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過了很久,她的意識在甦醒眼睛卻睜不開,以前的事太過清晰

小說:過了很久,她的意識在甦醒眼睛卻睜不開,以前的事太過清晰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笛瀾潛意識裡逐漸清醒,可雙眼卻是無論如何都睜不開。而十二年前,暮春初夏時節,某江南小鎮的那一場生離死別也越發變得清晰了起來——

“怎麼突然要搬家?”聽到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十歲的笛瀾沒有任何心理準備。意外、不捨、失落各種情緒一下子全從心頭翻湧而起。

“我媽說外公最近身體不太好,怕是沒有多少日子了。你也知道我媽是跟外公吵了架才賭氣跑出來的。這個時候自然是要回去守在外公身邊盡孝道。”十一歲的江莘宇雖然深感抱歉,可那邊的情況也容不得他與母親滯留不歸。

“香港……很遠吧?”笛瀾知道沒有轉圜的餘地了,便是喃喃自語般問到。沉默了半晌之後,又是低下頭,臉上雖然是笑著的,但是聲音有點哽咽地說道:“也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再見面,見面的時候你還能不能認出我來。”

“一定會見面的。我答應你,一定會回來找你。就算到時候你不記得我的樣子了,我也一定會第一眼就認出你來。或者,我們可以比比看,誰先認出對方,怎麼樣?”聽到笛瀾就要哭出來了,江莘宇趕忙信誓旦旦地保證到。說話時,他還忍住內心的酸澀盡力打趣到。

聞言,笛瀾“撲哧”一下笑出了聲,眼淚卻也隨之掉落。她抬手擦去了之後,故作驕傲自滿地說道:“呵,要是真的比賽,輸得肯定會是你。你那麼笨,一首《茉莉花》教了你那麼久都學不會。一定是我先認出你啊。”

江莘宇憨憨一笑,無言以對,只是在心裡默默堅定了要回來找笛瀾的信念。笛瀾也不再說話,而是拿出了前不久剛買的竹笛,吹起了那首兩人再熟悉不過的曲子。

兩個人的面前是成片的茉莉花海,花香與清風互為舞伴,於天廣地闊間許下一個盟誓:彼此不相忘。然而,在夕陽的渲染下,那麼純白的色彩,竟然只是不解人意地助長了更深刻的離愁。

笛聲漸漸消散,江莘宇與笛瀾稚嫩的身影也慢慢變得模糊起來。場景一下子又轉換進了小鎮的醫院裡。手術室門上方的燈亮得格外囂張刺眼。周遭的空氣中夾雜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那份粘膩就好像在佈散著死亡的訊號一般,令人窒息。

手術室外的走廊裡,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正坐立難安地來回走動著。他面色凝重,不停地搓著手,時不時還抬頭看看手術室上方的燈,顯得心急如焚。男人叫張顯,是笛瀾父親的工友,也是他的好朋友。

笛瀾則是蜷縮在牆角,癱軟地坐在地上,呆呆地看著搶救室的門時開時合,木然地看著“白大褂”們匆匆進出,內心的恐懼與絕望從未如此強烈。就算是在面對江莘宇的突然離開,她也不曾像這樣,好像整個世界都空空如也,一下子變得毫無生機可言了。而她,除了眼睜睜地看著一切發生、惡化,什麼都做不了。她不想像現在這樣只能乖乖靜聽死神的宣判,可她不知道該去向誰求救,誰又能真的救得了她和父親。

笛瀾記得,今天是江莘宇離開的第七天。沒有了那個男孩子的生活除了變得格外冷清與無聊之外,其他的步調還是一如既往的有條不紊。她依然是從週一到週五去學校上課,在學校的食堂解決吃飯問題。週六的時候,她會將做好的飯菜裝進保溫飯盒,高高興興地送給在工地上幹活的父親。

只是這一次,笛瀾去到工地的時候,看到的不是那張熟悉而溫暖的笑臉,而是父親從高空墜落,摔在她眼前,血肉模糊,不省人事。

搶救室的燈終於滅了。父親被醫生護士們給推了出來,整個身體被白色的布覆蓋著,笛瀾看不到他的臉,看不到他的鼻子眼睛和嘴巴。雖然只有十歲,她也知道那樣意味著什麼。一直呆若木雞的她終於是有了反應--

她猛然撲上前去,一把扯下白布,拼命搖晃著那還殘留著些許溫度的軀體,眼淚再也忍不住地潰然決堤,一聲聲哭喊令人不忍去聽:“爸,爸,你醒醒啊,我是嘉嘉,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是嘉嘉啊。你答應過媽媽要好好照顧我的,怎麼可以講話不算話,把我一個人留下來呢?怎麼可以連你都不要嘉嘉了……”

任憑笛瀾再怎麼聲嘶力竭地呼天搶地,躺在推車床上的那個人始終不曾睜開過眼睛。醫生對這樣的景象雖然早已司空見慣,也不禁可憐心疼起眼前這個小女孩來。可是逝者已矣,他們也是盡了全力,無力迴天了。

張顯擦了幾把老淚,上前拉開了笛瀾,抱著她,想要給出安慰。醫生們則趁著這個空檔趕緊推著床向前走去。也許是悲傷過度了,笛瀾的力氣竟然大到掙脫開了張顯的懷抱,又一次追上了前去,跪倒在地,不由分說地死死抱住了床腳,泣不成聲地對醫生們乞求著:

“求求你們,求求你們再救救我爸爸,他不會把我一個人留下就走的,一定可以救回來的。好不好,求求你們,求求你們……”看著笛瀾掛滿淚水的臉,大人們不知道怎麼開口,因為他們實在不忍心說出那個“死”字。整條寂寥的長廊裡就只剩下笛瀾稚嫩的童音四下回蕩著。

……………………

這場神遊小鎮的夢靨冗長又慘烈,真實得彷彿就近在眼前,一人一物都觸手可及,一顰一笑都能真切感知。就是這樣一場夢,幾乎將笛瀾所有的痛苦記憶全部都喚醒了。此時躺在一張大床上的她,仍然沒有甦醒過來,口中卻不停地重複著同一句話:“求求你們,求求你們……”字字傷心,聲聲不忍聞。

笛瀾連著吊水瓶的左手本來是本能地想要胡亂抓扯著什麼的,卻在即將要動作的那一刻被一隻大手緊緊地握住了。隨之而來的是一個雖然緊張卻是極致溫柔的聲音輕輕呼喚著:“笛瀾?笛瀾,笛瀾你醒醒,笛瀾……”

“爸!”突然,笛瀾猛地坐起了身,額頭上全是被驚出來的虛汗。

“你終於醒了。”歐揚長舒了一口氣,拍了拍笛瀾的肩膀示意她可以寬心了。

在驚魂未定下猛地被人抓住肩膀,即是條件反射般地用還處在自由狀態下的右手打開了歐揚的手,驚恐萬狀地問道:“你想幹什麼?”

看著猶如驚弓之鳥的笛瀾,歐揚心緒複雜地皺起了眉頭,不敢再擅自靠近她,只柔聲安慰道:“別怕,已經沒事了,那幫綁架你的人已經被抓住了。你現在醫院,很安全,沒有人會再傷害你了。”

聽了這一番話,笛瀾才聞到了醫院慣有的藥劑與消毒水相互混雜的味道,也感覺到自己活動沒有受到任何限制,心神稍稍才安定了下來。只是……

笛瀾皺了皺眉,看著歐揚。確切地說是看著他被吊在胸前的手臂。纏在他手臂上的紗布看上去不薄,但殷紅的顏色還是那麼炫目。毫無疑問她現在是安全的。可她是怎麼被救出來的?歐揚又是怎麼受的傷呢?還有他和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笛瀾,你終於醒了!”就在笛瀾想著這些的時候,出去買東西回來的小乙推門而入,興奮地跑上來抱住了她,又笑又哭地錘著她的後背說道:“你個死丫頭,舒舒服服地睡了這麼多天,害得我們擔心死了。”

“咳咳咳……”小乙沒輕沒重地舉動讓笛瀾忍不住咳嗽了幾聲,嚇得她趕緊鬆開擁抱,擔憂又抱歉地看著笛瀾。

“我好不容易才醒過來,你就算是想要報仇也不用這麼急吧。”笛瀾心裡的感動早就氾濫開了,可她跟小乙之間早就習慣於用調侃彼此來表達自己的情感。她知道,小乙聽得懂的。

“你還好意思說?”聽到笛瀾這麼說,小乙就知道她沒事了,即是安下心來,卻又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隨後,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咳咳咳……”這時,被兩個人完全忽略掉的歐揚按耐不住地咳嗽了幾聲。笑聲即止,笛瀾跟小乙這才想起來這間病房裡還有第三個人的存在。只是這一下,三個人都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沉默的尷尬中。

小乙第一個反應了過來,對著歐揚笑了笑,便對笛瀾說道:“你這次能夠化險為夷全靠歐總,你可要好好謝謝人家。”說完,小乙又對著笛瀾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趕快道謝。

“你已經昏睡了三天三夜了。五天前,歐總找到咱們住的地方問你回沒回去,我們才發現你失蹤了。幸虧歐總有個朋友是刑警大隊的,這才及時找到了那幫人,把你救了出來。他的手臂也是在救你的時候受的傷。”見笛瀾還是一副迷茫和將信將疑的模樣,小乙繼續說到。

小乙的話言之鑿鑿,表情也是自己從未見過的嚴肅,笛瀾不得不相信了。可她更糊塗了:那天在會議室他明明……那樣對她了,為什麼又願意為了救她而以身犯險呢?看情形,他受的傷應該不輕吧?

“額,歐總,我先出去一下。你們慢慢談。”看到兩個人互相望著卻不說話,小乙很自覺地離開了。

“謝謝。”

“對不起!”

病房門被帶上後,兩個人繼續沉默了半晌,繼而同時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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