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过去了，双联村比往年冷清，像大戏、 皮影戏之类的活动，都没再如期进行。
杨树康静观村内变幻的风云，一刻也没有闲着，有传言说柳发权要出任村支书，他隐隐不甘。
柳发权比自己年轻十来岁，几年菩萨生活把他充实得鼓鼓囊囊，浑身都是肥膘，拳头像钵子，一连串的反常举动，更让人心怵，光他那昂首而立目空一切的姿势也仿佛是一道难以解答的怪题。
但杨树康野心萌动，他去打探活动家孔如潭的口气。
孔如潭挺起胸膛望着苍穹，就是不瞅他杨树康，说: “您搞校长又搞书记，恐怕于理不通，难以服众。
我说您不喜欢听的话，您是个斯文人，当校长倒是像模像样，老师和学生娃也没得二话说。
但是村支书是管村务的，面对的是酒夫莽汉一样的种田佬，满肚子文章起不了作用，说不好……嘿嘿……”
孔如潭神神秘秘地笑过，偷眼看杨树康心冷脸木的表情，继续说，
“您看，人家柳发权，站起来一大筒，躺下去一大堆，那肚子，那腰，比您恐怕要一个抵俩，把您吃得进去屙得出来，拳头比您的脑袋都大，农村书记很多时候得靠拳头发话 。
不要以为自己房头大，便心存幻想。光人多顶屁用，没一粒辣胡椒呀，再说，柳氏也是望族，自古人心齐整，依我看来……啦……您就别想了吧。”
“我几时说过我……我想了……我只是关心村务，跟你谈谈心。”
杨树康没料到孔如潭劈头盖脸吐出一串这样的冷语疯言，一时转不过弯，脸涨得通红，还犯起了口吃。
“没想？没想是最好，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做人就是不能犯糊涂，偷鸡不成就会反蚀一把米。
这农村里的人，哪一个不在等着看别人出丑？我和您是亲戚，您是我的叔丈人，我才直言相告。
所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村委会这碗饭不是好吃的，我搞了这近十年，啥苦没尝过？真的油少苦多。在村里当家就像面对一块大石头，您不去搬它，没人说您搬不动，您要是去搬它，它就会砸您的脚，掉您的底子。
柳成槐是多狠的角色，不是倒在柳发权的棒下了？柳发权是一条野牛，他会您？我看您不如干脆来个顺水推舟，也保举他当书记，乘此机会同他理好关系，利于将来学校的工作，才是高招。
您是聪明人，我说的这些话您去好好琢磨，皂枸树别乱搭手哦，免得爬上去了刺得浑身流血。 ”
杨树康被火一样的野心蒙了头，又给孔如潭冰一样的言语冷了心，踏动双脚而来，耷拉着脑袋而归，感觉孔如潭那话大有问题，又无可奈何，于是告诫自己: 此人有毒。
孔如潭得意得跳进蹦出，讥讽暗骂：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他还想当书记？狗日的闭上眼睛打醒鼾，睁开眼睛算瞎账，心里净是鬼点子，算盘敲出金钩闪电来的家伙，还想到老子身边来碍手碍脚，巴不得把学校和村里两只钱柜都抬回家去。
孔如潭抵制杨树康，力捧柳发权，是因为他看准柳发权是一个胸无点墨的莽夫，既可顺顺利利地收粮拢款，又读不懂算盘，是一棵便于自己攀爬摘果的大树。
乡镇里的干部下来组织新的村委班子，孔如潭对双联村各家各派的矛盾深入浅出地条分缕析，几番商议后，镇里采纳孔如潭的意见，柳发权摇身一变，从菩萨化为双联村的一号领导，因为没入党，只能当村长。老百姓时而叫他柳书记，时而叫他柳村长。
柳成槐的侄儿没了，架子面子都没了。往日迎送他的那些笑颜全化作鄙夷。何秋秋要告他强奸，柳成槐一想到大牢，腿肚便颤抖，头发胡茬直直地疯长，腰却渐渐弯了，像女人撒娇般的笑容隐退得无影无踪，
有时候还将褂子纽扣错位，他实在经不起仿佛永无晴日的凄风苦雨了，挣扎多日后，照了最后一镜子，闭上眼，跳入滚滚清浪的汉江，一了百了，随水去了。
可怜他的两个儿子，拿出血汗钱请渔人拦截打捞数十里，才找到他的尸首，和着泪水将他埋入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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