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烧了吗?——南宋灭亡前的纠结与无奈

13世纪是属于蒙古人的世纪,如同洪水一般的蒙古铁骑肆虐漫溢世界各地,从中亚到俄罗斯草原,从多瑙河的布达佩斯到幼发拉底河的巴格达,当时世界已知的广大地域都被其相继征服。

在这一片蒙古人的汪洋大海中,南宋就像一个孤零零的小岛,虽然看上去无比弱小,但任凭惊涛骇浪如何冲刷拍打,始终坚持在潮水中顽强的屹立。

临安烧了吗?——南宋灭亡前的纠结与无奈

1275年,坚持了将近半个世纪后,南宋终于撑不住了。11月下旬,元军逼进通往临安的要隘独松关(位于余杭县西北九十里的独松岭之上),这里的山路险峻而且狭窄。独松关守将张濡率兵与元军骑兵交战。数千人的宋军虽是精兵强将,但都是步兵,难以阻挡强大的蒙古骑兵,终于被击败,主将张濡被杀,士兵死伤2000余人,元军控制了临安的北大门。

独松关失守后,以丞相留梦炎为首的一群官僚竞相弃官逃跑。丞相陈宜中在临安城内搜括十五岁以上男子为兵,组建武定军参与守卫京城,但应征者老小居多,根本不能作战。(南宋灭亡后,留梦炎厚着脸皮去元朝当官,还极力劝说忽必烈诛杀文天祥,人品无比之差。)

元军来势汹汹,摆在南宋君臣面前只有两条路:死守临安,或者迁都出逃。迁都出逃需要果断的决心,死守临安需要兵力支援,太皇太后谢氏始终下不了决心迁都,于是宋廷急忙连发两道命令征召驻守平江府的文天祥入卫京师。

虽然文天祥极度不愿意放弃平江府,但宋廷要求他回京的决心也很强烈。无奈之下,文天祥率领所属的五万军队离开平江。他走之后,江南一带已无兵可用。不久,无锡受臣阮正己怀抱官印跳河殉国、平江府通判王矩之、都统王邦杰举城投降。

此时,南宋境内已经是狼烟遍地,君臣上下望穿秋水的勤王之师根本无法前来。在四川,荆湖地区失陷后,宋军处境日益困苦,不久即出现了投降潮,先是知嘉定府昝万寿以嘉定降元,叙州、泸州等也相继举城投降。

至此,除了张珏坚守的重庆及钓鱼城等川东州郡以外,四川全境沦陷。

在江西,南宋江西安抚使黄万石弃城脱逃,阿里海牙率领元军势如破竹般先后占领了抚州、吉州、赣州、南安等地,沿途宋军或降或死。

临安烧了吗?——南宋灭亡前的纠结与无奈

文天祥被调回临安以后,张世杰也带则军队返回,两支军队加起来有八万人,另外加上各地而来的勤王军队,大约总数在四十万上下。文天祥和张世杰商量以后,认为两淮还在宋军的控制下,福建和广东则全部完整,守卫临安的兵力也很多。如果依托京城和元军决一死战,未尝没有取胜的可能,万一获胜的话,则两淮宋军将闻风响应切断元军退路,大宋就还有复兴的希望。

可是右丞相陈宜中坚决反对背城决战的提议,他唆使谢太后说,王师应该持重不能轻易决战。谢太后于是驳回了文天祥和张世杰的死守临安的建议,并决定再次遣使求和。

宋将作监柳岳持书信前往无锡拜见伯颜,哀恸的哭泣着说:

“太皇太后年高,嗣君冲幼,且在衰绖中。自古礼不伐丧,望哀恕班师,敢不每年进奉修好。今日事至此者,皆奸臣贾似道失信误国耳。”

宋使苍白而无力的哀求并不能感动伯颜,他冷冷地回答道:

“主上即位之初,奉国书修好,汝国拘执我行人一十六年,所以兴师问罪。去岁,又无故杀害廉奉使等,谁之过欤?如欲我师不进,将效钱王纳土乎?李主出降乎?尔宋昔得天下于小儿之手,今亦失于小儿之手,盖天道也,不必多言。”

后人曾写诗曰:当日陈桥驿里时,欺他寡妇与孤儿。谁知三百余年后,寡妇孤儿亦被欺。

赵匡胤从寡妇孤儿手中夺取后周江山,300年后,他自己的后代同样是寡妇孤儿,沦为元军嘲笑的对象。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冥冥之中,仿佛真的是天意。

十二月三十日,伯颜率大军自平江府发兵南下,此时董文炳率领东路军逼近钱塘江口,从海道包围了临安。

临安烧了吗?——南宋灭亡前的纠结与无奈

1276年,即南宋德祐二年,大元至元十三年正月,东路军董文炳一部登陆,抵达盐官县(今浙江海宁市),宋守军投降。由于临安位于钱塘江口,濒临东海的特殊地理位置,南宋本来极其重视沿海防御,在沿海控扼之处驻防有大量水军。但是庆元府的定海水军已经在伯颜攻打鄂州时全军覆没,因此董文炳才能轻松率领海盗队伍登陆。

出海口的丧失,意味着南宋君臣从海上出逃的可能性也没有了。

正月初三,南宋君臣刚刚过了一个凄凄惨惨戚戚的新年,就传来了嘉兴府守将开门投降的消息。正月初五,谢太后任命吴坚为左丞相兼枢密使,当天在慈元殿下诏“宣麻”公告时,朝堂之上只有六名文官到场。(唐、宋任免宰相、对外战争等重大事件,皆由翰林学士以麻纸书写皇帝诏令,在朝廷宣布,称宣麻。)同一天,临安城外的戍兵一散而空。

正月十三日,元军进抵浙江余杭,张世杰再次提议宋室入海躲避,自己与文天祥合兵坚守临安。陈宜中也一改此前坚决反对迁都的意见,来到谢太后的病榻前痛哭流涕的劝说其迁都避难,并解释说,“昔贼未近,不宜轻动,自召乱端,弃宗庙社稷;今贼既犯京畿,不容不迁都。设或不然,有难言者!”

谢太后知道海路已被封锁,愤怒地抱怨说,

“昨卿等三学谏朕勿迁都,今乃逼朕迁都,朕病去不得。鞑贼果至,当投龙池死!”

正月十八日,元军进至皋亭山(杭州北),前锋游骑兵已经抵达临安北关。谢太后无奈之下,只得派遣监察御史上传国玺投降,降表曰:

“宋国主臣百拜奉表言,臣眇然幼冲,遭家多难,权奸似道背盟误国,至勤兴师问罪。臣非不能迁避,以求苟全,今天命有归,臣将焉往。谨奉太皇太后命,削去帝号,以两浙、福建、江东西、湖南、二广、两淮、四川见存州郡,悉上圣朝,为宗社生灵祈哀请命。伏望圣慈垂念,不忍臣三百余年宗社遽至 陨绝,曲赐存全,则赵氏子孙,世世有赖,不敢弭忘。”

意思就是南宋放弃帝号,只求保留手头仅有的土地,安心成为元朝的附属国即可。

然而, 南宋君臣不清楚地是,对于元军来说,和谈只是一个幌子而已。因为忽必烈已经决心一统天下,既不可能也不会允许南宋作为一个独立国家而继续存在。伯颜所做的只不过是是为了贯彻忽必烈意图,稳住南宋君臣不要迁都,通过恩威并施实现不战而降的目的。所以,宋使一再幻想通过和谈岁币等手段乞求元军班师退兵只是自欺欺人的幻想罢了。

伯颜假装派人持宋朝国书赴大都禀告忽必烈,然后继续率领大军南下。同时,伯颜再次亲自修书二封,分别致以宋帝和丞相,并派汉奸范文虎、元将囊加歹与宋朝使臣柳岳一同前往临安,督促其早日投降。

柳岳回到临安后,宋廷收到伯颜的信后,又派刑部尚书夏士林、宗正少卿陆秀夫到平江府出使元军。宋使提出元宋以叔侄相称,上大元皇帝尊号曰仁明神武皇帝,岁奉银绢二十五,试图乞和。在建议被拒绝后,宋使又试图改称侄孙,伯颜依然不允许。

临安烧了吗?——南宋灭亡前的纠结与无奈

宋使于二十七日带着伯颜修正过的投降条件返回临安,次日,忽必烈派人从大都前往伯颜军中,表示“俱准所奏”。

临安覆亡在即,大宋君臣已经无处可逃。

不过,为了给赵宋留一个苗裔,期望将来有恢复的可能,谢太后在文天祥、陈宜中的鼓励下,还是封了宋度宗的另外两个儿子,8岁的赵昰为益王、判福州、福建安抚大使,4岁的赵昺为广王、判泉州兼判南外宗正,秘密召江万载摄行军中事,命张世杰和时任总统诸军事讨贼使苏刘义公等断后保护二王逃出了临安,带军暗中保护益、广二王赵与檡等赵宋皇族人员以及杨亮节(杨淑妃之兄,国舅)、杨镇(谢道清之侄,宋理宗驸马都尉)等大臣和部分宫庭机构撤离临安。

临安烧了吗?——南宋灭亡前的纠结与无奈

同时,宋廷决定放罢学校,让学生离京逃命而去,可是太学等三学学生誓死要与社稷共存亡。

1276年,三月十二日,历史性的一天,元军阿塔海、董文炳等人率领军队入宫,向跪在地上的南宋幼帝等宗室成员宣读诏书。根据忽必烈的命令,除了太皇太后谢氏因为生病暂时留在临安以外,宋恭帝赵顯及其母亲全太后等在内的南宋宗室成员将被押送北上。

临安烧了吗?——南宋灭亡前的纠结与无奈

当全太后听到诏书中“免系颈牵羊”(古代国君投降之礼,用绳系住脖子,用手牵着羊)之句时,哭得泪如雨下,悲伤的对幼帝说“荷天子圣慈活汝,当望阙拜谢”。

当天夜里,南宋幼帝、皇太后全氏和后宫成员被连夜送至城外船上。次日,载有南宋皇室成员、外戚、大臣、太学生等数千人的船队在虎视眈眈的元军监视下,仓皇辞别了太庙里十四位皇帝的牌位,缓缓离开北新桥码头,前往他们乃至南宋绝大多数人一百多年来从未涉足的遥远北方。

船队出发之际,船上人人凄凄惨惨,岸边的百姓痛哭流涕,国家灭亡社稷倾覆的悲惨现实和个人北上以后未知命运的忐忑,交织到了一起,想哭又不敢哭,只能暗自啜泣,场景真是无比悲惨。曾经亲身参与这次北上的汪元量写诗描述道,“丞相催人放急舟,舟中儿女泪交流。淮南渐远波声小,犹见扬州望火楼。”

这样的场景在北宋末年已经上演过一次,1127年,北宋靖康二年正月,汴京城为金军攻破,北宋太上皇宋徽宗和皇帝宋钦宗成为阶下囚,四月初一日金军俘虏徽、钦二帝和后妃、皇子、宗室、贵戚等3000多人北撤,宋朝的宝玺、舆服、法物、礼器、图册等也被搜罗一空。北宋从此灭亡,这就是所谓的“靖康之耻”。

临安烧了吗?——南宋灭亡前的纠结与无奈

宋高宗赵构侥幸逃到江南,得以在临安再续国祚。可惜赵构的骨气早就被金人打到九霄云外,不思进取恢复中原,反而为了与金国达成和议不惜杀害岳飞并重用秦桧,置先人陵寝和北地人民不顾,只图花岁币和屈辱的向金国称臣,从而在杭州维持一个偏安半壁江山的朝廷。

正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一百多年后,赵氏皇室再度重演了靖康末年的悲剧。赵匡胤赵匡义兄弟如果地下有知后世子孙的不肖,不知道会不会放弃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念头,可惜历史无法假设,悲剧一再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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