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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刊》頭條詩人:謝宜興
1965年10月生於閩東霞浦。上世紀80年代始詩歌創作。著有詩集《留在村莊的名字》《銀花》《呼吸》《夢遊》《向內的疼痛》。十多次獲省級文學獎。上百首詩歌入選各種選本。詩作《我一眼就認出那些葡萄》入選部分大學必修課、選修課教材及高中語文選修教材。與劉偉雄共同主辦《醜石》詩刊。現居福州。
寧德故事
最美日出
而今,都知道最美的一輪紅日
是從花竹海平面升起
那些守候的鏡頭,像等待
一場即將召開的盛大的記者會
沒有人在意黎明前的蟄伏
從晨光熹微到噴薄而出的壯懷激烈
無垠的天空,多麼遼闊的舞臺
一個思想者獨步理想國
彷彿一輛黃金的車輦從天庭馳過
耀眼的光芒濺起一路驚呼
日出東方,從不缺少仰望者
江山如畫,是誰一卷在握
注:霞浦縣花竹海上日出,被譽為國內最美日出。
下黨紅了
一路紅燈籠領你進村,下黨紅了
像柑橘柿樹,也點亮難忘的燈盞
公路仍多彎,但已非羊腸小道
再也不用拄著木棍越嶺翻山
有故事的鸞峰廊橋不時翻曬往事
清澈的修竹溪已在此卸下清寒
藍天下林地茶園錯落成生態美景
茶香和著桂花香在空氣中漫漾
虹吸金秋的暖陽,曾經貧血的
黨川古村,血脈僨張滿面紅光
在下黨天低下來炊煙高了,你想
小村與大國有一樣的起伏悲歡
注:壽寧縣下黨鄉,曾是福建省定貧困鄉、寧德地區四個特困鄉之一。
車窗外的霍童溪
一襲曳地長裙,掩不住的冰肌玉骨
叫藍天自願低下來,把你仰視
即使山風也嫋娜不過你流水的腰肢
對這世界有無端的錯誤,你的眸子
這未曾公開發表的一行純淨的詩
誰翻開了,都讀到大地的福祉
居住的地方有這樣一條流水就夠了
哪怕像一株水草,曾經為她迷失
多少不可複製的珍品像風華絕代的
女子,我們的親近是夢想的奢侈
隔著車窗悵悵地看你,霍童溪
你會擦去我的足跡我會把你烙在心底
注:霍童溪,位於寧德市蕉城區霍童鎮,福建省“五江三溪”之一,是未曾受到過汙染的河流。
夕陽下的三都澳
只一瞬間,三都澳亮起來
夕陽像橘紅的顏料潑灑在它身上
又像天主教堂裡飄出的琴聲
一種暖意在凝視的眼裡流淌
雲絮還是百年前的樣子,襯出
海天的湛藍。修道院和福海關的
牆上,斑駁著榮辱與滄桑
造訪者心上有歲月的痂痕
這湖一樣深沉寬容的水域
彷彿掠奪與殘殺在這裡從未發生
海岸邊兩行蹣跚的腳印
水面上一座搖曳的漁城
可是誰忍不住說出了觀感
假如不是百年前的對外通商口岸
假如不是半個世紀多的軍港
今天的三都澳會是哪般模樣
注:三都澳為寧德市世界級天然深水良港。1898年清政府開放為對外貿易口岸。
仙蒲歌
車窗外,漫山清綠
我的目光與肺腑被一洗再洗
群山環護的淨土,不容世外汙濁
似一個沉睡的細胞,靜臥
在大腦溝回似的山巒中,仙蒲
把你喚醒的人,我說殘忍
可我也想殘忍一回,依山築廬
共享一段無論魏晉的日子
閒坐庭前,把滿山清明寫入畫圖
一條溪踽踽獨行穿村而過
偏愛那份寂寞的驕傲,旁若無人
流入我心,不染纖塵
水中藍天也像溪流洗過
雲絮一動不動如山中歲月凝止
丁步上的人一抬腳就跨進白雲深處
注:福鼎市仙蒲村是福建省歷史文化名村、中國傳統村落之一,以生態良好、村民長壽著稱。
官井漁火
把一盞“風不動”掛在船頭
把一張小網繒系在舷邊
你抬眼看看暮夜的官井
坐下來把菸絲捲成紙菸
你知道漁火不僅僅照捕
它是漁村與夜海的期待與風景
就像航燈不僅僅指示航向
它給夜航人以希望和溫馨
無月的夜海是黛色的草原
漁火是一隻只小小的流螢
官井洋黃金髮酵的時候
它也只佩帶這些未打磨的星星
可就在漁火明滅之間
海面上浮出個島嶼燈火通明
我擔心哪一天那口井枯竭
這海域是不是還叫人傾心
今天的水上村莊徹夜不眠
可我懷念漁火朦朧的寧靜
其實漁燈就是一種憧憬
它代表了人生的一段心情
注:寧德市官井洋,《福寧府志》記載:因洋中有淡泉湧出而得名。系大黃魚產卵洄游基地、國家級水產種質資源保護區。
嵛山靈霧
彷彿這場霧是我預訂的
當我把烈日下的大天湖和白茶園留在身後
神已在山頂為我們搭起了紗帳
叫陽光像侍從在對面山坡守候
也許是山崖下有一臺巨大的空調機
習習涼風擰小了裸岩心頭的焦躁
坐在崖邊凝望小天湖若隱若現
綠腰的草坡波浪般在風中舞蹈
那一刻我相信崖邊有無數雲梯
流嵐像萬千攻城者魚貫而上爭先恐後
草場是自願失守的城堡,濃霧劃出警戒區
保護草木的隱私驅逐貪婪的鏡頭
大自然的美拒絕饕餮,嵛山的霧
是一次重遊之約也是一種阻止和勸導
注:閩東嵛山島,有“南國天山”之稱,《國家地理》雜誌評選的全國十大最美海島之一。
家在閩川東復東
謝宜興
斷斷續續寫下有關閩東寧德的詩篇,不時想起《太平廣記》所錄異僧懷浚的著名禪詩:“家住閩川東復東,其中歲歲有花紅。而今不在花紅處,花在舊時紅處紅。” 詩中“閩川”有人寫作“閩山”,並考證說,“閩山”就是現在福州市內的烏山,唐天寶八年玄宗皇帝敕名“閩山”。
我把大師筆下的“花”,理解為我眼中的“詩歌”,或者往小處說,是有關閩川以東故鄉的詩歌。這一圃詩歌之花,是與生俱來、種在生命裡的花,是途中遇見、開在記憶中的花,是歲月流轉隨風而逝的花。
我在隨筆《詩歌中的“文化胎記”》中寫道:對於一個詩人而言,其出生、成長的環境以及這環境在詩人內心生成的作用力,在作品中的折射與蔓延,是其作品中永遠抹不掉的“文化胎記”。
這種與故土的“臍帶”,往往再現於文學中。而在詩歌中的呈現猶為明快直接,成為詩人與故土割捨不斷的關聯。哪怕臍帶斷了,血脈中流淌的已是原鄉的血液。在異鄉失眠的夜裡,我常常會想起小時候坐在東吾洋岸邊榕樹下,看著木帆船向東南方逶迤而去,直到在視線中消失;想起端午節前後,官井洋周邊村莊的女婿們,青竹竿兩頭垂著嘴巴還翕動的大黃魚,挑往丈母孃家去;想起夜海上漁燈點點的場景,一個海邊少年朦朦朧朧難於言說的心情……
人的一生經歷無限,但最早“遇見”的必定是故鄉。有人抱朴含真,與故鄉終生廝守;有人生活在別處,終老異鄉。但故鄉的方向一定是人們回望最多的。在一次又一次的返鄉中,我看見了花竹的最美日出、霍童溪的冰肌玉骨、東獅山的稀世白鬃……在這裡,我一次次“遇見”詩歌彷彿倦鳥歸巢,情感有了依歸。
而我們必然“遇見”我們生活的時代,必然與迎面而來的時間、時代的浪潮撞個滿懷。“節物風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須臾改。”在這個風雲激盪的時代,人生與家國的變遷常常出人意外。就像閩東海邊的連家船民,何曾想能上岸定居?
寧德,一方素來岑寂的山水,這個時代投射在她身上,人們驚訝於一個美女被長久地養在深閨。這些年,人們遇見赤溪“開口”、下黨“紅了”、三都澳“亮起來”,作為文學天線的詩歌,自然最先看見,當然也無須迴避她的美。但我明白,一個詩寫者也應是個思想者,在“看見”的同時,不能忘了思考!
選自《詩刊》2019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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