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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说：如果不是与你相遇
掐指算来，他当了二十多年老师。教过多少学生，他没认真统计过。村里人都很尊敬他，连九十多岁的张阿婆见到他，也会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叫他陈老师。
然而，他只是个代课教师。在那些公办教师眼里，是个临时工。
那年高中毕业参加高考，他差几分就考上大学了。他不甘心，想复读。父亲眉头紧皱：“老大啊，下学期你二弟上高中，你小妹也要去读初中，我难啊！”望着父亲为难的样子，他不好再说什么。晚上，他蒙着被子，哭得很伤心。
第二天，他提着个小包，决定到城里去打工。在村头大榕树下，他碰上了覃老师。覃老师不但教过他，也是他父亲的老师。
覃老师说：“我正要去找你呢。我退休了，公办老师嫌我们这山高路远，都不愿意来。可没老师不行啊，乡里让我找个代课教师，我推荐了你。你不干也得干，不能让学生每天跑七八里山路去完小读书。干得好，还有转正的机会。”
就这样，他当起了老师。
他依然记得初上讲台的情景。一间低矮的平房内，摆着三列桌子，每列一个年级，坐着十来个学生。走进教室，学生们都好奇地看着他。“我是你们新的老师……”话音未落，一个三年级男生就大叫起来：“新老师好！”学生们轰地笑开了，跟着齐声说：“新老师好！”他有些紧张，赶紧回道：“大家好，哦，同学们好！”教室门外的覃老师也哈哈地笑了。
从那天起，他像个全能选手，语文、数学、音乐、美术……这个班讲课，另两个班就做作业。他每天早出晚归，把精力都放在工作上。月底，他领到了三百元工资。
四年后，他结婚了，娶了村上的姑娘水兰。
“哟，水兰嫁了个老师！”姐妹们都羡慕她，她也美滋滋的。随着儿子的降生。柴米油盐，人情往来的开支陡然增加。每月，他那点工资眨个眼就没了。水兰有了怨言，有时还忍不住奚落他几句。
于是，转正成了他摆脱生活窘境的希望。不久机会来了，不过两三百人竞争十个名额，难度实在太大。为应付文化考试，他都快头悬梁椎刺股了。结果文化考试成绩不错，但荣誉加分不多，最后还是名落孙山。第二次倒也顺利，但最后栽在体检上，说他是什么乙肝携带者，搞得他空喜欢一场。这几年工资倒是加了，从三百加到五百，又从五百加到一千。
这两年，水兰越发感到嫁错了郎，对他不满与日俱增。晚上他在灯下备课，她就在一旁唠叨：“天天守着学生，什么事也不帮家里做。”“你看看人家，哪家不起了新房子。再看我们，穷得连短裤都快买不起了。”这时，他总是选择沉默。这些年，家里什么事不是水兰操劳？就是假期，他也没能踏踏实实帮她做点事。不是外出学习充电，就是到学校去修补破旧桌椅。为这个家，他做得太少了。为此，他也常常很内疚。
这天学生放暑假了。他从学校回到家，水兰又给他“上课”：“下学期儿子要上高中了，你那点工资，供他上高中都难。你说，将来上大学怎么办？”水兰的话使他想起了自己。当初要是复读，也许他就考上大学了。唉，不就因为家里穷吗？
“早就劝你别再当这个老师了，你不听。好像没你，天会塌下来。你不能再干了，出去打工去!”水兰的火气越来越大。
他从提包里拿出几本教科书，摆在那张他备课用的破旧书桌上。
“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你聋了吗？”水兰恼怒地扑上来，把教科书全摔到了地上。
晚上他失眠了。昨天他又接到在广东一所民工子弟学校打工的同学电话，让他下学期过去，学校正缺有经验的老师。他那同学原也是代课老师，现在月工资五千多。今天水兰这一闹，他真的动心了。以前他总是放心不下学生，担心他一走，村里的教学点就不再保留。学生就得翻山淌水到几公里外的村完小去读书，他们还都那么小。
第二天一大早，他提了个包出门了。他想利用暑假先去同学打工的学校看看。走到村口的榕树下，他又遇见了已满头银发的覃老师。覃老师身边，站着个梳着两条羊角辫，长着一双大眼晴的小姑娘。
“水兰又跟你吵架了？”覃老师叹了口气，又指着小姑娘说，“你走了，她们怎么办？”
小姑娘闪动着明亮的大眼睛，用清澈的目光望着他……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杨桦，广西融水县人，机关公务员。2015开始学习小小说写作，有作品在刊物上发表，有作品入选《广西微篇小说精选》和《活字纪2016年佳作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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