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植榮:追憶巴黎聖母院

追憶巴黎聖母院

劉植榮:追憶巴黎聖母院

北京時間2019年4月16日零時50分,舉世聞名的巴黎聖母院修繕施工引發大火,外層橡木屋頂和尖塔被燒燬,但主體結構均被保住。

巴黎消防隊在處置巴黎聖母院大火中的表現廣受讚許,法國總統馬克龍稱,是他們挽救了巴黎聖母院。消防隊到達現場後及時疏散教堂內人員,無一人受傷。同時,他們還在第一時間搶救出珍貴文物,如耶穌受難時戴的荊棘冠、十字架殘片和釘子,路易九世的祭袍,眾多畫作也被完好無損地轉移出來。另外,三個12世紀和13世紀建造的巨大玫瑰窗以及15世紀建造的有8000根音管的管風琴也未造成損壞。在整個滅火行動中,600名消防隊員只有1名受傷(另有2名警察受傷)。

856年來,巴黎聖母院作為法國乃至世界歷史的見證者,成為全人類的共同遺產。巴黎聖母院大火炙烤著全世界人民的心,連日來,世界各大媒體聚焦巴黎聖母院,很多國家領導人對巴黎聖母院大火表達悲痛心情。我在巴黎留學時曾幾次參觀巴黎聖母院,這場大火也“燃”起了我對巴黎聖母院的回憶。

西岱島尋巴黎聖母院

現在的巴黎城區基本上是拿破崙時代規劃的,以四五層建築為主,1667年的建築限高是15.6米,310年後的1977年,才把建築限高提高到25米。

1913年,法國出臺了《歷史建築保護法》,使巴黎105平方公里的古城受到法律的嚴格保護,任何老建築的變動或新建任何建築,都要經過嚴格的審批程序,必須徵求公眾意見。正因為有法律保護,巴黎才保留住了自己的歷史風貌,整座城市就是個博物館,每座建築都向人們訴說著經久不絕的故事。

在法國留學時,我所在的朱西厄校園本身就是文物,這裡曾經是科學家瑪麗·居里(1867-1934)和啟蒙思想家德尼·狄德羅(1713-1784)的母校。

走出校門向北拐上塞納河南岸的圖內爾大街,對岸高聳入雲的巴黎聖母院尖塔就撞入眼簾。

劉植榮:追憶巴黎聖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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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納河水從東南方緩緩流進巴黎,在這裡沖刷出兩個小島,一個是聖路易島,另一個是西岱島,兩個島嶼相距50米,由聖路易橋連通兩島,看上去恰似一對情侶拉著手互訴衷腸。

過了圖內爾橋就踏上聖路易島,島上古建築優雅華美,街道兩旁的商號鱗次櫛比,以花店、咖啡店、服裝店和禮品店居多,聖路易島路31號是貝蒂詠冰淇淋店,很多遊客慕名而來,品嚐世界頂級冰淇淋。沿聖路易島路向西走上250米,就到了聖路易橋,在橋頭總能看到幾個年輕人露天演出,不少遊客頓足欣賞,走時候彎腰恭敬地把幾枚硬幣投入地上的帽子裡。

過了聖路易橋就是西岱島了,島上有9座橋與兩岸相連。最初的巴黎就是從西岱島開始建起來的,自公元前52年羅馬人入侵到這一地區開始,巴黎城不斷向四周輻射,西岱島便成了巴黎的中心。

西岱島東側就是聞名遐邇的天主教堂巴黎聖母院。巴黎聖母院始建於1163年,是在拆除一座羅馬式教堂後重建的一座哥特式教堂,新教堂不少石材取自被拆除的老教堂。當時,法國國王路易七世(1137-1180)和教皇亞歷山大三世(1105-1181)見證了巴黎聖母院基石的安放。巴黎聖母院的建設工期歷時將近兩個世紀,直到1345年才竣工。

不管從建築規模上還是從建築藝術上,巴黎聖母院都算不上出類拔萃,巴黎蒙馬特山頂上的聖心大教堂要比它宏偉得多。法國大文豪維克多·雨果(1802-1885)在1831年出版了小說《巴黎聖母院》,這才讓它名聲大噪,成為世界婦孺皆知的教堂。雨果在小說中寫道,巴黎聖母院的多樣性和混雜性,使它成為法國科學史、藝術史、建築史上的長廊。

從巴黎到法國各地的距離,就是從鑲嵌在巴黎聖母院廣場上的零公里牌算起。在法國人的心目中,巴黎聖母院不但是法國的公路起點,也是靈魂的燈塔。

巴黎聖母院素描

巴黎聖母院正門朝西,門前橫著奧爾柯樂路,穿過馬路就是寬闊的巴韋斯廣場,廣場上點綴著大大小小的花池、草坪,廣場邊上那尊騎馬銅像,是查理曼大帝(公元742-公元814)。這位曾威震四方的帝王,現在也成了一位虔誠的朝聖者。人的抱負也好,野心也罷,都將被歲月磨逝,永恆不變的只有堅硬的石頭教堂和柔軟的經書。

如果從西面的遠處看巴黎聖母院,它看上去就像兩個橋墩,並沒什麼美感。但它卻有磅礴之勢,有一種威嚴和力量,有寧死不屈、傲視一切的精神。

劉植榮:追憶巴黎聖母院

教堂正面兩座對稱塔樓高69米,外面看上去有四層。底層是並排著的三座券門。右手為聖母門,門的中分柱上是聖母懷抱聖嬰像;中間為末日審判門,門的中分柱上是耶穌在“末日審判”宣判每個人命運的像;左側為聖安娜門,門的中分柱上是5世紀巴黎主教聖馬賽爾像。三座券門拱肩是聖經故事浮雕,拱頂內層層線腳中也佈滿了精細的小浮雕,由於尖拱的視覺效果,這麼厚實的牆體看上去倒也不覺得笨重。

劉植榮:追憶巴黎聖母院

三個門洞的上方是“國王長廊”,裡面整齊排列著28尊猶太國王的雕像。

門扇上包著皮革,釘著鑲金的門釘,感覺就像到了自己溫馨的家。

劉植榮:追憶巴黎聖母院

第二層的西側、北側和南側是三扇巨大的彩繪玻璃窗,也叫“玫瑰窗。南面的玫瑰窗玻璃直徑12.9米,加上裝飾直徑19米,是法國國王路易九世1260年送給教堂的。看到這裡,我才真正懂得音樂劇《巴黎聖母院》中所唱“人類一直想攀上星星,在玻璃和石頭上刻下自己的歷史”的含義。

劉植榮:追憶巴黎聖母院

第三層是由28根石柱支撐的梅花形拱廊,看上去單薄的石柱化解了牆體的笨重,有種懸空飛翔的感覺。

最上面一層是由漢白玉雕花欄杆組成的一道連接南北兩座塔樓的、距地面60米高的迴廊,外簷是神態各異的石像鬼,有的猙獰,有的滑稽,有的沉默,有的凝視。兩座鐘樓後面隱藏著巍峨入雲端、91.44米高的尖塔,塔頂的十字架與天穹相接。

如果從東南方向欣賞巴黎聖母院,它更顯得錯落有致、楚楚動人。在這裡可以感覺到教堂的十字架形平面,宏大磅礴的主體造型透出了宗教的威嚴和神秘,每一塊石頭上都呈現著藝術家們的天才奇想和工匠們的嫻熟技能。

後殿有兩個門:一個是北面的神職人員大門,一個是南側通向後花園的大門。後花園矗立著一個石亭子,裡面安放著一尊聖母像,它與精心栽培的花草和樹冠修剪得有稜有角的法國梧桐剛柔相濟、相映成趣。

後殿建築剔透、華麗、優美,飛扶壁就像女孩的裙襬一樣,輕盈、飄逸、煽情。在這裡觀賞巴黎聖母院,正門一側是身著正裝的勇敢、健壯、憨厚的壯男,這裡則是穿天鵝絨舞裙的機靈、活潑、溫柔的少女,兩人在塞納河潺潺流水的伴奏下,在整個西岱島這個大舞臺上翩翩起舞。

劉植榮:追憶巴黎聖母院

巴黎聖母院整個建築長128米,寬48米,全部由石頭砌成(外層屋頂是橡木框架),看上去就像在一塊巨石上鏤雕出的玲瓏剔透的藝術品。牆體越往上越輕靈,裝飾越多,雕刻越精巧。所有的拱券都是尖的,各結構的頂部也是尖的,這讓教堂有股向上的衝力,好像要搭載著信徒飛向天國。在外部端詳巴黎聖母院,它確實是雨果所言的“由石頭譜成的波瀾壯闊的交響詩”。

雨果的《巴黎聖母院》這部小說,把人世間的真善美、假惡醜描寫得淋漓盡致,看到巴黎聖母院,甚至提起巴黎聖母院,腦海中總會浮現出小說中的故事。此時,我多麼想爬上鐘樓,去敲響卡西莫多敲過的鐘。

敲響巴黎聖母院的大鐘

巴黎聖母院是世界上最繁忙的教堂之一,一天有4場常日彌撒,每週有7場主日彌撒和每日1場晚禱,加上每年的1300多萬遊客,巴黎聖母院不堪重負,平日只可參觀主殿,其他地方並不開放。

法國每年9月的第三個週末向公眾免費開放文化古蹟、歷史建築和國家機構(包括愛麗捨宮),巴黎聖母院這兩天會把平日不讓參觀的地方開放,我便利用這個機會,進入到巴黎聖母院內部,逐層看個詳細。

早晨,我很早就來到了巴黎聖母院,排了2個多小時的隊,才從聖安娜門進入主殿。縱深望去,35米高的中殿宏偉壯觀,讓人感到自己如此渺小,再狂妄的人也要虔誠地跪拜在上帝面前。跨度這麼大的大廳竟沒有一根橫樑,沒有一楔一鉚,34根粗大的圓石柱支撐著拱肋撐起屋頂。柱與柱之間以尖拱廊相連,並在迴廊下吊著巨大的水晶燈。日光從彩繪玻璃窗透進來,色彩斑斕,給人夢幻般的感覺,好像置身於童話王國。一排排的椅子整齊地排列著,可容納9000人同時做彌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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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門的方向,主殿左側殿是一個個的告解室。天主教堂與基督教堂的主要區別就是有告解室。天主教認為,神甫是天主和信徒之間的中保,信徒犯罪後必須跪在神甫面前認罪求赦,這就是“告解”,並規定每人每年至少行一次告解。而基督教認為,在上帝和人之間只有一位中保,那就是耶穌基督,信徒只要向耶穌基督直接認罪即獲赦免,所以基督教堂沒有告解室。

我屏息靜氣,沿著告解室向大殿深處緩緩行進。在袖廊處,見有三尊雕像,南側的是14世紀雕塑的聖母聖嬰,中間的是古羅馬在公元3世紀派來巴黎的第一個傳教士聖丹尼,右側的是13世紀雕塑的聖母聖嬰。

再向裡走就是聖壇,周圍的迴廊裡擺設有各種貢品和法器,聖壇前有的講臺,上有麥克風。聖壇後面正中央是聖母哀子像,兩邊是法國國王雕像路易十三(1610-1643)及路易十四(1638-1715)。

聖母哀子像雕刻精細,把硬生生的石頭變成了血有骨有肉的身軀和柔軟衣飾。衣裙的皺褶順滑自然,像真的一樣,人物表情更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耶穌躺在聖母的雙膝上,身體微微向外傾斜,而聖母則兩手張開,神情哀傷,分擔著耶穌受難時的痛苦。

主殿右側殿是一排排的燭臺,潔白晶瑩的蠟燭注視著面前的人們,蠟淚緩慢地滴下,更給這肅穆、莊嚴的大殿增添了神聖的宗教氣氛。

離開右側殿,在教堂北側有通向塔樓的狹窄陡立的旋轉樓梯,每10分鐘放20個參觀者上去,等這批人下來才能再放20個人上去。沿著狹窄的樓梯攀登238級臺階,就到了北塔樓,這裡的4座鐘是1856年鑄造的,原來的鐘在法國大革命時期被熔化鑄造成了大炮。這4座鐘每天敲響3次,8時敲一次, 中午敲一次,晚上7時敲一次。在星期天和節日,則在上午9時45分和下午3時45分敲響。當然,現在敲鐘不像卡西莫多那樣上躥下跳奔跑著敲了,而是由電子遙控機械敲鐘。

走出北塔樓,整個巴黎盡收眼底,所有的建築像棋格一樣整齊地排列著。我繞著北塔樓的圍欄轉了一圈,高聳入雲的埃菲爾鐵塔就在眼前,凱旋門、盧浮宮、聖心大教堂、榮軍院、先賢祠、蓬皮杜文化藝術中心等都能尋覓出來。

我迫不及待地沿著露天走廊奔向南塔樓,尋訪震破了卡西莫多耳膜的那座“瑪麗”大鐘。進入南塔樓,一座碩大的鐘掛在面前。大鐘用方木支撐,掛在讓大鐘搖擺的槓桿上,地板也是木質的。鐘樓的空間不大,真不知道副主教克洛德·富洛婁的密室置於何地。

遊客排著隊敲響“瑪麗”。輪到我了,我從一個遊客手裡接過鐵錘,在大鐘上猛擊了幾下,但總敲不出卡西莫多敲出的洪亮聲響:若是聖誕夜,大鐘似乎在咆哮,召喚信徒們去參加熱氣騰騰的午夜彌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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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敲響的這座鐘是1400年鑄造的,1683年路易十四國王把它命名為“埃馬紐埃爾”。這座大鐘重13噸,鍾錘重500公斤,它只在宗教節日和特別慶典時才敲響。

敲完“瑪麗”,我和其他遊客一起在牆上尋找手刻的那6個希臘字母“ANáΓKH”(命運),儘管雨果告訴讀者,這個詞不知是粉刷的原因還是打磨的原因,已經消失了,但人們仍希望能從牆壁的某些痕跡裡辨認出這個幾個字母,正是這幾個蘊藏著宿命和悲慘意義的字母,震撼了雨果的心靈,讓他把自己關在屋子裡,用6個月的時間就創作完成了《巴黎聖母院》這部亙古流傳的偉大作品。

離開了巴黎聖母院,我飛奔距巴黎聖母院不遠的先賢祠,去拜謁雨果墓……

在巴黎聖母院過平安夜

巴黎聖母院是一座天主教堂,是宗教活動場所,要想真正瞭解它,就必須參加那裡的彌撒。這好比樂隊,只看樂隊的樂器並不能瞭解這個樂隊,要想了解這個樂隊,就要聽這個樂隊的演奏。

到了平安夜,我從十三區達維爾路的學生公寓乘地鐵直奔巴黎聖母院。一出地鐵,見巴黎聖母院前的廣場上、後花園里人山人海。教堂的正門已搭起了音響設備和大屏幕,人們可以在外面參加子夜彌撒,電視臺也要實況轉播。

我排在隊伍裡慢慢地移動,終於移進了聖安娜門,巡視了半天也沒找到座位,只有站在南側殿。暗淡燈光下的大殿空谷般肅然寧靜,人們手裡的燭光像夜空的星星一樣跳動著,感覺自己置身宇宙之中,心中升騰起一種無法抑制的情緒波動。我靜靜地站在那裡。

聖誕子夜彌撒由巴黎教區紅衣大主教讓-馬裡·綠斯蒂熱主禮。管風琴奏響了,唱詩班的唱起了《平安夜》,安詳的搖籃曲調感覺是來自天國的聲音。接著,低沉渾厚的聖誕鐘聲敲響了,感到腳下的大地跟著震動起來,我屏住呼吸,設法辨別出哪一聲是從南塔樓傳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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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是《今天基督降生》《聖母頌》等聖誕頌歌。頌歌聲中迎來了子夜彌撒的高潮:迎聖嬰。綠斯蒂熱大主教身穿紫色圓領大袍,在聖臺上的 “將臨圈”裡遮以紫色布的聖嬰雕像前領唱將臨期歌,並作禱告。然後他換穿白色圓領大袍,與輔禮人來到“將臨圈”前,再唱《聖母頌》,在歌聲中揭去遮蓋聖嬰像的紫色布,剎那間,大殿的所有燈盞全部亮起,大主教向聖嬰像獻香,然後,在聖誕歌聲的伴隨下,把聖嬰像供捧到祭臺,放在事先準備好的馬槽裡。

高潮過後的幾組頌歌又讓平安夜寧靜了下來。然後,修士們端著籃子,向大家發放代表耶穌身體的聖餅。吃完聖餅,大家互相握手,互祝“Joyeux Noёl”(聖誕快樂)。

聖誕子夜彌撒結束了,我跟著人群走出巴黎聖母院大門,廣場上“Joyeux Noёl”響成一片,大家不管是否相識,都真誠地送上祝福。

我沒有搭乘地鐵,一路走著回到了意大利廣場附近的住所,街道上開車的青年唱著、喊著通過,見我總是高呼“Joyeux Noёl”,我也不斷地回著“Joyeux Noё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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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自己曾與巴黎聖母院親密接觸,我為巴黎聖母院大火感到悲痛。

巴黎聖母院起火後,法國總統馬克龍在火災現場說:“巴黎聖母院是法國人的藝術,是人類的遺產,呼籲國際社會幫助重建在火災中受損的聖母院。”

法國富豪們慷慨解囊,一天內就為巴黎聖母院重建捐款7.5億歐元。法國開雲集團總裁弗朗索瓦-亨利·皮諾特家族帶頭捐了1億歐元,並且宣佈放棄減稅優惠,不讓法國納稅人為此承受負擔。路易威登集團總裁伯納德·阿諾特家族捐了2億歐元。歐萊雅集團掌門人弗朗索瓦絲·貝當古-梅耶爾也捐了2億歐元。道達爾公司捐了1億歐元。

巴黎聖母院雖然在這次大火中毀損,但它的石頭還在,玻璃還在,筋骨還在,血脈還在,相信,巴黎聖母院必將會以嶄新的面貌展現在世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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