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玄也因此和清思成了摯友,那時的他們經常一起喝茶。
清思的茶是他自己制的,喝了會產生醉意。
所以,所謂的一起喝茶,其實是把酒言歡。
那時的他們還年輕,身上還帶著年輕人的銳氣。
兩個人喝著,喝著,便有些過了,拿著茶杯開始吹牛。
“別看我們論佛的結果是個平手,就憑我去過幾次皇宮的經歷,我就比你強的多。”空玄大著舌頭拍著桌子,那時的他還十分爭強好勝。
“你去過皇宮?”
“哼,厲害吧?”
“皇后娘娘……還好嗎?”清思沉默了一會兒,終是問出了這句話。
“皇后娘娘?”空玄擺擺手,道:“如今的後宮亂的很,哪裡有人能獨善其身,也就是太后護著,否則……”
空玄沒有再說下去,便醉倒在桌子上。他是真的喝的太多,否則也不會如此妄言。
清思在一旁喝茶不停,他這茶裡面放了相思引。最是相思,最不能醉。
他多想,醉一場。卻又多怕,真的醉了。
第二日,空玄醒過來,覺得身心都十分舒暢。清思這茶,不僅可以醉人,還可以提神安眠。是以,他昨日睡得甚好。
清思默默的蹭到他的身邊,說:“你終於醒了。”
“你幹嘛?”空玄嚇了一跳。
“今日姑蘇城十分熱鬧,同去?”
“走、走、走。”空玄拉著清思便向外走。
清思卻帶他去了一個幽靜的茶樓,裡面的說書先生正準備開講。看到清思,說書先生愣了一瞬,朝他微微點了點頭。
“你們認識?”空玄道。
“認識。”
清思帶他去了一個雅間,裡面禪意滿滿,竟和清思的房間擺設十分相同。
說書先生講了一個故事。
那是一個乞兒和官家小姐的故事,卻並不纏綿。故事簡簡單單,乞兒和那位小姐只見過兩次。卻是一見鍾情,再見傾心。
乞兒與她第一次見是因為一場意外,小姐正準備去永安寺裡祈福。路上卻遇到一個乞兒暈倒在地,正擋住了她的馬車。小姐好心,便把他一同帶到了永安寺裡。
寺中的老和尚一瞧見乞兒,便嚷著要他做徒弟。乞兒從此便留在了寺裡,做了和尚,只是心中對紅塵還有所貪戀。可他自知配不上她,便只能十分努力,願終有一日可以護著她。
他果然成長為一位十分出色的僧人,也果然等到了小姐再一次祈福。只是這次,卻是永別。
“一別無期,望君勿念。”
原來,她早就知道了一切。
小姐入京做了皇后,乞兒也終於成了最有名望的高僧。
看客們皆是唏噓不已,各自感慨一番後,相攜而去。
人走茶涼。
空玄覺得自己知道了什麼,可是身邊那人的表情實在是淡然的緊,無悲無喜,真真的一副遁入空門的表情。
空玄又覺得有些糊塗了。
回京都前一晚,清思拎了一壺茶去看他。
“這些年來,我損了不少壽命想算算她的命數,卻最終算不出。”
空玄沉默下來,原來那故事裡說的真的是他。
“可否……幫我護著她,畢竟她是大安的皇后,也算是影響著大安的命數吧。”
“可。”空玄答應下來。
“那便好。”清思喝了一杯茶後,對他說:“多謝。”
再見到他,清思已經顯得平靜至極,彷彿一切都真的成了過往。
清思如此,空玄便也裝作不知。
彷彿一切都被遺忘,像是從未存在過。
空玄的確是按照約定護住了宮裡皇后娘娘,只是這次,他也不知,究竟結果如何。
陳家逼宮造反的概率並不小,這點空玄早就算到。在皇后和太子之間,空玄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太子。玄宸畢竟是他的弟子,而且他是這天下的儲君。可無論怎樣,他畢竟也算是食言了。
看著清思眼中的火焰,空玄突然有些迷茫,所謂佛法,到底是什麼?
清思問的不錯,難道他真的拋卻了紅塵往昔嗎?想來想去,空玄最終也沒有得到答案。
空玄的心裡終於裂開一道縫隙,又迅速閉合。
他終於答道:“我自然算得上是出家人,紅塵往昔自然也是拋卻了的。清思,我們終究不同。”
清思眼中的火苗慢慢沉寂下來,潛伏於眼底深處。
“我只求一件事。”
“何事?”
“若是真的到了最壞的情況,無論我做了什麼你都不要攔我。”
“佛者不可殺生。”
“我早已入魔。空玄,雖說我的功法不如你,可若是真沒了顧忌,誰死誰生並不一定。”
空玄閉上眼睛,他們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不可。”空玄終於說道。
雲霧散去,月涼如水。
清思拿出一壺茶,又掏出了兩個陶杯。
“最後再飲一杯吧,或許下次再相見時我們就要兵戎相見了。”
兩人默默地對月同飲,彷彿回到了初見時年輕的模樣。
清晨第一縷陽光灑下,空玄醒過來,身邊已沒了清思的身影。
他們終於分道揚鑣。
永安寺的後山裡,玄九揪著常欣的衣袖不肯放手。
“玄九師兄,這我真不能買。”
“怕什麼?反正你師父又不在寺中。”
常欣的眼皮跳了跳,他是清思的弟子。雖然之前幾乎沒有什麼存在感,但確確實實是清思唯一的親傳弟子。
“這……”
“聽我的!”
常欣的眉毛皺成了一個八字。他受師父囑託來給玄九、玄宸二人送東西,本來是規規矩矩的一日三餐。一來二往,兩人便有些熟了,玄九也會不經意的在他面前埋怨吃食。
一來二去,常欣記在了心裡,託了下山採辦的弟子帶些糕點上來。糕點自是送到了玄九的手中,小糰子笑眯眯的的接過,從屋子裡拿出幾件物什便拉著常欣要和他拜把子。
常欣推脫,玄九叫了玄宸出來幫忙,玄宸一看,也驚了一下,卻是拉住了小糰子。
常欣走後,小糰子委委屈屈的說:“玄宸你幹嘛,為什麼攔著我不讓我跟常欣拜把子?”
玄宸被小糰子委委屈屈的小模樣萌的心都化了,卻還是努力的保持著理智,說:“我們不能和他拜把子。”
“為什麼?”
“因為輩分不對。”
小糰子歪著腦袋想了想,覺得還真是這個道理,可還是覺得有些委屈。
“可是話本上都是這樣說的呀。而且要是不跟他拜把子,我怎麼好意思再要別的東西呀。”
“別的東西?”
“對呀,就是話本之類的。”
這下玄宸的眼皮也跳了幾跳,原來玄九想的是這種事情。
“玄宸,你也覺得我太過任性了嗎?”玄九垂下腦袋,這幾日她已經很努力的壓制自己了,可是總是待在這裡她真的很無聊啊。
“自然不是,我只是在想怎麼能讓常欣把話本什麼的買回來。”
玄九的眼睛亮了一下,支著腦袋定定的望著玄宸。她就知道師弟最好了。
等到常欣再來時,出來的卻不是玄九,而是玄宸。兩人隔著陣法遙遙相望,常欣拎著東西送不進去,玄宸隔著陣法也不能出來。
“玄九師兄呢?”
“師兄憂鬱過度生病了。”
常欣有些迷茫,憂鬱過度?最近也沒有什麼不好的消息傳來,玄九師兄怎麼就憂鬱過度了呢?
“常欣,我可以拜託你一件事情嗎?”
常欣迷茫的點點頭。
“以後若是玄九讓你帶什麼東西,你儘量不要拒絕。”
常欣點點頭,玄九師兄無非就是想讓他帶些糕點,這有什麼難的?
後來,常欣無數次為自己的愚蠢悔恨不已,他那時實在是太過天真,輕易的便跳進了玄宸為他挖的大坑。
姑蘇城的街巷之中,一個有些奇怪的小少年正紅著臉買最近十分火熱的《錦繡記》。
拿過《錦繡記》,小少年鬆了一口氣,偷偷摸摸的拐入到一個無人的小巷,小少年向四周瞧了瞧,確認無人後,把腦袋上扣著的東西扯下,攏到袖中,再拿著一塊布包仔細的把《錦繡記》包好,確認沒有露出邊角之後,拿著布包出了小巷。
終於回到永安寺,常欣直接奔向到後山上,吆喝玄九趕緊出來。
玄九一聽到常欣的聲音,連忙跑出來。兩個人小心翼翼的完成交接儀式,玄九拿著布包覺得自己拿著什麼稀世珍寶。
常欣再從袖中把玄九的帽子拿出來,遞給他,愁眉苦臉的說:“師兄,答應我,這是最後一次。”
玄九十分嚴肅的拒絕了他的請求,眉眼彎彎的對他說:“常欣吶,你上了賊船還想半途下去嗎?”
常欣嘆了一口氣,好罷,現在他的確下不去了,只好老老實實的跟著玄九的步伐前進。
“不過你放心,最近我不會讓你去了。”
常欣一喜,又有些驚訝,問道:“為何?”
“玄宸說最近想要和我一起論佛。”玄九撇撇嘴巴,玄宸那廝著實可恨,看她這幾日過得太過舒服,便拉著她比試各種東西,從功法、佛道到琴棋書畫,彷彿沒有她這個師弟不會的東西。作為師兄的她,已經丟過好多次人了,這次絕對不可以再次輸掉。
不過,相約論佛的日子還遠的很,倒也不急在這一時。玄九還是翻開了新得到的話本,如飢似渴的讀了起來。
《錦繡記》與她以往得到的話本並不完全相同,她以前看的那些都是空玄經手的改良版,一些情節被完全刪減,只剩下大體的故事梗概。而《錦繡記》是常欣在姑蘇城裡隨便一個書商手裡買來的,自然沒有進行過絲毫的修改。
玄九便第一次看到了關於男女之間的描寫,上面甚至還配著插圖。常欣買的這本價錢很高,所以也相對精緻一些。裡面配著的插圖十分細膩,完美的將每一個細節都畫了出來。玄九默默地把書合上,心中波濤洶湧,思緒萬千。
她原來真的是位女子,想來也是,空玄把她撿回去時,她的臉上被黑泥糊了個完全,看不出來是男是女。再加上當時她表現的太過剽悍,空玄自然而然的便把她當做了男孩子。
玄九有些頭疼,就算是現在她知道了她的性別,她也沒了回頭路。現在倒還好說,以後來了葵水可如何是好。
玄九又想到了自己在明月樓時的經歷,那時七七姐如此羞惱便是因為來葵水時被他們冒冒失失的撞破了吧。不過,想來也是,在那種場景之下,若她是七七姐,說不定會直接把他們打出去。七七姐對他們已經很好了。
玄九把腦袋埋到《錦繡記》的書頁之中,苦惱的不停嘆氣,她這身份還真成了一個大問題。玄九簡直能想到秘密被揭穿的那一日,空玄所受到的非議與壓力。
小糰子將自己的腦袋埋了很久,埋著埋著,竟見到了周公。
周公對她說:“你真傻,不讓人發現不就行了?”
“可是……”玄九想要爭辯什麼。
周公拍拍她的腦袋,語氣帶著嘲笑:“瞧瞧你光光的腦袋,再瞧瞧你這個身板,哪裡像女子了?再說了,葵水這東西你以為你想來就能來嗎?”
玄九有些糊塗了,難道不是每個女子都要來的?
周公撇撇嘴,道:“嘁,就像你這種的,才不會來葵水。葵水也是挑著像女孩子的好孩子去的。”
玄九終於釋然,對周公道了謝,結束了夢境。
練完功法後的玄宸一進屋便看到玄九的眉頭時而緊皺,時而鬆開,嘴巴里也振振有詞,只是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玄宸有些無奈,認命的把無論何時何地都可以毫無困難會見周公的小糰子抱到床上。小糰子的眉頭完全放鬆,嘴角勾了勾,她的手指動了動,握住玄宸的一小塊衣服。
她才不會讓自己的秘密被發現,她要永遠守著師父,守著玄宸。畢竟師父和小師弟都那麼“笨”,沒有她的守護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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