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走訪歷程(十三)——徐寨鎮韓莊村

在牛河村聽時盛全老人講了時錫九的故事,覺得這個人物很複雜,想到韓莊村走訪一下,時錫九在本村村民眼中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據縣誌記載:

時錫九(1900-1951),單縣蘆目鄉(現為徐寨鎮)韓莊人。21歲時到直係軍閥吳佩孚部當兵,先後任班長、排長、少校副官等職。1927年在單縣東北地區搞民團,因協助褚玉璞部剿匪有功,被委任單縣民團團長,達10年之久。單縣淪陷前後,時以民團武裝作資本,投靠蘇魯豫皖遊擊司令李明揚,任獨立支隊長。1938年以抗日為名,活動於單城附近和單、碭、豐邊境。同年11月因與劉耀庭有矛盾,韓莊一戰,為劉擊潰,時率殘部到濟寧投靠日本,不久又拉到單豐邊境,後在下朱集一代為蘇支收編,即隨蘇支三大隊活動,後對虞城漢奸武裝進行策反將該部收編,命時為蘇支游擊隊第二大隊隊長。1940年春被選為單縣抗日縣政府縣長,因時與當地國民黨軍勾結密謀叛變,故拖延不到職。6月公開叛變,被任命為“金單虞三縣剿匪司令”,1944年7月任十一區專員。時盤踞單縣時期,勾結日偽,策動會道門暴動,瘋狂反共,殘酷殺害革命幹部和群眾,1944年11月被冀魯豫軍區部隊殲滅,時逃竄。1951年11月在上海被捕,翌年3月被人民政府鎮壓。

歷史上各型各類的人物,都在其對應的時代裡演繹了自己的人生,供後人參詳。時錫九這樣的人物也是最複雜的。他以抗日為名,投日又抗日,他策反土匪抗日,又把隊伍從抗日蘇支大隊里拉出來,與國民黨合作。他看不透大勢所趨,國民黨不得民心,終將失敗,他的結局是自己的選擇所定的。

我的走訪歷程(十三)——徐寨鎮韓莊村

從大孟莊往北到李古同村往西,一路都是鄉村公路,李古同村西下油路,一大段路還沒有鋪油路,一過車灰塵就揚起來半天不落。過了一大片田地,往北騎行又都是油路了。

打問著來到了韓莊村,村裡街道沒有鋪油路。我慢慢騎著自行車觀看有沒有合適的人打問,見村衛生室門口有幾個村民閒聊天,就把自行車支路邊,走過去對一位歲數大的老人說:大爺,這個村是韓莊村吧?

大爺抽著煙,看了看我,說:是,你找誰?

我笑著說;我不找誰,我來了解點歷史,這個村以前有個叫時錫九的吧?他在縣誌上有名,我想問問他是個啥樣的人?在村裡壞不壞?老人聽了似乎有點不高興,很正色的對我說:時錫九壞啥?他一點也不壞!他也不是惡霸,也不毀壞老百姓。

我說:那您能講一講他的故事嗎?旁邊一個看孩子的中年人忙攔著說:他聾,聽不清,以前的事他也沒經歷過,也說不出啥來!你再問問別人吧!我感覺有點意外,問:我只是收集點寫作素材,不是搞啥採訪的!你們村有沒有歲數大的人?

幾個人都說:村裡歲數大的人基本沒有了,經歷過的都得90多歲,80多歲的人都不記得。有一個人說:除非愛打聽事的人,知道的多一點。

正說著一位老大爺騎著三輪車送孫子上學,幾個人向他喊道:來來,來來,過來拉拉!老人邊開三輪車邊回頭說:回來回來!一人對我說:他知道的多,待會讓他給你說說吧!

話題只要開了頭,就免不了一陣議論,從幾個人談論中,我大概瞭解到一點信息:

時錫九是七路軍總司令,並不是惡霸,在當地百姓中口碑不錯,長得高大魁梧,住插花樓時娶了一個小媳婦,生了一個兒子在上海,是大學教授,長得像他。時錫九家裡高牆大院,過道大門,弟兄幾個都死得早,也都有學問。韓莊村有寨牆,有南、北炮樓,四周都是海子,以前有個劉司令對時錫九報私仇,把韓莊村寨燒光了。有人指著不遠處有楊樹的院子說:那個地方之前就是時錫九的家。

沒多久,送孩子的那位大爺回來了,他把三輪車上停在路邊。我湊近他,問:大爺,資料上說時錫九反覆無常,與共黨作對。。。

沒等我說完,大爺就肯定的說:這是事實!時錫九是剿匪司令,相當於現在的公安局局長。他連國民黨黨員都不是,不是正規軍。他最早乾的也是八路,還是湖西專區二大隊隊長。

以前沒有武裝部,當時窮人吃不上,當兵為了吃飯,不管國民黨還是共黨,瞎子瘸子都要,只要參加就好。在家偷雞摸狗的啥事都乾的,也吃不上,看看哪裡有要兵的,叫他去吧!跟著隊伍混個吃喝,地方上少了搗亂的。區中隊缺人缺武器,只要跟著幹就行,沒有槍也沒有子彈,子彈袋子揹著裡面裝的都是一節節高粱杆子,看著像子彈,不是子彈,嚇唬人的。徐寨的歪嘴老劉,眼斜嘴歪,走路也歪歪的,他也是區中隊的人。好多人都是來回去了好幾次,最少得四回。幹夠了就回來,回家來吃不上,還得去。“好鐵不打釘,好孩子不當兵”,當兵受罪,說有任務一百里地,一晚上就得跑到。區中隊的幾個人,還不夠打游擊的料,沒有實力拼。蔣介石八百萬軍隊都是美國裝備,咱這都是破爛,老套筒子,打兔子的槍。不能打空,沒有子彈,得打就打,不得打就跑,你跑得慢了就給打死了。國民黨部隊一晌晌的從這街裡走,區中隊的幾個人在後面截尾,看看能抓兩個人不?抓兩個就可能弄來兩棵槍。

時錫九幹著七路司令,莊上的人也沒人敢幹八路,都是本莊的人犯不著給他鬧彆扭。過了多少年到互助組時韓莊還落個壞蛋莊子的名聲。時錫九是第一屆金縣縣長,沒去上任,在谷亭幹八路時,他爹把他叫來,不想叫他去了。他在鬧肅反時跑回來的,他要不拉隊伍出來,可能好點,性質不一樣。在插花樓住著,殺了不少人,本莊的人也殺過。現在說殺的都是好人,為啥這麼說呢?他殺的是八路的偵探。當時這村跟著時錫九乾的一個人,四五點鐘回家來有事,帶著把盒子槍,沒停就走了。天剛黑,區中隊的人就上門了,到處翻,想弄他的盒子槍。說明明看見回來了。來的時候看到了,走的時候沒看到。給區中隊報信的這三個人都被時錫九抓住槍斃了。正種地的時候,敏光的爺爺回家正洗著臉,就被喊走了,走到南邊路上就槍斃了。

河西的稅收歸七路,河東的歸八路(東邊不遠就是黃堆集八路的根據地),七路也不敢來收。各有各的地盤。

時錫九許莊、潘莊戰鬥都參加了,傷亡很厲害,時錫九連馬都上不去了,被下面的扶上馬,才撿了一條命。跟著時乾的兵騎著馬受傷倒地,又爬起來與日本人打,被打死了。村裡戰壕都挖好了,還要給日本幹,時錫九不想打了,說燒一回了,日本挺能燒,再燒給群眾咋交代?

日本開著車有封鎖溝過不去了,打死了一頭馬,村裡一個人拿著斧子和鋸,打算弄一塊馬肉吃,用斧子打顫,用鋸拉不動,只弄來一個馬尾巴。後來還是三叔(時錫九)的爹領著人把馬弄來的。

日本人也恨時錫九,他的萬名碑被日本砸了。

燒寨是國民黨的正規軍劉司令,想讓時聽他的,他沒聽,他說:你又不給我軍餉,我憑啥聽你的?

大爺講的很精彩,一會吸引了十幾個中老年人,有的坐在板凳上的,有的坐在臺階上,聽得很有滋味。

大爺接著講:曹班亭和時錫九設鴻門宴殺常振山,那時候湖西專區、時錫九、曹班亭總共隊伍沒有常山人多,他有兩千多條槍,(一個大叔接話說:常山的隊伍平轟),時、曹、常是磕頭兄弟,曹與時商量,常不聽話怎麼辦?曹說:現在日本興旺,咱仨找一人投奔日本,為了兩面贏。時說我投日本。常不幹,說:大哥是正面人物,你不能投,得我投。

常振山投奔了日本,曹班亭向省府彙報,說常投奔日本了,省府下命令處理常,曹說常人多槍多打不過他咋辦?省府說打不過不會想辦法!這才設的鴻門宴!

在雙花園請常振山吃飯,常帶去了二十條馬,提前安排好,保駕的都去東花園,常與曹、時在西花園吃飯,郭連長在西間準備好槍,上來頭一個碗就開打,一槍就把常撂倒了。這邊槍一響,東花園屋裡的人端著槍都出來了,包圍了東花園,常振山帶來人擺好酒桌準備喝酒,都別動!願意跟著的留下,不願意跟著的可以走!

十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說起來了,一位說:時錫九在城裡槍斃後,拉來都跑去看,他個子高,兩隻腳耷拉著。一位說:時錫九在單縣管事的時候,管本莊的人也挺嚴,多少畝地的不讓餵羊,多少畝地的不讓拾糞,說給窮人留點活路,有沒地的人家拾糞賣點錢就能活著。一位說:時錫九也挺講究的,他從城裡回家還有二里地就下馬走路。

我的走訪歷程(十三)——徐寨鎮韓莊村

大家聊得正熱鬧,一輛車停在了路邊,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從車裡探出頭來,一臉嚴肅地樣子問我:你是幹啥的?哪裡人啊?

我說:我沒幹啥!我想收集點素材搞創作,我家也是不遠的。他依然面無表情的問:你有證明嗎?

我跑了很多地方,第一次被人盤問要證明,心裡不悅,說:沒有證明,我沒有單位,自己搞創作,誰給我開證明啊?

車旁邊站著一位村幹部模樣的人說:搞創作也得要證明!

我聽了有點來氣了,說:我就和幾位老人聊聊了以前的事,還不讓說話了?我違法了嗎?我還不知道你是幹啥的呢?你憑啥盤問我?

車裡的人說:我就是這村的書記,我為我們村民著想。你搞創作誰知道你寫的啥?是真虛構還是假虛構?萬一你寫對社會不好事呢?

我問:我拿不出證明來!你說怎麼辦吧?

那人說:你說不明白,我就有權利找人來查你!說著拿起手機就給徐寨派出所打電話:這邊有一個人,不知道幹啥的,你們來查一查吧!

我說:你找誰來查我也不怕,我又沒違法!

氣氛僵硬起來,路邊一幫聊天的老人也都不說話了,一下子安靜了,有位老人小聲說:人家又沒問現在的事,都說的以前的事,叫人家走吧!

我心裡有氣,也擔心派出所真的來人,就電話聯繫了縣裡的同學,說明了情況。幾分鐘後徐寨鎮辦的電話就打到這村書記手機上,他接完電話,對我揮了揮手說了句:你走吧!

謝別了韓莊村裡的老人們,我騎車回到了姐姐家,向她敘述了一遍,她聽了很擔心,說:你別再出去找人了,要是叫人家弄到派出所裡咋辦?我說:我就知道你得這麼說!沒事!再出去我就不揹包了,誰也不知道我幹啥的。

我的走訪歷程(十三)——徐寨鎮韓莊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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