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冬季與援非鍼灸醫師謝文俊的一席夜談

謝文俊是我的大學同窗。讀書的時候,他學習很好,西醫的課程和中醫的課程一樣出色,生物化學尤其好,對各種化學式和植物的化學結構如數家珍。

那時,中醫專業有很多“中轉西”的,所以我們都認為以他出色的成績,肯定會轉去考西醫,或者去考生物化學,那麼十幾年後的今天,以他的能力,應該已經可以在各地的大學教堂講授先進的CRISPR/Cas9技術了。

然而,他畢業後,決然地選擇了中醫。這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勇氣,常常讓我想到日本的大塚敬節,大塚敬節從日本的西醫院校畢業後,開了自己的西醫診所,有著光明的前途。卻為了傳承了湯本求真的古醫術,走上了傳承、發揚中醫的道路,最終重新創建了日本東洋醫學會。

和所有的學霸一樣,謝文俊性格比較沉默,經常沉溺於書本和實驗室。他和我一樣喜歡下五子棋和圍棋,我經常被他打得落花流水。我們談得最多的,是相約大學畢業後一起去四川的四姑娘山旅行,位於四川省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小金縣四姑娘山鎮境內,屬青藏高原邛崍山脈,這是險峻而綺麗的群山,其間海拔在5000m以上的終年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雪峰就有52座。

是的,雖然他沉默,卻嚮往著攀登。

在大學時,他也有著暗戀的女孩,但是,在大學成績已經不能給人披上光輝,在各種社交場所活躍且光芒四射的男生更受女孩的喜愛,更何況他也是普通老百姓的子弟,身上沒有車子、房子的加持,所以我覺得畢業的那一刻,他心中是有一些遺憾和失落的。

他畢業後,我們還經常有斷斷續續,點點滴滴的聯繫。

有時他會發一條短信,告訴我,他師承了幾個骨科老師,對中醫正骨手法,已經有了若干心得。

有時他會打電話告訴我,他已經學會了製作黑膏藥。

在四處漂泊,潛心學習好幾年後,他告訴我他在四川綿竹市中醫院安頓了下來,畢竟那是他的家鄉。

直到有一天我偶爾在QQ上遇見他,才發現他2016年已經相應國家援非的號召,主動請纓去了1萬公里之外的莫桑比克,在那兒的馬普托中心醫院疼痛工工作,逾今已經兩年。

2018年冬季與援非針灸醫師謝文俊的一席夜談

莫桑比克是葡萄牙語國家,而謝文俊的第一外語是英語,所以,他晝夜苦練葡萄牙語,用半年時候攻克了葡萄牙語關,可以比較流利地和當地老百姓交流了。當然,在我看來,這並不意外,因為他有堅毅的性格和執著的心。

當我通過微信想對他進行一番訪談時,他開始是拒絕的,說他不想拋頭露臉。

後來,我就和他說,我們乾脆談談人生吧。

於是他同意了,就這樣我們擁有了這樣一段隔岸相對的時光。

我:現在中國時間是晚上九點,你那兒是幾點?

謝:我這兒是下午三點。

我:你們那兒下班了嗎?

謝:早就下班了,我們這邊上班時間是早上八點到中午十二點。

我:你們週末有休息嗎?

謝:雙休,而且中國與莫桑比克的節假日,我們都放假。

我:你們在莫桑比克的援非醫師小隊有多少人呀。

謝:12個人,其中10個醫師,兩個針灸,兩個外科,三個骨科,三個麻醉,還有領隊和廚師。

我:你們主任也在學習針灸嗎?

謝:她是本地人,叫穆爾格(Murgue),她很和善,對針灸也有興趣。

2018年冬季與援非針灸醫師謝文俊的一席夜談

謝:相當於人民幣五、六千元吧,有些在私人醫院有兼職,私人醫院的工資很高。

我:當地老百姓收入高嗎?

謝:不高,相當於人民幣五、六百元的樣子(注:以下涉及到收入的均以人民幣為衡量),這還是一個窮國。不過食物很便宜,大面包一元錢一個,農場蔬菜平均五元錢一斤,小龍蝦15元一斤。當地有中國人在開農場。

我:你們伙食怎麼樣。

謝:我們隊上有自己的廚師,伙食不錯,而且照顧到了四川口味,今天吃的是龍蝦,這一塊中國有補助。

我:悄悄地問,你在那兒一年有20萬的收入嗎。

謝(靦腆地):有。

2018年冬季與援非針灸醫師謝文俊的一席夜談

他們隊上廚師的手藝很好

2018年冬季與援非針灸醫師謝文俊的一席夜談

當地的農貿市場

我:從照片看,當地的女孩身材非常好啊,你結婚沒有。

謝:還沒有。

我:想過在當地找女孩子嘛。

謝:沒有想過,還是有一定的文化差異。

我:你們隊上有找當年女孩做女朋友的嗎?

謝:隊上沒有,不過當地中國人有。

我:當地有多少中國人呢?

謝:全國可能有兩萬。當地還有中國人開的診所,主要給中國人看病。

我:當地老百姓對中國人怎麼樣。

謝:還是可以,中國人為他們解決了很多問題,比如下面這座大橋就是中國援建的。

我:當地老百姓看病要錢嗎?

謝:公立醫院免費,不過要預約,有的拖很久才來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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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為莫桑比克建的大橋

我:你們在非洲除了針灸,中藥用得多嗎?

謝:沒有用中藥,針灸都是我們帶來的一次性針灸。

我:外國人的舌脈和中國人的有區別嗎?

謝:舌脈都一樣,但是面色不容易看。

我:你們分辨陰虛,陽虛,溼熱,脾虛會有困難吧。

謝:不困難。

我:在那兒你主要開展什麼?

謝:主要就是針灸,也用一些手法,但是不多。

我:每天能看多少個。

謝:10多個到20個。

我:病源主要從哪兒來呢?

謝:我在疼痛科,其實醫生覺得合適就給我介紹。

我:你覺得針灸療效怎麼樣?

謝:效果很好,但是我感覺自己遇到瓶頸了。

謝:有當地人,也有古巴,越南醫生,歐洲的偶爾也有。

我:你們那兒醫患關係好嗎。

我:聽說有一次,你出現了職業暴露,就是扎過患者的針灸針不小心劃到了你的手,是嗎?

謝:嗯,因為不知道患者是否患有艾滋病或是艾滋病毒攜帶者,按照要求,我服用了抗艾滋病藥物。

我:後來查他有艾滋病嗎?

謝:沒有,所以我就放心了。

我:還有這類危險的事情嗎?

謝:沒有了,一次就夠了。

我:當地艾滋病發病率大概在多少?

謝:至少15%。

我:是因為吸毒嗎?

謝:窮人多,基本沒有毒品,主要是性傳播比較多。

我:聽說你在當地努力傳播中醫文化?

謝:我和一個澳門來的中醫團隊合作過,這兒是他們的一個見習點,我和他們一起編纂了葡萄牙語的培訓教材。

2018年冬季與援非針灸醫師謝文俊的一席夜談
2018年冬季與援非針灸醫師謝文俊的一席夜談

我:你為什麼想去非洲,最開始的初衷是什麼?

謝:多走走,看多看看,開眼界。

我:這兩年回國家嗎?

謝:沒有,不過很想念我的母親。

我:除了上班,你在非洲空閒時間比較多,怎麼面對這種孤獨?

謝:看書,運動。

我:在哪運動?

謝:在大海邊跑步。

我:你出去跑步害怕嗎?

謝:不怕,偶爾聽說中國人被搶,都是偏遠地區,晚上早點回去就行。

我:你們住在哪兒?

我:去過遠一些的地方嗎?

謝:去遠的地方,為了安全,都是全隊一起行動,沒有去過非洲其他國家,在莫桑比克最遠去了楠普拉。

我:是怎麼去的。

謝:坐飛機去的。

謝:不多。和院長一起吃過,在中國大使館。前一段時間中國衛生廳來看過我們。

我:如果將來你能自由選擇,你想去哪個國家?

謝:肯定中國啊。

2018年冬季與援非針灸醫師謝文俊的一席夜談

2018年冬季與援非針灸醫師謝文俊的一席夜談

我:什麼時候回國?

謝:明年一月前我就回國了。

我:回國後有什麼打算?

謝:回去搞點膏藥,有點自己特色,了此餘生。

我:會結婚,生子嗎?

謝(點點頭):會的。

我:有人在等你嗎。

謝:我希望有那麼一個人。

我:你會利用在國外的機會,去國外銀行,開賬戶,存一些美元嗎?

謝:在當地換匯很方便,但是我沒有換美元。

我:在國外這幾年,你外語更好了,而且是英語,葡萄牙語雙外語,又有很好的在國外醫院工作的經歷,想過去其他國家發展嗎?

謝:沒有想過。

我:中國現在還不是發達國家,而且因為中美貿易戰,有的人看不到未來,為什麼你沒有想留在國外呢?

謝:不要逃避。

謝文俊醫師最後這句言簡意賅的話,給我很大的震撼,讓我的內心久久不能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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