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中國之新民，支持新文化運動，倡導西醫西學，最後卻死在了西醫的手術刀下。

他身為國學大師，卻甘願用謊言去掩蓋西醫的醫療事故。

他是著名政論家，明知自己做了一場沒必要的手術，卻向世人公開申明：“我盼望社會上，別要借我這回病為口實，生出一種反動的怪論，為中國醫學前途進步之障礙”。

此人即為梁啟超，戊戌變法的領袖，“錯割右腰”醫療事件的主人公。然而，事實上，梁啟超真的是因為“割錯腎”而病逝的嗎？

西醫稱病起於腎，中醫卻說無大病

1926年1月，梁啟超發覺自己有尿血問題，擔心患癌症的他立刻前往當地有名的德國醫院查看。醫生一看梁啟超的病，就說那是腎的問題，需要做手術處理，梁啟超本人一開始也是同意做手術的，可家裡人反對，畢竟在那個年代，做手術可是一件嚴重高風險的事，醫學條件沒有如今發達，大多數人睜眼有氣進手術檯，閉眼無氣地被抬出手術室。

抵不過家庭輿論壓力，梁啟超只能先擱置做手術的打算，按家人的建議去看中醫，剛好他有個朋友是當時京城的四大名醫之首，既蕭龍友也。蕭龍友給梁啟超把了把脈後就把西醫的診斷結果給否定了，堅定地下結論稱梁啟超的腎臟絕無大病，喝幾貼中藥就可以了。梁啟超一聽，那也就從了家人和蕭龍友的安排，先喝一段時間的中藥，實在沒好轉就再去看西醫。

在喝中藥的那段時間裡，梁啟超的病本是有好轉的，他尿裡的紅色已經開始變少了，可沒過多久，病情又嚴重了，蕭龍友再次給他把脈也只是勸他好好休息。因此，梁啟超認為此中醫法子無效，還是要去看西醫斬斷“禍根”為好。

圖 | 梁啟超與家人

一心斬斷“禍根”，最強醫院陣容出失誤

1926年3月，梁啟超受夠尿血的折磨，一心要去做手術斬斷“禍根”，於是乎，他前往協和醫院準備手術。住進了協和醫院後，梁啟超心情大佳，他在給海外留學孩子們的信中曾誇協和醫院真好，才查過一次身體就可以確定治療方法了。而協和醫院也確實很快就給出梁啟超的治療方案，畢竟梁啟超不是一般人物，他可是當時社會上的精神領袖，領袖身體出了問題，哪能怠慢？

而為了徹底解決梁啟超尿血的症狀，協和醫院經過研究商量，決定切除梁啟超一個腎，他們認為，此腎切除，必可根治。

手術那天是3月10號，正好是梁啟超的54歲農曆生日，這個生日可能是梁啟超一生中過得最痛苦的一次了。當天，為了保持腸道清潔，梁啟超被禁止吃晚飯，同時還被要求喝2杯促進腹瀉的蓖麻油，喝完蓖麻油後，梁啟超不僅發燒不止，還上吐下瀉，這簡直就是活受罪。可協和醫把這個手術看得非常重要，術前準備不容出錯。為了保證手術萬無一失，醫院還給梁啟超配置了最強的醫療陣容，由協和醫院當時的院長、哈佛大學醫學博士劉瑞恆主刀，知名的美國醫生做副手。

然而，腎切除後，卻得到了一個令人尷尬的結果。

梁啟超的病雖然有了好轉，可尿血的現象並沒有停止，一開始以為康復需要時間，但過了好一段時間病症依然沒有根除，隨即引發了社會輿論，矛頭直指協和醫院。

據傳聞道，值班護士在用碘給梁啟超肚皮標明手術位置時粗心大意，標錯了位置，明明是右腎有問題，這護士給標到了左腎去，而主刀的醫生劉瑞恆也沒有仔細去核對X光片上的手術位置，錯把本該切除的右腎留了下來，切除掉了無礙的左腎。這個失誤在手術結束後就被發現了，只是因為這關乎到協和醫院的聲譽，所以這手術過程就被當成了“最高機密”歸檔。

圖 | 為梁啟超主刀割腎的劉瑞恆醫師

知識分子們打抱不平，梁啟超親自澄清謠言

雖然手術過程被掩蓋了，可隨後協和醫院發生的事情不得不令人生疑。在梁啟超術後不久，為他主刀的醫生劉瑞恆辭去了院長一職，跑去國民政府的衛生部當政務次長。對於劉瑞恆的這個決定，世人們都猜測他的調職是因為梁啟超的手術。

梁啟超被割錯腎的謠言一出，他文化圈裡的好友們都坐不住了，紛紛出面為梁公打抱不平。比如散文家陳西瀅，他就曾在《現代評論》裡說：“在左腎（陳的原文如此，實際上割掉的是右腎）上並沒有發見腫物或何種毛病。他們還是把左腎割下了！可是梁先生的尿血癥並沒有好”。除此之外，作為梁啟超學生的徐志摩也在《晨報》副刊上吐槽協和醫院的醫生不負責任，白白割了梁啟超一個好腎，他的原話為“梁任公先生這次的白丟腰子，幾乎是大笑話了”。

此等種種聲討抨斥協和醫院的文章層出不窮，可到底有無“割好腎留壞腎”的事，梁啟超本人也曾親自出來對事件做了澄清。

1926年6月2日，梁啟超在《晨報》副刊上撰文，親述協和醫院的具體診斷過程，內容如下：

“進協和後，仔細檢查：第一回，用折光鏡試驗尿管，無病；試驗膀胱，無病；試驗腎臟，左腎分泌出來，其清如水；右腎卻分泌鮮血。第二回，用一種藥注射，醫生說：‘若分泌功能良好，經五分鐘那藥便隨小便而出。’注射進去，左腎果然五分鐘便分泌了。右腎卻遲之又久。第三回，用X光線照見右腎裡頭有一個黑點，那黑點當然該是腫瘍物。這種檢查都是我自己親眼看得(很)明白的；所以醫生和我都認定‘罪人斯得’，毫無疑義了。至於這右腎的黑點是什麼東西？醫生說：‘非割開後不能預斷：但以理推之，大約是善性的瘤，不是惡性的癌。雖一時不割未嘗不可，但非割不能斷根。”

由此可說明，協和醫院通過X光確實發現了梁啟超的右腎有黑點，至於那是否為良性腫瘤，他們並不能確認，反正那右腎就是有問題，梁啟超作為病人，也同意了他們的說法，決意將可能存在問題的右腎割掉。他還說：

“割的時候，我上了迷藥，當然不知道情形。後來才曉得割下來的右腎並未有腫瘍物。……後來便轉到內科。內科醫生幾番再診查的結果，說是‘一種無理由的出血，與身體絕無妨害；不過血管稍帶硬性，食些藥把他變軟就好了’。……右腎是否一定該割，這是醫學上的問題，我們門外漢無從判斷。但是那三次診斷的時候，我不過受局部迷藥，神志依然清楚；所以診查的結果，我是逐層逐層看得很明白的。據那時候的看法，罪在右腎，斷無可疑。後來回想，或者他‘罪不至死’或者‘罰不當其罪’也未可知，當時是否可以‘刀下留人’除了專門家，很難知道。但是右腎有毛病，大概無可疑。說是醫生孟浪，我覺得是冤枉。”

綜上可得，協和醫院其實並沒有割錯腎，只是沒有必要去割腎，梁啟超的尿血病和腎確實無關係，這也就是為什麼手術完成後梁啟超的病會沒有恢復的理由了。

梁啟超生怕世人因他的病情不再倡導西醫，還專門在文章裡說：“即如我這點小小的病，雖然診查的結果，不如醫生所預期，也許不過偶然例外......我盼望社會上，別要借我這回病為口實，生出一種反動的怪論，為中國醫學前途進步之障礙。——這是我發表這篇短文章的微意。”

對外，梁啟超為了面子不能說出真實想法，一句

而且在梁啟超逝世後兩個月的時候，他的弟弟梁啟勳在《病床日記》裡發表陳述了梁啟超做手術前前後後所有的事。其中有一段是這麼寫的：“在取出腎則顏色與形狀一如常人，絕無怪異可知，繼乃將此腎中剖之，則見中有一黑點，大如櫻桃。照片所見，疑以為瘤者，即此物也。”這段話就可澄清協和醫院並沒有割錯腎，但協和醫院手術前的診斷確實不嚴謹。

術後不到三年去世，71年後謠言重出

反正不管梁啟超的右腎有無大問題，他的尿血癥是越來越嚴重了。手術一年後，梁啟超曾出現長達30個小時小便不通的情況；手術兩年後，梁啟超只能躺在床上，無法起身；手術三年不到，即1929年1月19日，梁啟超病逝，年僅56歲。

1997年，梁啟超被割錯腎的謠言再起，梁思成的好友費慰梅在《梁思成與林徽因：一對探索中國建築史的伴侶》一書中講述了“梁啟超在協和醫院被割錯腎”這個故事。費慰梅在書中寫道那謠言是由梁啟超的好友張雷說的，而張雷又是從參與手術的兩位實習醫生口中得的，反正一傳一，以訛傳訛，最後這謠言就廣為流傳了，但如果仔細研究謠言中“值班護士用碘在肚皮上標錯了地方”這句話，就可發現這確實是無稽之談，那完全就是缺乏醫學常識的言語，為避免破壞多層腹膜，腎摘除手術並不會從肚皮上下刀。

圖 | 好友費慰梅夫婦與梁思成林徽因

而且按照梁啟超弟弟梁啟勳的說法，也可以證實協和醫院並沒有割錯腎，如不信，手術的參與者兼梁啟超好友力舒東的話也是有權威的，他曾說：“診斷時，發現陰影的是右腎；手術中，割掉的也是右腎。右腎被剖開後，發現一大如櫻桃的黑點，未發現腫瘤。”

再不信，協和醫院要發大招了。2006年，協和醫院舉行了小規模的病案展，梁啟超的病案在這次展出中就有露面，協和醫院以此澄清自己當時並無割錯腎之事。而梁啟超的病因到底是什麼呢，這就要看看梁啟超逝世後的屍體解剖結果了。

圖 | 梁啟超《我的病與協和醫院》檔案

當初，梁啟超的家人按照梁啟超的意願，在他死後做了病理解剖，其解剖結果是“痰內有病毒，在肺部及左肋之間”。這種病其實是因為肺部感染了一種類似非典的新病毒，據說在美國威士康辛地方有三人曾患此病，其中就有一人因為這病而死，由此看來，梁啟超病逝並非協和醫院的過，畢竟連醫學先進的美國都治不好那病，當時的中國又怎麼可能來個妙手回春呢？而且，從當時的醫療技術來看，協和醫院因推斷其為腎癌故切腎的做法也是於理的，為了保守治療，切除算是明智選擇了。

綜觀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不得不讚揚一下謠言的主人公梁啟超，雖然他知道自己做了一個沒必要的手術，但他卻沒有抱怨辱罵過協和醫院，相反，他還要求家人將他屍首解剖，由此一來，協和醫院就有進步，可以解出這病情謎底了，同時也能讓公眾打消質疑西學的念頭，梁啟超這份為科學進步而獻身的精神確實令人敬佩。

文 | 千拾

圖片參考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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