皇”人物極不確定,但他們都是文化發明者,如神農氏發明農業,有巢氏發明居室等。“五帝”的人物則有相當的確定性。

兩條線索

據《史記•五帝本紀》,五帝的譜系是黃帝、顓頊、高辛、堯、舜。考察這個傳說譜系的可靠性,最好的依據當然是考古發掘。如近年考古工作者在山西襄汾(即傳說中的堯舜都城平陽),發掘出距今四千多年前的古城遺址,對證明堯舜傳說非常有利。

考察這一傳說的另一條線索是人類文化學的研究。《史記》載,自黃帝以後,他的子孫分化為兩大支系,而以後各帝都不出這兩系的範圍。

摩爾根《古代社會》研究表明,印地安人的宗教首領,也都是從一箇中心性大族中產生的。同時先秦文獻《國語》中有黃帝之族“二十五子,得姓者十四人”的記載,這又與印地安人強大氏族容納弱小之族的“收族”習慣有著相當的近似。《史記》載楚國的始祖曾“子事文王”,後來被周原出土的甲骨文所證實;這也可以作為五帝時期“收族”習慣的旁證。

黃帝時代的“收族”,還可以從某些看似矛盾的傳說中得到印證,例如關於殷商祖先,一種傳說是五帝之一的帝嚳之子,另一種傳說則是吞食鳥卵而生;周人的始祖后稷,一種傳說他也是帝嚳之子,另一種傳說則是姜嫄“履大人跡”而生。兩種矛盾的傳說或許對應著不同的歷史事實,前者說的是商遠祖曾被帝高辛大族收留,後者則說的是他們更古老的起源。

以上這些表明,五帝傳說並不完全是後人向壁虛構,它也對應著某種歷史真實。

《史記》中的“三皇五帝”:到底是歷史還是傳說?

黃帝

從“鬼神”到“敬順昊天”

多種族群向黃帝族聚攏的原因,一方面是戰爭,《史記》及其它有關文獻記載,黃帝與蚩尤曾發生過重大戰爭,黃帝族獲得勝利。另一方面的原因是宗教,其作用更持久、更深遠。《史記》載黃帝戰勝蚩尤以後,“置左右大監,監於萬國,萬國和而鬼神山川封禪與為多焉”。在“左右大監”設立的同時則是“鬼神山川”的“封禪”,可見宗教活動的重要。到帝顓頊時則進行更深刻的宗教革命,據《國語•楚語》及《尚書•呂刑》等文獻記載,當時的宗教生活很混亂,“家為巫史”,顓頊“命南正重司天以屬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屬民”,天神與地祗分開,祭祀行為專業化,實際上是高級宗教的確立。《史記》稱黃帝“遷徙往來無常處”,而帝顓頊則在濮陽建立都城帝丘。濮陽之地在更久遠時期就可能是宗教活動中心,考古工作者近年曾在濮陽的西水坡45號墓地中發現用蚌殼擺成的龍、虎、鹿圖案,專家認為這是一處巫師的墓葬,時間上屬於仰韶文化時期。

《史記》中的“三皇五帝”:到底是歷史還是傳說?

西水坡星圖

堯舜時代著名的故事是“堯舜禪讓”,但另一件事情同樣重要,那就是《尚書•堯典》所載的“乃命羲、和,敬順昊天”。帝堯時期曾派專門人員到遙遠的四方去測量一年四季的至點,並將一年確定為366日,並“以閏月正四時”,以便“敬授民時”。

這件記載在《尚書•堯典》中的大事,上個世紀早期“古史辨派”出現,對此表示了極大的懷疑。但懷疑並沒有證據,只是覺得那時不可能有那麼先進。實際上,在殷墟出土的甲骨文關於“四方”“五方”的記載,就可以與《堯典》的“四方”說相印證;而考古學的重大發現,更證明在距今四千多年前,先民的天文曆法水平已經發展到了相當高的階段。2003年,考古工作者在山西陶襄汾陶寺發現了世界上最古老的天文觀象臺遺址,而且,研究者依據觀象臺現存遺蹟作模擬性觀測,可以準確觀測到冬至和大寒兩個節氣。陶寺遺址的年代經測定,正與傳說中的堯舜時代相吻合!

《史記》中的“三皇五帝”:到底是歷史還是傳說?

陶寺觀象臺復原圖

古人說:帝王之事“德莫大於承天之序”。人們總說中國古代最大的宗教是信仰上天。這不錯,但不準確。準確地說,上古先民是按著時節的序列敬奉四時運轉的上天。日月星辰運行中的任何反常現象,都會引起恐慌,就是明顯的證據。《史記•五帝本紀》說黃帝“迎日推筴”“順天地之紀”,說帝顓頊“載時以象天”,說帝嚳“歷日月而迎送之”,到帝堯的“乃命羲、和,敬順昊天”,敬承以追求天文曆法的科學,這些記載不正是勾勒出這一巨大的文化努力嗎?古人對天時的尊奉,不像我們今天這樣科學冷靜,天文曆法的科學實踐,是包藏在激情、虔誠的宗教形態之下的。這就是“敬授民時”的本質。

宗教與收族

從黃帝時代的“封禪”“鬼神”,到帝顓頊的“絕地天通”,再到堯舜時代的“敬順昊天”,線索清晰地展示著宗教從低級向高級的進展。與此相伴的是越來越大的“收族”。在帝顓頊宗教革新之後的帝高辛時代,族群凝聚傾向似乎更加明顯。商朝和周人的祖先都出現在了歷史的地平線上,史書說他們都是高辛之子。堯舜禪讓之後,商的始祖契、周的始祖稷以及皋陶、伯益、夔、龍等“二十二人”(即二十二個部族)都濟濟於舜的朝堂上了,據《史記》這正好發生在“敬順昊天”之後。此中的關鍵是宗教。“敬順昊天”努力的現實功用是“敬授民時”,它關係著農耕大事,這正是黃帝的後代所建立的宗教中心凝聚力的根源。

《史記》中的“三皇五帝”:到底是歷史還是傳說?

高辛

如此,當遠古文明進入到國家文明的初步確立和形成階段,也大致就是文獻所記載的傳說的“五帝”時代,實際上存在著兩條文化線索:一是以追求更加精確的天文曆法為核心的宗教活動;二是與此相伴的眾多族群向一個文明程度高、勢力強大的中心族群的凝聚。這樣的宗教中心之所以對其他人群具有強烈的吸引力,正因為其宗教活動的內涵含有先進文化的追求。

對一個季風氣候區裡從事農耕建構的文化人群而言,還有什麼比對“天時”的把握更重要呢?把握“天時”,實在關係著社會的生存和興旺!因此可以說,傳說中的五帝時代的文化最重要的內容,就是農耕文明的進步,帶動了中華民族的最初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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