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冬齡:林散之的草書境界

王冬龄:林散之的草书境界

王冬龄:林散之的草书境界

林散之與王冬齡合影

林老的藝術成就是非常高的。有評價這樣說,我們中國書法,從王羲之、顏真卿到宋代蘇、米到現代林散之為止,是幾座高峰。林散之是書法傳統的一個集大成者。書法作為一門藝術,要想達到林老這樣的高度,確實是很難的。我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我現在看書法藝術,感覺最最重要的還不是在於點畫的功夫 (所謂傳統之功力),而是作品的格調、品味和氣息。黃山谷講,藝術最難的是去俗,不俗是很了不起的。我理解這個俗,就是作為書家的心中沒有修 養,沒有書本,如在看待事物、待人處世方面或非常尖刻,或非常計較小的東西,即這種缺乏修養的狀態,會在藝術方面反映出來。林散之先生最了不起的 地方是,他完全是個藝術家、詩人,他不把心思花在怎樣操作而使自己的知名 度提高或者潤格提高,而是把整個心思放在研究古代的書法、讀書、作詩等方 面,所以他這個人正如孔子所說——“君子坦蕩蕩”。晚年雖然他耳聾了,但心胸仍然很開闊,所以林老最後寫出來的線條,不僅是一種藝術品,實際上在點 線中包括了他的人生閱歷和道德修養。20 世紀四五十年代,他的用筆已經非常凝練精到,焦墨比較多的作品是60年代初的作品。林老曾說自己六十歲才開始學草書,當我們看到80 年代的作品時,就確實讓人激動不已了,如我喜歡的那一副最大的橫幅和那兩副對聯,線條裡中鋒、側鋒全都絞在一起,使你能感覺到他在寫的時候就很有激情。林老寫字的時候,紙上是有沙沙的聲音的,筆是 吃進去的;眼睛睜得很大,嘴巴咬緊,非常專注。所以說書法是一個人精神的物化,雖然林老已離開了這個世界,但通過他的作品,他的精神將永遠地保留下來,而且這個精神是活生生的,我們可以去體會,一個有藝術修養的人就能夠感覺得到,就能夠和他的精神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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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有這麼一句話:書法在一定的意義上比繪畫還要難,特別是在今天的市場經濟中,我們學畫牡丹,學 三年,畫出的牡丹可以賣錢, 而書法有人練上二十年,可能寫出來的字還不行,所以我們一定要找一個 “高” 的人作為我們的榜樣,這樣我們的作品就能脫俗,就能上一個層次。 我在美國教了四年書法 ,我看過一些西方現代藝術,我的體會是這樣的:那些東西,我們可能不一定理解他的藝術觀念,但是他們有些大師的 作品放在藝術博物館裡 ,就有一種 “氣”。我現在看作品注重的就是作品所呈現的氣息和力量。記得從美國回國不久,在故宮看了一個近百年書畫展覽,有任伯年和 “四任”、 吳昌碩等很多名家作品,這些人都是我過去很崇敬的,但現在看過之後,有些讓人感到沒有什麼力量。比如 “四任”的東西我現在看就不喜歡。但是有一件作品使我非常地感動 ,就是說能夠打動我,那是趙之謙在灑金紙上用焦墨畫的一顆松樹,很有感覺。趙之謙本身是一個書法篆刻大家,而且 他的畫完全是墨畫的,所以他的 線條具有書法的功力。也就是說我現在看東西有一個大的轉變,比較注意大的方面,這也是為什麼我看林老的東西 ,能夠百看不厭,因為她有內涵,有韻味。 古人在品評書畫時分四品:神、妙、能、 逸,應該說林老的功力、技巧、精神各方面都到位的作品是神品 ,還有一些因年事太高力度不到 ,但都仍可算是逸品。他的作品像倪雲林的作品一樣,確實是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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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散之行書四言聯 1980年作

來自《林散之書畫集》(文物出版社)

我在思考書法的時候,感覺到書法確實是個很神奇的東西。現代的研究認為,漢字是很具 有科學性的,非常嚴密的,我 們的祖先所創造的漢字,其字形很有意思,有建築美,有哲理。所以我們今天的書法家,實際上有一半功勞是古人的,就是先民創造的這個漢字。現在的書法家只要腦子稍許靈活一點,只要再肯下工夫 ,按古人的字形來寫,寫出自己 的東西就行了。 中國有五千年的文明史,而書法就有三千年歷史,過去中國人的知識分子都是用毛筆寫字的,都是從小開始寫的,寫了一輩子 ,這麼多的人寫下來 ,幾千年下來 ,使毛筆線條寫出了性情 ,畫出了感情。所以我到美國去教書法,實際上一個課是在東亞系 ,一個課是在藝術系。藝術系就是那些藍眼睛黃頭髮的西方人 ,他們不認識漢字,但為了畫抽象畫的 需要,所以要學習書法。 在我教他們學習書法時,當然要從藝術的觀點上來教書法 ,最後我深刻地體會到,中國書法的線條是世界上最豐富的線條,概括起來就是細膩而富有變化,出神入化,氣象萬千。 西方人用油畫筆畫出的線條,就沒有像圓錐一樣的毛筆寫篆書那樣有立體感,他們是在油布上寫畫,是很粗糙的 ,寫出來就沒我們用 安徽宣紙寫出來的字那樣富有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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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散之臨張遷碑

林老生前一直很自謙,覺得不如古人 ,但我們覺得他確實已達到古人的高水平。如我們把林老的線條和祝枝山作一比較,祝枝山寫得還是很有氣勢的,但他是用硬毫寫,精到的作品確實是很精到,但有些不精到的作品就能看出他有的地方筆太滑或者有敗筆。我們看林老的作品,包括他老年的作品,那是沒有敗筆的 ,少數地方只能說不太圓滿。 他用筆的變化確實是古人所沒有達到的,不論是用筆的翻絞,還是用筆的節奏,確實超過了古人。今天長鋒羊毫很風行,這是林老帶了頭,當然其他比較著名的書法家也這麼做了,但主要是林老用長鋒羊毫寫出了這麼好的作品,大家才都來用了。上海曾有一個書法家說:怎麼可以用長鋒羊毫?像近代的大家沈尹默 ,用的就是短鋒。林老就認為他不懂長鋒羊亳的妙處(古吳軒版《林散之筆談書法》)。另外,林老在用墨上也是前無古人的。我們看宋人或明人的作品,那時紙對墨的暈化沒有今天這麼明顯 。中國書法史上有個暈墨最明顯的人就是王鐸,但那是他在生絹上和綾上面寫的,很焦的墨才崩開來,而他在宣紙上寫的作品,我還沒有看到有這樣具有深淡墨色變化的。吳昌碩用墨像墨糊,像漆一樣,很濃很濃,這個也是一種本領。但是林老卻是淡的地方很淡,濃的地方很濃,焦的地方很焦,這就加強了書法的變化和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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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散之《酒逢禮愛五言聯句》紙本 1980年作

所以我認為,草書的最高境界要有四種變化,第一個是線條的變化。第二是墨色的變化。古人講的線條要筋骨血肉具備,如果我們今天都用中華墨汁來寫,寫大字還可以,而寫草書則如一個面色蒼白或者發黃的人一樣,氣血不和睦。林老寫字用宿墨,但是磨的墨、水也用。這樣寫出來的字的變化,就像一個氣脈活胳、面色紅潤的人一樣。第三個就是布白節奏的變化,林老推崇的清代書畫家和書畫理論家笪重光在《 書筏》裡講:“匡廓之白,手布均齊。散亂之白,眼布勻稱。” “匡廓之白”是指楷書、篆書這種規律性的布 白,“散亂之白”就是草書、行書的布白,草書不是靠手來寫的,而是靠眼睛、靠感覺,這也就如鄧石如所說的 :“疏處可以走馬,密處不使透風,常計 白以當黑, 奇趣乃出。”功夫平時做,真正到寫草書的時候,林老是信手萬變,變成了一種本能,到這個時候變化自然就 出來了,因為在寫草書的時候,你是不能去考慮這一劃長 、 那一劃短的。第四點我覺得就是情趣的變化。 林老能把這幾種變化交錯在一道,成為一代草聖,是當之無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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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散之《題畫詩一首》紙本

另外一點就是他的學書之路是個正途,早年他的楷書寫得很好,隸書也寫,六十歲還在認認真真地寫李北海的《 麓山寺碑》。我們今天不要說六十歲的同志了,就是一些年輕的書家有點名氣之後,基本上就不做功課了,而林老卻一直做到七十多歲。林老說他六十歲才學草書,我當時想:如果等我六十歲學草書, 林老肯定不在了,所以應該及時向他學習。 但是林老講這句話是有道理的,就是說草書在中國書法當中是最難、 格調最高的 ,再有就是路子如果走得不好,寫油掉了,那是九牛二虎也拉不回來的。 所以我們要理解,林散之先生講這個話,是告訴我們學草書 一定要注意 “路子”,他在作品集裡面講,他自己寫“ 二王”、 懷素,晚年又看了王鐸的作品。 另外林老的漢碑功夫下得也很深,應該說不比蕭嫻老人少,但是他卻很少以隸書進行創作,他吸收的營養都到了他的草書裡面。我們今天看到報刊上關於碑帖的爭論很多,其實這個不用爭,碑和帖是互補的 ,關鍵看你怎麼學。 作為我們現在的書家,如果只是學碑,不學點帖,是不行的;只是學帖,不學碑,力量就上不去,所以關鍵還是怎麼學的問題。雖然後來我去浙江美術學院也受教於陸維釗、沙孟海先生,但對我創作影響最大的還是林老。林老是紮紮實實、認認真真下功夫的,寫書法不練怎麼行呢?再一點就是我們現代人的生活很累,應酬啦、 喧囂啦,這些繁忙的事情很多,而這些在林老那裡就沒有,雖然晚年他享大名,但他還是保持了他在農村裡的那種樸實的生活方式,這一點,凡是跟他有過交往的人都能感覺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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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散之致王冬齡信札

藝術和人是緊密聯繫的,林老這個人很寬厚,修養高,有仙風道骨,他晚年的絕筆 “生天成佛”四個字,就寫得不激不勵。 另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地方, 就是林老對我說的,眼界要高。 眼睛要會看好東西,對我們年輕同志 來說,一定要少看壞的東西。用林老的話說就是:那種不會看的人叫睜眼瞎,差的東西是能把人的眼睛看壞的。 如果我們感覺不好的時候,就去藝術館看,這樣可以擦亮你的眼睛,提高你的眼力。 林老曾經跟我講過,南京有一個寫招牌的,過去在南京很有名氣,大概還是在 20 世紀 60 年代,江蘇省有個書法研究會開會 ,會後這個書家就請林老到他家去,去了就拿作品給林老看。 事後林老對我說:那個字是要把我眼睛看壞的,後來趕快就跑了 。我認為這不是林老文人相輕, 那個人可以講也用了一輩子工夫,但工夫用錯了,即便也有社會的虛名,但是 還未脫俗,未脫匠氣。 這個故事,我覺得對我們很有啟發。另外,林老那裡可學的東西還很多,比如他對藝術的執著、誠實,不圖虛名的品質,等等。

本文為 1997 年在馬鞍山林散之紀念館的講座

延伸閱讀:

林散之的出現,是這個時代的一個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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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振中,中央美術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書法與繪畫比較研究中心主任、潘天壽研究會副會長,中國美術館書法藝術委員會委員、紹興文理學院蘭亭書法藝術學院院長。致力於書法理論與藝術創作。

草書一直被視為一個特殊的領域,記得早年初學書法時,甚至得到一種印象:草書切切不可隨意碰觸。許多終身研習書法的人們,從不曾接觸草書。林散之的出現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這種狀況。特別是最近十餘年來,研習草書的人數增多,已經逐漸成為一種趨勢。

草書書寫的關鍵,在於在保持線條的流暢時,必須同時保持線條的質地:變化、力量、豐滿性等等。這是草書點之所在。

草書的結構與其它書體比較,具有更大的自由,特別是在狂草中,所有空間都必須隨機處置,這對一位書家的訓練和和才能提出了與其它書體不同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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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散之《草書自作詩軸》

紙本草書 96×34cm 1977年

馬鞍山林散之藝術館藏

就書法史而言,草書大略可以分為三個階段:從草書的發生到唐代為第一個階段;以後,到林散之之前,為第二個階段;從林散之開始,為第三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草書從發生到狂草的出現,一直沿著流動、簡捷的道路發展,書寫中沒有著意的停駐,但筆觸推移中運動和線條的質地變化豐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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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散之草書《清平樂會昌》

1974年 浦口求雨山文化名人紀念館藏

第二個階段,從宋代開始,具體地說,從黃庭堅開始,人們用行書的筆法來書寫草書。這源自人們一種根深蒂固的觀念:“書法備於正書,溢而為行草。”(蘇軾語)在這種觀念的影響下,草書獲得了一種新的面目,它對於書法史具有重要意義,但置換了前期草書所確立的基礎,人們幾乎再也無法接續前期草書的脈絡。這種狀況一直影響到此後所有人對草書的認識。究心於草書者,即使傑出如王鐸,也未脫出這一大趨勢的影響。(更詳細的論述,請參閱《關於筆法演變的若干問題》疑問與《書法》一書第四章“草書”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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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散之《錄自作揚州雜詩一首詩軸》

130×34cm 1980年代

浦口求雨山文化名人紀念館藏

林散之的出現,是這個時代的一個奇蹟。他的草書打破了若干世紀以來的桎梏,創造出一種新的筆法:依賴長鋒毛筆在運行中纏裹於解散的交替,加上水墨的相互滲透,筆觸呈現出於前任不同的一種複雜變化。這種筆法於他從黃賓虹那裡接受的繪畫中的筆法聯繫緊密。這種筆法無意中避開了留駐、頓挫而接近於前期草書。林散之為人們重新思考草書開啟了一條通路。

在草書的歷史演變中,有一個問題必須一說。草書的基礎不是楷書,而是隸書。出土的大量漢簡有力地證明了這一點。後世所說的楷書,基本上都是指唐代楷書,而以提按為特徵的唐楷,只能走向宋代以後的草書。以提按為主導的楷書是通向前期草書的巨大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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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散之《草書論書一首》

橫幅 200×400cm 1980年

浦口求雨山文化名人紀念館藏

對歷史這樣一種簡略的敘述,或許能對草書的思考提供一個參考的框架。

瀏覽今天眾多的書法史論述,關於草書形成階段的文章很多,它們都利用了出土的漢簡資料,但相對於大量出土的漢簡而言,研究還非常簡略。關於漢簡的研究是以後更深入的草書研究的基礎,它也將為我們對整個書法史的認識作出重要的貢獻。

對草書的研究,可以獨立於創作而展開,但是這個課題的特殊之處,在於它在相當程度上受制於研究者對草書本質的理解和感悟。如前文所說,對草書的理解一直存在兩種基點,立足於不同基點,將對草書極其演變作出完全不同的解說。舉一個例子,對“匆匆不暇草書”的理解,人們便因基點不同而做出截然相反的解釋:站在前期草書的立場,草書無疑是追求簡便、迅捷的產物,而站在後期的立場,草書則成為一種困難,甚至艱澀的字體。因此對草書演變史圖像和技法的感悟與認識,也成為草書文獻研究不可或缺的前提。

林散之:人品不高,必無藝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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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散之

林散之,祖籍安徽和縣,生於江蘇省江浦縣烏江橋北江家坂村(現屬南京浦口區),名震天下的楚霸王項羽即是在此地自刎的。他因在叔伯兄弟中排行老五,乳名“小五子”。自小迷於詩、書、畫,自號“三痴生”。18歲又從清末進士含山張慄庵學古文詩辭,張慄庵諧"三痴"之音,為其改名“散之”,遂此名伴隨了他一生。

32歲時經張慄庵引薦,拜黃賓虹學畫,方悟得用筆用墨、知白守黑之理。兩年後,遵黃賓虹“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之教導,挾一冊一囊,開始了影響一生的萬里之行。儘管時刻都在行走的路上,每天清晨都不忘臨摹古帖,孜孜不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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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散之臨古

抗戰期間,槍彈如雨點般落在他的周遭,他依然堅持讀書、創作,無一日懈怠。1949年後他曾一度出任江浦縣副縣長,負責農田水利。1963臨近退休之際,被聘為江蘇省國畫院畫師,這才踏上專業書畫創作之路,可沒過幾年,“文革”開始,老妻病逝,他悲慟萬分,頓使其雙耳失聰,69歲的他,幾年裡只得來往於南京、揚州、江浦烏江間。

1970年農曆除夕,更大的不幸降臨,他在烏江洗澡時不慎跌入開水池,全身燙傷,手臂、右手致殘,五指粘並,這對於書畫家來說就意味著死亡,幸被搶救了拇指、食指和中指,尚能執筆。他以頑強的毅力戰勝困難,終於能用三個手指握筆揮毫,後來又自號“半殘老人”。對這次“湯鍋之災”,他曾風趣的說過"可憐王母多情甚,接入瑤池又送回。"其對生活、對藝術的樂觀仍一如既往、令人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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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散之書毛主席清平樂

他是一位喜愛“平淡”的人,他平平靜靜地生活在烏江“江上草堂”,沒有想到1973年《人民中國》畫報第一期刊登中國書法專輯,首頁位置赫然刊其草書條幅《東方欲曉》,這在海內外引起強烈反響,此時他已76歲,“林散之”才被世人發現,先生重返南京。

當時流傳有這樣一則軼事:郭沫若來南京,有請賜墨寶,郭沫若答曰:“有林散之在南京,我豈敢在南京寫字!”。而日本書道界對其書更是推崇備至,書道團體來華訪問,都以能拜會林散之為榮。

其後,以青山杉雨為團長的全日本書道訪華團來到南京,這位直率而又狂傲的日本當代書壇泰斗本來對中國現代書法不以為然,當他見到林散之的作品以後,當場便行鞠躬之禮,並敬題“草聖遺法在此翁”為贈,一時傳為佳話,林散之名聲大震,“當代草聖”之美譽也由此傳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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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開新圖畫無言聯

林散之是詩、書、畫三絕的藝壇大家。他早年致力於畫,晚年又以書法名揚天下,然而,他自認“詩第一,畫第二,書第三”,他自己親手所書的墓碑為“詩人林散之”。

其平生無時無地不在推敲詩作,如病臥時、睡夢中、吃飯時、走路時常不能自控地興起作詩。甚至在坐馬桶時也在沉思,忽覓得佳句急起身提褲去桌上取紙筆記下,以免遺忘,一時傳為笑談。

他晚年輯成的《江上詩存》三十六卷,存詩二千多首,充分展現出他詩人的浪漫和博雅的胸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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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散之詩集《江上詩存》

年逾八十的林散之,盛名之下並沒有停滯不前,他不顧“風燭殘年眼半花”,一直到臨終,十多年來,他不管是應人索請,還是參加展覽,都以滿腔的熱情不停的創作,大量作品流傳四方。此時筆墨爐火純青、天真爛漫,他一生中許多精品就是在這個時期創造出來的。

而下面這些談藝術的文字,看是談藝,實是探索人生。

無人品不可能有藝品

要踏實,不要好高騖遠,要多讀書。

待人以誠。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不能吹,不要作假,要戒驕戒躁。

與朋友交必能盡言,揚善改過,不能如此,只好避之,不與同惡也。

學字就是做人,字如其人,什麼樣的人,就寫什麼樣的字,學會做人,字也容易寫好。

學問不問大小,要學點東西,不要作假,要在實踐中體會,到了一定階段就會有體會,受益。

做學問要踏實,不為虛名,不要太早出名,不要忙於應酬,要學點真東西。

不要學名於一時,要能站得住,要站幾百年不朽才行。若徒慕虛名,功夫一點沒有,虛名幾十年雲煙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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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畫詩一首

搞藝術是為了做學人,學做人。

做人著重立品,無人品不可能有藝品。

做學人,其目的在於運用和利人。

學人的心要沉浸於知識的深淵,保持恆溫,泰山崩於前面不變色,怒海嘯於側而不變聲。有創見,不動搖,不趨時髦,不求藝外之物。別人理解,淡然;不解,欣欣然。

談藝術不是就事論事,而是探索人生。

做學人還是為了做真人。

藝術家必須是專同假、醜、惡作對的真人,離開真、善、美便是水月鏡花。

——《林散之序跋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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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書四言聯

字有百病,唯俗難醫,多讀書方能醫俗

字要才、學、識。“才”,是自己的本能,指天資,但單純靠此不能成功;“學”,是學問,“學”的時間最長,三五年,幾十年,在古人裡面鑽;軀殼脫掉,寫出自己的面貌來要“識”,增長自己的胸境。境界就是書卷的流露,書讀多了就有了。

書法與舊文學是分不開的。能鑽進去就好了,不要只看翻譯才懂。這是個很高的修養。所謂書卷氣,就是書讀多了,不是學成的,而是養成的。

謹防學成“書匠”。書法最難的脫不出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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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俗即仙骨 多情乃佛心

書法要寫得不俗就不簡單,一般人寫到形式美就不簡單了。

不讀書,越工越俗。不讀書,再寫總是個“書匠”。

俗字講不出來,只有你自己理會才行。古人說不俗、仙骨,真是難如登天,可嘆。光學寫字,不讀書,字寫得再好,不過字匠而已,寫出來的字缺少書卷氣。

寫快了會滑,要滯澀些好。滯澀不能像清道人那樣抖。可謂之俗。……字宜剛而柔,乃稱名手。最怕俗。

寫字要有功夫,要寫字,要讀書,要有書卷氣,否則是匠氣。

字有百病,唯俗病難醫,多讀書方能醫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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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天下士 讀古人書

無論書法作畫,總宜多讀點書,才有氣味。不然,徒事弄筆弄墨,終歸有俗氣。這個俗氣實在難除。書最難讀,非一朝一夕之功,遊歷還屬於第二階段。書讀不好,遊歷也是枉然。古人說入寶山空回,一無所得。山川的氣象不能盡心寫下來

全中國莫有深通書畫的人,也就是莫有能讀破萬卷之人,所以下筆粗俗難堪。如民國年間還有些讀書的人,都流寓香港了。

這個關不得過。什麼關?就是俗字這個關。要讀書,古讀萬卷才能不俗。變換氣質才能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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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散之先生絕筆“生天成佛”

高二適先生說:“光寫字不讀書是書匠。”其實連字匠也夠不上!

凡病可醫,唯俗病難醫。醫治有道,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讀書多則積理富,氣質換;遊歷廣,則眼界明,胸襟廣,俗病可除也。

僅僅把讀書當作提高藝術水平的捷徑是不夠的。讀書為了改變自己的氣質,提高精神境界。藝術創作除了讀書及前人作品外,還要社會與大自然這兩卷活書,它的篇幅無限,每天都在延長、拓深。

書,是前人彼時彼地感受的結晶,不盡與此時此地的我相同,可以參記,不能照搬。照搬,不是創造。把氣捺入紙中,生命溶入筆墨之中,體現生命的躍動,則不會甜俗。

王冬龄:林散之的草书境界

林散之

林散之是“大器晚成”的典型,也正因為其出名晚,數十年積學厚,涵養富,不僅其書法功底至深,而且又因其做人之真誠和在詩辭及繪畫等多方面的成就,滋養了其書之氣、韻、意、趣,使之能上達超凡的極高境界。

為了紀念這位當代傑出的書法大師、詩人、畫家,後人為其建立了紀念館和藝術館。林散之被譽為“草聖”,林散之草書被稱之為“林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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