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伯溫《郁離子》三則(節選)

劉伯溫《郁離子》三則(節選)

《郁離子》,鬱,有文采的樣子;離,八卦之一,代表火;鬱離,就是文明的意思,其謂天下後世若用斯言,必可抵文明之治。思想內容以道為本兼與儒家相結合。立意與行文變幻奇詭,頗得莊子精髓。嘉靖丙辰與宋濂《龍門子凝道記》合刻於開封。劉基認為萬物有道,道不可逆;二、物有兩極,對立統一;三、理一分殊,探其本質;四、智勝於力,知所未知;五、以物以理,取象思維。思維深得道家思維的精髓。 “郁離子”是劉伯溫的託稱,劉寫作《郁離子》的時候,是在他47—50歲,一生中最鼎盛之際,此前的半生他鬱郁不得志,不能施展抱負,後來被奪去兵權,遂棄官歸隱家鄉青田山中,發憤而著《郁離子》。書成不久,他即出山離家,成為朱元璋的親信謀士,協助朱元璋建立了統一的明王朝。

論智

州之庸問於郁離子曰:“雲山出也,而山以之靈;煙火出也,而火以之畜,不亦異哉?”郁離子曰:“善哉問。夫人之用智者亦猶是也。夫智人出也,善用之。猶山之出雲也;不善用之,狁火之出煙也。韓非囚秦,晁錯死漢,煙出火也。”

【譯文】

州之庸向郁離子請教道:“雲彩出自山中,而山因此顯得有靈氣;煙霧出自火中,而火因此顯得暗淡,不是很奇怪麼?”郁離子說:“這個問題提得很好!這人的用智謀也是這樣的。當智謀產生出來,用得好,就像山有了雲彩一樣;用的不好,就像火燒得冒煙似的。韓非被秦國囚禁,晁錯在漢朝被處死,就是煙從火中冒出來了呀!”

魯般

郁離子之市,見壞宅而哭之慟。或曰:“是猶可葺與?”郁離子曰:“有魯般、王爾則可也,而今亡矣夫,誰與謀之?吾聞宅壞而棟不撓者可葺,今其棟與梁皆朽且折矣,舉之則覆,不可觸已,不如姑仍之,則甍桷之未解者猶有所附,以待能者。苟振而摧之,將歸咎於葺者,弗可當也。況葺宅必新其材,間其蠹腐,其外完而中潰者悉屏之,不束椽以為楹,不斫柱以為椽。其取材也,惟其良,不問其所產。楓、柟、松、栝、杉、櫧、柞、檀無所不收,大者為棟為梁,小者為杙為栭,曲者為枅,直者為楹,長者為榱,短者為梲,非空中而液身者,無所不用。今醫閭之大木竭矣,規矩無恆,工失其度,斧鋸刀鑿,不知所裁,桂、樟、柟、櫨,剪為樵薪,雖有魯般、王爾不能輒施其巧,而況於無之乎?吾何為而不悲也?”

【譯文】

郁離子到集市上,看到頹敗的房屋後哭得很傷心。有人說:“這(房屋)還可以修好麼?”

郁離子說:“要是有魯班或者王爾就可以,而現在他們都死了,能跟誰謀劃這個事情?我聽說房屋壞了棟樑不彎曲的可以修葺,現在棟與梁都腐朽而且折斷了,動了就會傾覆,不能碰了,不如姑且保持原樣,那樣的話檁條和椽子裡未斷裂瓦解的還能有所依附,以等待有本領的人解決。如果觸動了導致坍塌,那就會把責任歸咎於修理者,誰也擔不起這個責任呀!況且修房屋必須更新材料,清除蛀蝕腐爛了的部分,那些表面完好而內部已經腐朽的都要擯棄,不把小木棍捆在一起當柱子用,也別把大柱子砍成小木棍用。在選擇材料上,只根據材質來判斷,不管是什麼地方出產的。楓、柟、松、栝、杉、櫧、柞、檀各種木材沒有不採用的,大的做棟樑,小的做木樁和木條,彎曲的做斗拱,筆直的做門前的柱子,長的做屋椽,短的做樑上的短柱,只要不是空心和未乾燥的,無所不用。現在建造大門的木頭沒了,建造房屋沒有一定的標準,工匠們不知道拿什麼去參照,斧鋸刀鑿等工具,不知道怎麼使用,(貴重的)桂、樟、柟、櫨等木材,被劈作木柴,就算是有魯班和王爾在也不能發揮他們的能力,何況找不到他們呢?我怎麼能不傷心呢?”

九尾狐

青邱之山,九尾之狐居焉。將作妖,求髑髏而戴之,以拜北斗,而徼福於上帝。遂往造共之臺,以臨九邱。九邱十藪之狐畢集,登羽山而人舞焉。有老狽見而謂之曰:“若之所戴者死人之髑髏也。人死肉腐而為泥,枯骨存焉,是為髑髏。髑髏之無知,與瓦礫無異,而其腥穢,瓦礫之所不有,不可戴也。吾聞鬼神好馨香而悅明德,腥臊穢惡不可聞也,而況敢以瀆上帝。帝怒不可犯也,弗悔,若必受烈禍。”行未至閼伯之墟,獵人邀而伐之,攢弩以射其戴髑髏者。九尾之狐死,聚群狐而焚之,沮三百仞,三年而臰乃熄。

【譯文】

海外青邱國的山上,住著長了九條尾巴的狐狸。要成妖,找了一些骷髏戴在身上,用來祭天,想向上帝祈求保佑。於是前往那個叫共工的高臺,俯瞰九州大地。九州十湖的狐狸都來了,九尾狐爬到羽山上,象人那樣站起來跳舞。有一個老狽看見了說:“它所戴的是死人的頭骨啊。人死了之後肉腐爛成泥土,乾枯的骨頭留了下來,成為骷髏。骷髏沒有靈性,與瓦塊碎石沒有不同,而它的腥臭汙穢,瓦片碎石卻沒有,不能戴在身上啊!我聽說鬼神喜歡香味兒和明白道德的,腥臭汙穢是不能聞的,何況竟敢用來褻瀆上帝!上帝的憤怒是不可觸犯的,不悔過,它必然受到嚴厲的懲罰!”走了沒多久,在閼伯的廢墟獵人攔截而發起攻擊,聚集弩箭來射那個戴骷髏的。九個尾巴的狐狸死了,把眾多狐狸聚集起來焚燒掉,惡臭沖天,三年之後臭氣才散盡。

劉伯溫《郁離子》三則(節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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