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伯子綦隱几而坐，仰天而噓。顏成子入見曰：“夫子，物之尤也。形固可使若槁骸，心固可使若死灰乎？”曰：“吾嘗居山穴之中矣。當是時也，田禾一睹我，而齊國之眾三賀之。我必先之，彼故知之；我必賣之，彼故鬻之。若我而不有之，彼惡得而知之？若我而不賣之，彼惡得而鬻之？嗟乎！我悲人之自喪者，吾又悲夫悲人者，吾又悲夫悲人之悲者，其後而日遠矣。””
01
真正了悟真相的人，往往不善於表達
上一篇講吳王放箭射一隻很善巧靈敏的猴子，但沒有一箭射死，於是吳王命身邊隨從一起放箭，才射死猴子的故事。
吳王意在用這種方式警告他的朋友顏不疑——“不要早早暴露自己的能力，而要斂去自己的光芒，練好內功，終成大器”的道理。
這個故事在《齊物論》裡是作為修行入手式，體驗所謂天籟的一個故事。在本篇中，又有了一些新的啟示出現。
南伯子綦靠著几案而坐，仰天長聲嘆息，他的弟子顏成子看見他如此沮喪，說：“老師你都已經如此優秀了，坐功要求你身姿若枯樹，怎麼心態也若寒燼了啊？”
南伯子綦說：“我平常隱居在山洞裡，齊國的國君田禾一來看我，齊國的民眾就再三祝賀他能得賢士。
我在想，為什麼我都隱居成這樣了，人們還覺得來找我是一件很轟動的事情。肯定是我變成IP了，有了一些什麼名聲，然後他們才知道我。我一定是以某種方式販賣了我的名聲，所以他們才能把我的名聲又販賣出去。
如果我沒有這個名聲，他們怎麼會知道我呢？如果我自己沒有販賣自己的名聲，那麼他們怎麼能夠販賣我的名聲呢？”
“我感覺人們喪失自我的天性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但是我又替那些為別人而悲傷的人感到悲傷，他們天天搞得自己很痛苦的樣子——這其實已經一天一天遠離了我的本性，遠離了我的那顆追求淡漠但其實追求事物本質的心。”
有時候，也會有些朋友慕名前來，想跟小梁聊一聊。我每次都跟他們說：“我沒有什麼名，這其實是個誤會。”話雖這麼說，但我內心還是覺得“嗯，我居然小有薄名”。
這是很危險的啊。因為知道自己盛名之下（或者薄名之下）其實難副自己的那點兒知識，不說不知道，一說嚇自己一跳——這麼沒文化，如何了得。
所以我在想，我應該回去更謙卑地做一個好學生，還是以提問為職業。
我以前經常提問別人，接觸過很多高人之後會產生一種錯覺，覺得自己也能說得跟他們差不多。甚至在採訪有些不善於表達的嘉賓時，我都恨不得把他按住說：“來，讓我來替你把這句話說出來吧……”
那個時候就是著急啊，現在想起來覺得自己好可笑。
那些不能夠很流暢、有節奏，像說段子一樣帶著玩笑的語氣把一件事情表達出來的人，才是最可愛的人。因為一個真正了悟事情真相的人，一定是語塞的。
隨著年歲漸長，我慢慢地開始能夠理解，自己遇見的那些很厲害人，為什麼他們的表達力不那麼好。
因為你一旦知道一件事情真相的時候，或者大概開始瞭解真相的時候，你會發現，想要表達一件事情，幾乎同時有五十句話卡在自己的喉嚨裡，要噴薄而出。但最終你還是要一個字一個字地講，你要先講這句話再講那句話。
於是，當你在講第一句話的時候，剩下那四十九句話就不能講，而你所表達出來的東西就一定偏離了全然的真相。
所以，我現在對那些已經瞭然世界但卻不表達的人，有一種深深的喜愛。
他們甚至在試圖表達以後、絕望以後，還能保持沉默的狀態，給了我特別強大的吸引力。
沉默和沉默是不一樣的，有些沉默是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有些沉默是不得不閉嘴。
02
戒掉舊客戶，新客戶才會來
在《齊物論》中，南伯子綦叫“南郭子綦”，在《徐無鬼》中叫“南伯子綦”，我想應該是一個人。他會覺察到自己作為一個隱居的人，居然有人找上門來拜訪，居然那麼多人覺得拜訪他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這背後隱藏著深深的危險。認真想一想，其實真的是這樣。
道家一直有隱修的習慣，甚至有些人都沒有辦法跟別人分享自己的感受。他找到的最合適的一種方式，就是關起門來用自己能找到的最直指人心，但是也最無法、最不善巧方便的方法記錄下來。因為心裡的那些話只能跟差不多頻率的人分享隻言片語。
我說一個字，他就懂了；我一閉嘴，他就嗨了。對於現代人來說，如果你很有能力，還有一顆保持沉默的心的話，那些你喜歡的人才會開始和你心心相印。
我的一個學生，曾經和我分享他的感受。他說自己做媒體，開始的時候，有很多廣告、媒體客戶，大家常常是在飯局的交流中談成事情的。
後來他開始學習“道”以後，慢慢地找到了自己沉默的狀態，當他很享受這種沉默狀態的時候，開始有一點兒擔心——曾經的客戶會不會離他而去？
不過後來我們達成了一個共識，當你境界提升上去的時候，那些曾經的客戶也許跟不上你，他們就會消失，但另外一些客戶就會出現。那些不那麼喧譁的、安靜的、聰明的、知道事情本質的客戶才會真正相信你。
你如果不戒掉以前的舊客戶，新的客戶是不會來的。
03
陪孩子寫作業的正確做法
很多家長朋友有時候會跟我聊，“怎麼才能敦促孩子做作業呢”？
我自己的感受就是，小朋友在臺燈下做作業的時候，你不用催他，你把鬧鐘放在那兒，讓他自己知道今天晚上必須在一個半小時之內把全部作業做完，現在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了。
另外，父母最應該做的也許僅僅是陪伴在他旁邊，或者做自己的功課。比如你可以看書、做筆記……你和他一起做作業的時候，小朋友就會安靜下來，因為他不會看見一個正在玩遊戲的媽，或者一個正在看電視的爹。
如果你在做作業的時候，看見你爸你媽在玩遊戲、看電視，你覺得小朋友會怎麼樣？或者你沒有玩遊戲，沒有看電視，但是你敲打他、敦促他，他又會怎麼樣？
開過車的人都知道，旁邊坐著副駕駛，不斷地說：“轉大燈啊，轉左燈啊，轉右燈啊，剎車，你沒有看見前面有車嗎？小心啊，紅燈……”你肯定想把他踢出去。
那麼，孩子在寫作業的時候，你在旁邊唸叨：“錯字啊，又過了，時間到了，快點啊……”你傳遞給他的不是信心，而是情緒，是一個讓人想把你踢出車外的情緒。
所以有一次我跟朋友們分享：“我們試一下，當小朋友在家裡做作業的時候，我們拿出紙筆來，也在他面前做作業，做我們自己的功課，或者拿出電腦來寫我們自己的東西。”
小朋友自然而然就會知道——“哦，爸爸媽媽到這個階段了，仍然需要每天認真做作業。”
或者身為父母的我們在閱讀的時候，慢慢慢慢地，和孩子分享你看的書，當然，也可以去讀小朋友現在讀的兒童讀物。
我剛開始給我兒子講兒童讀物的時候，簡直不能忍受，因為太幼稚了。但有一天，他在看《丁丁歷險記》的時候，我突然發現裡面的故事很高級。
它講到了丁丁如何在非洲、或者南美洲的這些國家處理政治、經濟、文化的關係，如何影響群眾，如何在面臨困難的時候解決問題。
其實教育兒童完全可以從他們感興趣的書籍、動畫片入手，哪怕是你覺得很弱智的東西，都能跟他分享你想講的東西。
在和他一起讀書的過程中，跟他講為什麼主人公會有這樣好的結果。看《白雪公主》的時候，告訴他為什麼公主被人欺負……
我曾提到一個很有意思的歷史學家郭老師，有一次，她和很多家長分享教育子女的心得，她說：“重要的是你給孩子講什麼，而且你要跟孩子講他感興趣的東西。比如他喜歡籃球、喜歡動畫片、喜歡電子遊戲，你要跟他一起參與。
首先要和他有共鳴，然後再從他的遊戲和他願意跟你分享的過程當中，慢慢地把你的觀念植入進去。”
04
販賣自己的名聲，是很危險的
南伯子綦講的是他發現了真正的沉默的價值。
如果一個人販賣自己的品牌和名聲，這顯然是非常危險的。
因為一切的品牌溢價終將消亡，終將淪為價格戰。最後一定是大眾品牌收購奢侈品品牌，很少看見奢侈品品牌收購大眾品牌。
奢侈品之所以被稱為奢侈品，就是因為它在功能和真正的價值之外，有一大塊的品牌溢價，而這些品牌溢價就是靠販賣名聲而來。
但是這些事情都不長久。如果說現在手機裡面的奢侈品是iPhone，大眾品牌是vivo和OPPO，根據這個邏輯，在不久的將來，也許你會看到一種讓我們驚訝的逆襲。
人們常常說屌絲逆襲，其實屌絲逆襲才是人生的常態。大部分情況都是那些沒有品牌，但是有銷量、有利潤、有乾貨的公司——那被視為比較像屌絲的，沒有品牌概念的公司——獲得了最後市場的勝利。
小梁早年以研究品牌和傳播品牌為生，現在想來，其實可能真的沒有什麼用。因為一旦一個公司過度依賴品牌的溢價而創造價值，那些浮名，終將會成為這個公司成長的主要阻力。
一個默默無聞的，但是很紮實的公司，它在公關危機上所付出的成本要低得多。因為它不能享受品牌的溢價，所以它必須要把成本做得更低，功能做得更強，使普適性更大，更多人使用，銷量更大，它有更多的樣本之後，可以更好地去改善它的產品。
說一句讓人感到絕望的話（也許太絕對了）：從長期看，好的名聲，可能是對一個公司的業務非常大的隱隱的傷害。這樣看來，廣告真的很危險，對自己品牌口碑的貪戀也很危險。
南伯子綦用他自己的深度隱居和內在體驗，發現了這樣一個真實的可能性——用沒有品牌戰勝品牌，用沒有名聲獲得長時間發展的可能。
結合我們之前說的，只要一個人或者一個公司活得足夠長，它終將會獲得與時間做朋友之後的一切最高的回報。
在這樣的一個背景之下，早早地讓自己的小朋友在人群當中嶄露頭角，可能是對他最大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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