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從全村“首富”到被人“同情”,我們沒變,變得是鄉親

我家從全村“首富”到被人“同情”,我們沒變,變得是鄉親

我家院子旁邊是一面挺高的崖,崖上斜嵌著一條小路,小路通往位於鄰村的學校。

很多年前的一個早晨,我們一家四口正在吃飯,小路上傳來幾個孩子的交談。

“你們覺著咱們村哪一家最富?”

“我覺著是樂樂家。”樂樂是我的小名。

“為啥?維維家可有拖拉機唉!”

“樂樂爸是老師,領工資的,拖拉機算個啥!”

爸爸媽媽相對莞爾,我與弟弟則不無得意。

那時,還沒有進城務工這個說法,搞副業的也不多。農民的收入主要來自糶掉小麥、油菜籽、土豆……或者賣掉養肥了的豬、母雞下的蛋……再或者捉蠍子、挖藥材……

農民已經解決了溫飽,大多數都頗有餘糧,可現錢很少,消費水平很低。而爸爸是教師,工資是現錢,雖微薄,但勤儉持家,總算有一些積蓄,所以被蓬頭稚子視作全村首富也就不奇怪了。

我家從全村“首富”到被人“同情”,我們沒變,變得是鄉親

某一天深夜,一陣急促的拍門聲,驚起一片犬吠,我從酣睡中醒來,睡眼惺忪中,見父親披衣應門,回來後,邊穿衣服,邊與母親耳語數句,從抽屜裡取出一沓錢,匆匆離去。第二天,爸爸回來了,才知道,村裡一個小夥因為與老婆吵架,喝了農藥,昨天夜裡,是他父親來跟爸爸借錢。總算搶救了過來。洗胃的時候,小夥掙扎得厲害,五六個年輕人按不住。爸爸加入後,他卻安分了,爸爸從小體弱,那時也並不年輕,為什麼就能按住呢?我爸說,“他自己想活,知道錢是跟我借的,懷了感激之情,怕磕碰了我”。按輩分,小夥是我遠房八叔。

某一個夏天的晴朗的正午,太陽很潑辣,知了放肆地起鬨,我與弟弟羞怯地躲在屋裡,又好奇地偷偷窺望。砰——砰——門外傳來兩聲脆響。空氣倏忽一寒,知了噤若寒蟬,哦——知了就是蟬。我們往門外跑去,空氣中飄來一陣酒香。出了門,就見一個青年,大汗淋漓,白襯衣別在淺灰色褲子裡,手裡提了一個方盒,地上是兩瓶摔碎了的酒,哦——摔碎了的是瓶子。從之後他與父親的交談中得知,他是來感謝父親的,帶了兩瓶酒與一套盒裝四大名著。因為,在他放棄中專,決定讀高中、考大學,卻無力承擔費用的時候,是父親借錢給他的。

當時的父親頗像仗義疏財、急人之難的及時雨宋公明,我們是頗有一些優越感的。

多年後的一個週五,我與妻回老家。放學比較晚,錯過了客車,第二天一早得去磨面,不得已叫了出租。離村子還有好一段,我就叫出租師傅離開了。

我家從全村“首富”到被人“同情”,我們沒變,變得是鄉親

“為什麼不讓車開到村子裡呢?”妻問。

“山西土皇帝閻錫山每次回老家,都會提前下車步行,並與每一個認識的人打招呼、交談,在那個資訊不發達的時代,很多鄰里並不知道他是幹啥的。可見他在鄰里面前的低調與謙遜。堂堂人民教師,怎能不及一箇舊軍閥哩?”

“人家是一方諸侯,你一個教書匠,東施效顰,可笑可笑。”

對面過來幾個村裡的老人,去鄰村看戲的,與我和妻交談幾句,各自上路。老人們在說著“悄悄話”,卻大聲到像是在喊, 一字一句都清晰地傳到我們耳朵裡。

“走路來的。除了我們這些老東西,誰還走路啊!”

“他們家日子過得緊啊,三個老師,都是死工資,工資又低,兩兒子都得買房,緊啊!”

我與妻相對莞爾。

回到家裡,跟母親說起。母親說,“全村沒有私家車的,就我們了。有好幾個搞副業混好了,成了包工頭;有做生意成了的,像隔壁你二哥,在縣城開了個手機專賣店;你二叔的二兒子專給人蓋活動板房,不對,好像是彩鋼房,人都叫他老闆;還有幾個大面積種花椒樹和黨參,也發了……最賴的,在南方打工,也不錯。”

第三天,我和妻去村後的那道山樑趕進城的客車。母親追了上來。

氣喘吁吁地說:“你八叔家新蓋的房子缺箇中堂,你叫你們那個雒老師寫一個唄!”

“哪個八叔?喝過農藥那個嗎?”

“說話咋這麼不受聽!記著點,你買房子人家可借了不少錢,一分利息都沒要!”

從被人視為首富,到被人同情;從幫助別人,到接受別人的幫助。不是我們家變窮了,而是大家富裕了。就好比走路,先邁出去一條腿,再邁出去另一條腿,社會就前進了兩步!


作者簡介:劉凱旋,筆名文幾方,網名老文,甘肅省甘谷縣人,現供職於甘谷縣第二中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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