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官僚主義的接待誤了大事 ——讀《資治通鑑》點滴(三十九)

任何科層制意義上的“官”,都會帶來官僚主義作風,古今中外體制內外概莫能外。這玩意兒契合人性深處的虛榮,彰顯權力的醜陋本質,除當事人樂在其中之外,誰都厭惡。官僚主義作風一般來說就是抖抖威風、搞搞笑,但有時卻也會造成極嚴重的後果。

《資治通鑑》漢紀三十三就記載了這樣一個因小失大的故事。當時,劉秀南征北戰基本把北方統一了,就剩下隗囂控制的隴右和公孫述控制的巴蜀,“得隴望蜀”的成語就是這麼來的。這實際上形成了類似三國鼎立的格局——誰也吃不掉誰,但兩家聯合一起可以幹掉第三方。

劉秀、隗囂、公孫述三家都在琢磨,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該聯合誰幹掉誰。恰好,隗囂手下大將馬援跟公孫述“同裡閈,相善”,也就是隔壁鄰居+發小。有這層關係,隗囂跟公孫述結盟相當於板上釘釘了。於是,隗囂派馬援去摸摸公孫述的情況。

馬援出發的時候,滿腦子都是老朋友相見、暢敘友情(“以為既至,當握手歡如平生”)。沒想到,到了之後公孫述先給來了繁文縟節,安檢警衛森嚴、交拜行禮(不知道要不要磕頭)。簡言之,這不是招待老朋友,而是領導接見下屬。公孫述還想挖隗囂牆腳,對馬援封侯許願。馬援不僅拒絕了,也毫不客氣地批評公孫述,“天下大局未定,你不僅沒有禮賢下士、‘走迎國士’,反倒搞起了官僚主義的那一套,怎麼能招攬天下人才?”

馬援回去就跟隗囂報告吐槽,公孫述是個妄自尊大的井底之蛙,不如“專意東方”,即建議隗囂倒向劉秀。隗囂畢竟是領導,讓他再去看看劉秀的情況,比較一下再說。

於是,馬援又來到洛陽找劉秀,到了之後一個“中黃門”也就是太監引進宮,直接見到在宣德殿門外坐著等候的劉秀,史書用了兩個字寫劉秀的接待工作“迎笑”。此時劉秀已經稱帝,且是三國中實力最大的,以一國之尊來笑臉相迎,給足馬援面子了。而且,劉秀一上來就恭維馬援“遨遊兩帝間”,不同凡響。

這下子,馬援被感動了,實誠地說,“當今之世,非但君擇臣,臣亦擇君。我跟公孫述還是發小呢,前一陣去他那裡還跟我裝;今天到您這兒,您也沒安檢啥就直接接見我,人跟人的差距真大啊。您跟漢高祖一樣‘恢廓大度’,我才知道帝王真是天生的。”馬援此訪後,隗囂倒向劉秀陣營,出兵共同對付公孫述。

史書上還記載,隗囂問馬援劉秀是個怎樣的人。馬援說,“前到朝廷,上引見數十,每接燕語,自夕至旦。才明勇略,非人敵也。且開心見誠,無所隱伏,闊達多大節,略與高帝同。經學博覽,政事文辯,前世無比。

這段話把劉秀從頭到腳全方位誇獎了一番,搞得隗囂有點不舒服,就問馬援,“劉秀比漢高祖劉邦還牛叉嗎?”馬援說,“不如也。

高帝無可無不可;今上好吏事,動如節度,又不喜飲酒。”這下隗囂是真不爽了,懟了一句,“照你這麼說,劉秀比劉邦還牛了。”

這段對話也預示二人之後的選擇:馬援被劉秀圈粉,徹底投靠了;隗囂雖然歸順劉秀,但還是首鼠兩端,在劉秀與公孫述之間玩權力平衡,最後身敗被滅,此處不贅述。

最後,不知道公孫述對自己的接待工作有所反思?我倒是有點感想:政治是把自己的人搞得多多的,把敵人的人搞得少少的,馬援的故事再次給這句話作了註腳。劉秀和公孫述的差異,表面上看是接待水平的差異,但實際上是政治眼光、政治能力的差異。無論個人、企業、單位還是國家,其實也都是一個個政治體,都面臨著跟其他主體的競爭合作。難以抑制的虛榮心與官僚作風,只會損害我們贏得朋友、戰勝敵人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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