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困難時期已經過去了，龐大正在觸底反彈。只要下一步政府繼續支持民營企業，包括銀行繼續給企業貸款、融資，我認為龐大的這場浩劫很快就會過去。”
“由生到死，由死到生的這麼一個過程。”這是2月22日，龐大集團董事長龐慶華接受《汽車商業評論》獨家專訪時的第一句話，用來概括龐大集團從2018年中至今的經歷。
在龐慶華看來，這是一箇中國民營企業發展擴張過快留下隱患，被證監會處罰後債權人恐慌引發債務擠兌，導致資金鍊斷裂，又因黨中央推出支持民營企業發展政策獲益重回正軌的故事。不幸或幸運的是，故事的主角是龐大。
“公司真正出現風險是2018年6月19號，資金鍊斷裂，去年銀行一共抽貸162億元。如果加上2017年底抽走的60億元，一共是222億元。”
銀行貸款給企業，在還未到協議規定的還款期限期間，銀行認為企業經營出現問題了，要提前收回貸款的行為叫“抽貸”或“銀行抽貸”。對汽車經銷商這種資金密集型、高度依賴銀行貸款的企業來說，被抽貸的結果類似於銀行遇到擠兌。
多米諾骨牌一旦倒下就會引發連鎖反應。龐慶華說，接下來的2018年7、8、9月，是龐大集團最困難的時刻，“資金鍊斷了以後，不管到期沒到期的全來了，都開始要賬，也第一次打破了從業30年來我一直自豪地說我不欠廠子一分錢、不欠銀行一分錢、不欠職工一分錢，讓我自己都打破了。”
從9月開始，黨和國家領導人關於毫不動搖地支持民營經濟發展的數次指示開始發揮作用。在河北省、唐山市政府支持下，經河北省銀、證監局等機構批准並出席， 9月28日召開了龐大第一次債權人會議，成立債委會，下發會議紀要，成為龐大危機的拐點。
會後，河北省金融辦、河北省銀監局、河北省證監局、唐山市政府四家聯合發文，要求債權人不得對龐大停貸、斷貸、抽貸，不得罰息，下級行不得以上級行未批准為名不予執行、上級行不得追究下級行責任，新增加的授信貸款有優先受讓權，企業信用等級不得降低等內容。
由於龐大債權人分佈在全國各地，河北省的政策支持不能覆蓋全局，後由銀保監會與河北省政府組織，在北京召開了第二次債委會會議，參與的債權單位更多。
同期，最高人民法院在系統內發文，要求涉及龐大債務的所有司法訴訟統一轉到唐山市人民法院受理，案件範圍是龐大集團為被告或被執行人的金融借款合同糾紛、企業借款合同糾紛，執行案件，其他司法機關不得對龐大立案、查封、凍結。
經過一系列救助政策實施，龐大貸款融資渠道逐步重啟，危機得到初步扭轉。因為資金鍊斷裂，龐大2018年整個下半年幾乎沒有進車，到採訪時，已經有200家4S店恢復營業。
龐慶華稱2017年底時龐大有760家店，龐大向債委會的承諾是最終精簡至360家，也就是說還有160家店待恢復經營、300多家店要關停並轉，“最困難時期已經過去了，龐大正在觸底反彈。只要下一步政府繼續支持民營企業，包括銀行繼續給企業貸款、融資，我認為龐大的這場浩劫很快就會過去。”
他把龐大的“由死到生”分成三個階段：風險化解階段，恢復經營階段，整改提升階段，現在正處於第二階段中間部分。
買地擴張的無奈
2018年危機的影響還在延續。
1月30日，龐大發布2018年業績預告，2月20日公告回覆了上交所對鉅額預虧的問詢，兩次公告又引發了媒體鋪天蓋地的報道。
兩次公告顯示，龐大2018年實現銷量25.44萬輛，同比下滑47%；預計營收430億元，同比下滑39%；預計公司2018年歸屬於上市公司股東的淨利潤為虧損60億-65億元。
這將創下中國上市汽車經銷商虧損記錄。而曾經的龐大是中國最大汽車經銷商、第一家在A股上市的汽車經銷商。
為什麼會發生如此大的反差？
龐慶華接受《汽車商業評論》獨家專訪時總結了兩大原因：無序擴張，管理粗獷。經銷商都在擴張，如果你不動作，那你就會失去市場份額。
至今龐大還擁有土地12500畝。
相比其他汽車經銷商，龐大經營模式的最大不同是喜歡自購土地建店而不是租賃土地或收購成熟店。龐大還熱衷於購買土地興建汽車市場園區，讓自己的4S店集中經營，也歡迎其他4S店入駐。
房產和汽車是消費者前兩大消費品，汽車經銷商原本就要被汽車庫存佔用鉅額資金，如果再投入土地購買，資金鍊壓力可想而知。被證監會調查和處罰引發債主恐慌抽貸是偶然事件，但按照這種重資產模式走下去，多米諾骨牌倒掉的危機就總有可能存在。
這些土地如果能迅速盤活產生效益還好，但龐慶華承認，大量土地只是儲備閒置，不但不能帶來效益，還要投入各種稅費。
不斷創新謀發展
1983年就開始從事汽車銷售的龐慶華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這輩子就幹一件事，賣車。”
但這個河北灤縣物資局機電設備公司汽車採購起家的創業者是中國汽車經銷商中最勇於嘗試新鮮事物的。
龐大嘗試過入股薩博，它和斯巴魯成立合資的中國銷售公司，與巴博斯公司合資成立公司，它拿下雙龍中國總代理，它推出過御風房車和擁有技術專利的烯潤石墨烯機油。互聯網時代，它又創立了龐大汽車電商、雨露上門保養、叮叮約車、叮叮物流，與北汽新能源合資成立綠行分時租賃，在所有可能的領域嘗試新業務。
龐慶華點評旗下業務：“有的還行，有的還在虧錢。比如說叮叮約車燒錢太厲害，就採取圍而不打的保守做法，先維持著。石墨烯機油就非常好了，它的特性上優越於現有的機油，從成立到現在一直是掙錢的。上門保養主要是一個量的問題，量多了就可以，量少了就不行。綠行前幾年不掙錢，培育期已經過了，已經快不賠了。公司正要把這些通過培育，準備要大幹了，結果出了問題以後，也沒法做，先暫停，這些項目都處於暫停。”
其中業績最好的是二手車，“2017年跟唐山工行合作，銀行希望我們做10個億，我們完成了10億5千萬。2018年出了症狀人家沒要求做多少，我們做了21個億，這只是工行。加上其他行，去年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做了27個億的二手車業務。今年工行提出來說做50個億。”
除了二手車，售後維修也好於預期，2018年龐大汽車銷量下滑了47%，售後維修收入僅下滑個位數。
2018年的危機讓龐慶華髮現有的業務受資金鍊影響，有些是不受影響的，這也為龐大今後的發展方向提供了一些參考，“我們會加大這種輕資產，或者說佔有資金少的這些品種去發展。”
但總體而言，龐大在新業務延伸上並沒有犯下致命失誤，新業務虧損額也在可承受範圍之內。其他經銷商也在嘗試類似的新模式，因為行業公認的趨勢是，單純依賴汽車銷售與售後的時代正在逝去，真正可靠的新模式並不明朗。
龐慶華把龐大去年6月遭遇資金鍊斷裂以後的發展分為三個階段：風險化解，恢復經營，整改提升。
風險化解階段以銀保監會、證監會和最高法院出臺文件為結束的標誌。
恢復經營階段可以分為恢復信心、恢復資金、恢復正常經營秩序三步，恢復信心又涉及恢復主機廠信心、恢復銀行信心、恢復經營者信心三方面。
龐慶華說，在這個過程中，各大汽車主機廠、銀行都給了龐大意想不到的支持。東風財務公司接管了東風集團旗下所有品牌與龐大進行廠商銀合作，讓資金和車源重新開始流動。一汽保理擱置了9億元的沉澱貸款，審批了新貸款推動業務重啟。
“臘月二十八中信銀行還在給龐大忙著出票放款，幫助龐大渡過難關。過完年正月初七一汽保理總經理王軍就到公司來了解情況。正月初八武漢中信也來了，召開了奧迪體系座談年會進行調研。正月初九長春中信來了，對一汽-大眾43家店分成5個組分別調研……我們這些店的管理人員如果去銀行溝通人數眾多、費用也大，他們能來我們這裡就提高了效率。”龐慶華列舉近期與廠家、銀行的業務往來。
他稱現在走在恢復階段的中間部分，也就是恢復資金的環節。稱到採訪時已經成功恢復200家店的資金和經營秩序，依照龐大和債委會的決議，還需恢復160家。中信銀行58.8億元的新授信還在審批中，落實後有望恢復到80%。
恢復階段完成後將進入最後的整改提升階段，龐大與債委會制定了為期3年的發展規劃，主要是瘦身，縮減冗餘的店和高管。龐大副總以上高管有十五六個，目標是縮減到十個。
高管瘦身的第一步是讓達到退休年齡的高管退休，龐慶華說這讓外界解讀為高管逃離，“蔡蘇佳、克彩君、郭文義都是退休，我看網上說‘紛紛出逃’。克彩君退休後返聘兩年都期滿了，蔡蘇佳也是到退休年齡了，人家要享受生活、要照顧孫子，能不讓退休嗎？”
龐慶華同時承認高管降薪10%，未來根據業務縮減情況裁員也難以避免，但降薪只限於集團高管層面（助總以上），跟具體業務經營管理人員沒有關係，“經營單位是按量取酬，多勞多得，不涉及到讓他去承擔責任，資金與我們經營者沒有關係。”
龐大還沒有完全從危機中緩過來，但龐慶華談到經濟環境、汽車經銷商的未來時仍保持理性樂觀：“日本早就出現了這種現象，七八年前開始每年以1%的速度下降，發達國家都是這樣一個規律，但經銷商活得都挺好，沒有恐慌什麼。”
“服務行業只要需要，永遠存在。電動車不也得維修保養嗎？當然市場競爭是一個方面，但從整個行業來說，它永遠會存在，即使將來無人駕駛了，也得需要修車，也需要服務。所以這個行業我認為是一個非常非常好的行業。看衰這個行業的人我覺得比較可笑，我覺得這沒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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