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武俠經典點燈,從王家衛的《一代宗師》看中國文化的香港情懷

值不值得這回事,我想在每個看完《一代宗師》的觀眾心中早有答案。

導演王家衛並沒有辜負任何一個影迷的期待。

曾樹立如此風格需要經過幾多磨練與沉潛,也唯有享譽國際的大師級導演王家衛,能以一代宗師的身份,拍出令人如此著迷的《一代宗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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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最好的時候碰到你,是我的運氣。

1、王家衛“Style”

王家衛的電影並不經常帶來即時的感動,須經時間的流逝,說不定在一支香菸,一句告白中觸動了心緒,便想起來要重溫一段早已遠去的歲月。

《阿飛正傳》是屬於淋漓的雨,《春光乍洩》是屬於溢彩的夜,而《一代宗師》屬於殘斜夕陽,那日漸逝去的武林江湖,那些武術宗師們,在夕陽中追尋到一絲曾經輝煌的印記。

無論是講過去還是講未來,王家衛電影始終聚焦於時間,有時精準到一秒,有時鎖定在一年。如果說《一代宗師》要拍的是“逝去的武林”,那也許王家衛的關鍵詞既不是“宗師”,也不是“武林”,而是“逝去的那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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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代”裡有人,有家,也有國。

從這個角度來說,《一代宗師》裡的“世間每次相遇,都是久別重逢”便不僅僅是宮二和葉問的曖昧情愫,也不僅僅是她與一線天的火車偶遇,而變成了逝去時代的一首輓歌。

王家衛以一介文人姿態,拍出了武人的一口氣。

《一代宗師》論江湖,道兒女,激盪的時代裡,傳藝留心的武林中人,快意豪情碰撞出的花火總讓人津津樂道。《一代宗師》亦是段美麗的時代剪影,驀然回首,王家衛花了17年的光陰秉持一貫風格優雅浪漫地用鏡頭運出葉問的武、宮二的情、一線天的人生。江湖事江湖了,恩怨情仇總難斷,王家衛是過來人,也是明白人。

不管怎麼說,《一代宗師》依舊是一部標準的王家衛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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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衛拍武術片也許不是最好看的,但還沒人能拍出比他更高的武俠美學,電影武打畫面讓我著迷,讓我深陷《一代宗師》不可自拔的,卻依然是王家衛式的風花雪月與浪漫情懷。

《一代宗師》提到武學之道三境界:見自己,見眾生、見天地。我想萬物道理皆然,我在《一代宗師》裡重新認識王家衛,也讓王家衛帶著我看過一回天地。

作為反類型的電影導演的代表,王家衛的電影從來都未受制於任何類型的桎梏,一切以既有經驗作為參照標準的考量都是徒勞。

拋卻敘事邏輯的考量,《一代宗師》是一部真正可以用來叫做電影的電影。

它在人物內心的推拿定奪、環境氣氛的鋪設營造、打鬥場景的細節展示方面,無不讓這部民國武俠片瀰漫了一種電影化的詩意情緒,亦可以稱其為詩意武俠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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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影像詩人的王家衛,他的電影從未遵循絲絲入扣的戲劇性敘事邏輯,這是王家衛獨特的電影美學。

在《一代宗師》中,王家衛在對武俠世界的想象和認知之外,傳達了一個人所必經的成長過程——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

在《東邪西毒》中,王家衛表達了對人生不同階段的認識:

“每個人都會經過這個階段,見到一座山,就想知道山後面是什麼。可能翻過山後面,你會發現沒什麼特別。回望之下,可能會覺得這一邊更好。”

在《一代宗師》中,王家衛用這句話表達對武林世界的構想和詮釋。它同樣可以被用來為王家衛做註解,為了自己心頭的這口氣,他打破了《2046》籌拍五年的記錄,將它刷新到了八年,並三度更改檔期,只為了心中的那片武林。好電影不可能速成,需要的是精心的手工打磨,在浮誇時代,王家衛以苦行僧般的修煉,讓我們看到了獨具匠心的大師修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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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許久不見的經典

自《一代宗師》上映以來,引發了坊間各式各樣的評論,對於部拍攝經年的香港電影,能引起這樣熱烈的討論,情況非常罕見。

評價也分成了兩個極端,喜歡《一代宗師》的人,從不同的層面來分析電影細節,觀眾可從網絡上搜索到很多分析精闢的文章;不喜歡的人則嫌王家衛導演在130分鐘中,連基本的故事還沒說清楚,一線天的出現令人一頭霧水。而葉問與宮二之間的愛情,又像是在重覆《花樣年華》及《2046》的老路。

我是很喜歡《一代宗師》的。

每看一次都有不同的感受,它的武打場面,還有很多臺詞都是值得細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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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衛拍出他獨特的視野,沒有受到市場上眾多《葉問》系列的影響。從上映前看到的製作特輯中,看見王家衛和他的創作團隊在這幾年間不斷拜會全國不同派別的武術名宿,試圖勾勒出當年的「武林」概念,製作特輯不禁令人揣測王家衛是否想借葉問來拍一出中國武術發展與傳承的紀錄片。

王家衛不是以一介武夫來看待習武之人,他追求的“武林”是浪漫。

多場武術對決,如開始時葉問的雨中對敵,也是表達這種意境多於招式,葉問和北方宗師宮保森,都是溫文爾雅的謙謙君子,兩強對決是不比武功,比想法的武德對奕。

所以說,《一代宗師》還是很王家衛。我們不能因為他拍武俠片就不認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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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宗師》不是葉問一個人的故事。而是借用這位宗師的經歷,側寫在一個動盪的年代,人如何自處等。

《一代宗師》裡的葉問,與葉偉信的《葉問》,雖是兩碼子的事,但總是有些情節相近。比如葉問如何在日佔時期的佛山生活:他由一位生活無憂的40歲中年漢子,變得一貧如洗,葉家大宅也被日軍佔用作司令部。葉偉信將葉問推上一個民族英雄的位置,激於同胞為了一袋白米而活生生地被日本人打死,憤然挺身挑戰,“我要打十個”的情節令人津津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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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衛的葉問從來就不是民族英雄。他不為日本人做事,自言未窮過,即使沒錢,也有很多道義朋友。

一人請吃一餐飯,也夠撐一年半載。但鏡頭一轉,他看著一隊日本軍人在身邊操過,神情無奈,不想卑躬。他要接受金樓的侍應施捨剩飯,砍掉詠春木樁當柴燒及拿大衣去典當...然後是葉問抱著女兒痛哭的無聲畫面,字幕交代他的女兒,死於饑饉,再接下去,葉問已經隻身到了香港,王家衛著眼的不是民族仇恨,而是身為一代武術宗師對生活的無力感。

難怪葉問慨嘆:“我七歲學拳,四十年前,未見過高山。到第一次碰到,發現最難越過的,原來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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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宗師》令我最感動的,也並非王家衛對武俠鉅細無遺的理解,而是很簡單的一個40歲的中年人的故事,如何面對生活、家庭,還有擦身而過,相逢恨晚的情緣。

這種感覺是很“現代”的,跨越50年代的東北、佛山及香港。無論你喜歡《一代宗師》與否,但王家衛始終是個浪漫的人。

御用主角梁朝偉,加上柔情似水的章子怡。骨子裡都透著浪漫。

加上電影中的很多感情金句,聽後令人低迴。葉問的感情出軌,最後嘗試說服自己迴歸家庭,也算是完美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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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絕對不只是“香港製造”

事實上,《一代宗師》完成了王家衛作為導演的數個突破。

故事選材上,這是第一部重用外援編劇的個人導演中文作品,也是首部正面涉及近代中國背景的作品。中國因素,這確是一個必須要考慮的決定,因從製作結構而言,這片的多方投資意味要滿足不同的需求,再不能單純拍一個香港故事,如何善用國內的故事,拍攝條件及演員,得花心思研究。

一改以往著重文藝言情的風格,如今也比《東邪西毒》加進更多注重觀賞性的動作場面。

但作為一部《葉問》電影,前車可鑑,如何在內容和風格上也有所創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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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王家衛的表面解決方法是通過剪接蒙太奇式的打鬥,動作設計上更為強調各門派功夫的招式。

至於內容鋪陳上,則需要撇除必定要打日本或洋人對手的廉價民族主義激情。

轉而用上的,是各門派視覺字典式的介紹,以中國各家功夫的對峙來比喻。它達到一種通俗的功夫最高境界的描寫,那就是最大的敵人是自己。最高的高山是生活。它滿足武打片必須講求奇觀式動作的要求之餘,更進一步提升為一部更著重思考的武打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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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覆看了幾遍《一代宗師》,方才發現,最令人著迷的,是電影製造了不少謎題之餘,卻同時提供了不少暗線。那些連繫著眾多向來零星思考過卻又難以貫穿的疑團,種種難以梳理的脈絡。看後雖不至於“呵”的一聲的恍然大悟。

但總是若有所得,那怕只是蜻蜓點水卻實在也點到一些痛覺,把一些零碎的遺忘的串連。

《一代宗師》說的,可能是地理的串連:是中國的脈絡,從北到南,再抵達中國最南的小島,以後輸出海外。歷史的串連:表面上是一個時代武術的發展流變,實質也是老事物與人情的變掛消逝。

儘管葉問的片段有很大程度有虛構,然而葉問在此的位置,已非葉問,而是作為一個武林中人的原型,成了一個武的命運縮影。那當然也是一頁香港(或香港電影)少有提及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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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龍

眾武痴一眾最後南來香港,建立了後來成為神話般的香港的那批南下人士的前傳,因此也可說是香港現代武術的前傳。

《一代宗師》道出當年香港地理上與中國的密切關聯,並印證了兩文化上的傳承。

而最後,它當然也是王家衛那香港故事系列的前傳。

他告訴我們,他虛構的故事和香港現實的發展故事,並非無中生有,可說是把他的故事,香港的故事更進一步脈絡化。有很多古典的東西,在時代的交錯中失掉,被幾多故事所遺忘。

電影的情懷,竟是《追憶逝水年華》式的時光再現,退一步想,是無論多難,也要試著重拾那種好。有人說是傳統遺產,有人說是人情世故,也有提出是民國範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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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流的畫面水準和角色

但當然,在回味之前,先有教人目眩的畫面,畫面的水準是令人眼前一亮。

打鬥中快速的剪接配合聲效已達相當水準,而更留有印象的,該是好些靜止形態。相比起《重慶森林》的手搖鏡頭配合變速偷格來強調城市生活節奏的快速與神經質,王家衛在金樓的幾個場面,無論是葉問和宮二的初遇,或宮二在眾人之間看戲,人物近乎靜止如油畫的場面

旁邊卻是煙視媚行的小動作,人不動,只有輕煙縷縷,飽和的光線打在金光眩目的旗袍與蒼白的女角妝容上,以一刻的靜來對比之後的動,也以靜止來呈現淡淡的哀愁,緩慢的時間,過去的時代,又或那些一張又一張留住家族和門派濟濟一堂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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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如翻看相冊,見證時光消逝,重拾故人,這就是業界所說的在這電影中的普魯斯特時刻,是另一種對時間關係之處理:過去的人再一次在影像中活起來,連同屬於那個時代的雕欄玉砌,而那緩緩近乎止息的造態,卻不斷提醒我們這是如幽靈般的重現,再過一些日子,金樓就化為灰燼,而後人面全非。

而在王家衛以往電影裡沒有的畫面種種突破之餘,仍不離導演本身向來最有興趣的母題:那一代已消逝的情懷。

豔麗畫面、精湛演出至時代情懷兼備。而特別是對錶現奪目的章子怡而言,如她所說,至今沒有碰到這樣的好角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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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之間,沒有恩怨,有的就只是一段緣份。”

至此,確認了王家衛《一代宗師》的武術只是表,那「時間」流動後,屬於人生內在的缺憾與惆悵,不管是武林的、青樓的,才是這道曲子真正的主旋律。

梁朝偉擔綱的葉問,不是本片最搶眼的角色。章子怡的宮二小姐才是。看本片我會想到《臥虎藏龍》中同樣是章子怡演出的玉嬌龍。她詮釋那種剛毅、刁蠻、不服輸的奇女子角色在我眼中幾乎是無人能敵,在本片更是精彩入裡。

宮二是個奇女子,她揹負著為父復仇的使命,她一句豪語「我就是天意」,義無反顧不甩眾人攔阻。割發奉道,捨去衣食無虞的婚約,誓言一輩子不嫁不生,也不留宮家六十四手絕學傳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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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如果沒有割捨一切的決心,就沒有可以打敗高手仇人的可能。

因此鏡頭中白雪下宮二小姐的特寫,那表情線條堅韌無比、那眼神光芒決然憂傷,無比讓人深刻。與葉問在武術中相知,在對招中愛慕,然不管是出於對方已有婚姻,或是自身揹負的使命圈綁,都讓她將愛慕只能藏在心中。

並在那時間洪流的多年後,在歸還葉問鈕釦的茶室裡坦言:“也只能到喜歡為止了。”並以「若真無悔,那人生該多無趣啊」解嘲。情感更含蓄的葉問則回說:“念念不忘,必有迴響。”說她「欠一個轉身」,明的是期許她往前看重新發揚宮家武學,暗的是傳達了兩人緣份未絕。

這樣的糾纏也只有王家衛作品裡才會如此酣暢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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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的慢鏡頭寫意,快鏡頭紮實,武打雖不如甄子丹兩集葉問的熱血,卻也別有美感。有些片段的確像是硬插進來的多餘,像是大家說的張震的一線天八極拳宗師戲份。但感覺其實還是言過了,張震演的還是很不錯的。

為何故事走完葉問的一生,在以宗師地位點一盞燈傳承了武學使命後,末了那玻璃後葉的眼神依舊盡有落寞?

王家衛就是讓你看到每個人人生走過的時間後,無法迴避終有屬於自己缺憾的那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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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宮二和葉問的愛恨情仇

當葉問和宮二最後並肩走在暗夜的香港街道中,望著武館招牌到處橫立的巷弄,宮二說出「這就是武林啊」。那種走過一切的悵然與落寞,才能穿入我們內心同聲喟然。

王家衛採訪時曾說過:“葉問選的是「眼前路」(詠春拳),而宮二選擇的是「身後身」(八卦掌)。反映兩種不同的人生態度,有些是時代的原因,有些則是個人的選擇。”

誠然,四十歲前的葉問,生活是無虞的春天。四十歲後日本人來了,生活一下掉到冬天。

王家衛精心雕琢情感與心境,但沒有漏掉生活,「生活」才是另一座難以跨越的高山。

在這裡,面對時代的動盪,有人選擇親日享貴、有人拒日清苦,有人選擇復仇什麼都不要。人的一生有很多座高山要挑戰,而「生活」那座始終不好攀。最終所有的一切,都是時勢使然,自然也是適者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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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二,一個很要強的人,她相信“宮家未曾敗績”,她不圖一世,只圖一時,論功夫,她是當世一流,論眼界,卻是略顯狹隘,這些年,她文戲武唱,差的就是一個轉身。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如果可以重來,她寧願與葉問風月場相見。

可惜人生如棋,落子無悔,縱使她想唱膩了《楊門女將》就換《遊園驚夢》,也已經來不及了。武學千年,煙消雲散,六十四手終於還是絕了。

火車上宮二與一線天的偶遇,搖晃而混亂的車廂裡,兩人沒有一句對白,宮二靠在他肩頭掩護他,他最後悄無聲息地轉身走了,從此再無交集。

或者某種程度上來說,葉問和宮二同樣是萍水相逢,老薑說,“姑娘與你相識了半輩子,實則你不知她,她不知你”,相識不相知,那句“葉底藏花一度,夢裡踏雪幾回”也真的只能在夢中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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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二說父親教給她武學三境界: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

其實這裡說的武術絕不只是招式的高低,而是人生修為的眼界。氣傲如宮二,宮二最終也承認了自己只到天地的侷限,而肯定葉問的胸懷才能走出門派的第三層。

影片末段,葉問與宮二在夜晚的香港街頭邊走邊聊,宮二舉目四望,發現此地武館林立,不禁說:“這裡就是一個武林啊!"王家​​衛在本片不止一次通過“老猿掛印,志在回頭”發出要“回頭”的聲音

也許這樣的含義莫非在呼喚讓香港武術迴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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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消逝的香港武林

最感動人而又有點莫測的,正是這段香港歷史,它接收了大江大海時代各式選擇離開的中國人,他們縱使滿懷絕技,來到南方小島得重新開始。電影一方面肯定香港歷史以來的這種“有容乃大”的容性。

“這裡看上去不就是一個武林?”

作為中國民間習俗與文化的延續地,同時暗示了作為最後的華人文化避難所,香港日後如何再進一步把以功夫精神作比喻的部份中華文化普及至世界,這確實是新一代導演所要思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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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言之,《一代宗師》刻意將詠春邊緣化,除了是王家衛向來以為文化無所謂南北觀念的再次體現,更重要的是,如何從中獲得他對民國過往的溺愛並符合他的“動作文藝化”。

影片出現東北人,並且是大師兄丁連山、宮寶森先後南下。不論在佛山,或在香港,都屬於傳統的中國武俠小說裡面以及在前述香港功夫片中所屢見不鮮。

例外的是,像嶺南坊間傳說中的方世玉那樣,他隨做生意的父親從廣州到了杭州,見武當派高手雷老虎居然在擂臺上高懸“拳打廣東全省,腳踢蘇杭二州”幡旗,年少氣盛的方世玉跳上擂臺挑戰,沒幾下功夫便將對手打死。從始明末清初的武林就多事,成為嶺南武風一時盛行的起端。也許如此,之後才多了北人南下“踢館”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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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雖然是個移民城市,就像王家衛也是移民一樣。

故此,無論是對王家衛還是對香港而言,《一代宗師》是部擔起重要傳承角色的作品,也是藝術傳承的重要作品。它構成了今天我們耳熟能詳那香港故事的前傳並作了一次歷史見證

1950年,大陸武林人士有些離開有些留守,香港成為傳承中國武術的最後一站。日後,大陸地區內的武術傳統被迫切斷,恢復之時已變成體育或觀賞項目,跟往日所說的武術精神近乎脫節

從徐皓峰的《逝去的武林》和新作《武士會》對那段最後的武士的遭遇都有詳細的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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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宗師》講的是一個消逝的武林,慨嘆老規矩舊人情世故的失落,但同時不無自豪的預示葉問那革新理解武術和授徒精神的新功夫時代的來臨。

他拋棄師父授徒那永遠留一手過份玄妙的傳統,轉而用最親和直白的語言與教法去把武術發揚,打直線,化繁為簡,一橫一直,那可說跟香港向來擁抱的實用主義精神大有淵源。

每個宗師和地方都像有一個章節,宮二的和內地的一章,在五十年代擱筆。葉問在香港的,1950年開始。那一年,李小龍10歲,剛拍了《細路祥》。1972年,葉問離世,李小龍則晚師父一年。而後,才有今天我們已說得頗多的另一章香港故事《一代宗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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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宗師》裡說“千拳一路”,也說“拳有分南北,國無分南北”,這都是道理。葉問出名,是因為有個李小龍;詠春出名,是因為有個葉問,然後有李小龍。人與拳兩者之間,互有關連。

最悲傷的莫過一句“六十四手,我已經忘了”

當然,儘管風格上的不同或敘事態度和角度不一樣,《一代宗師》仍不失其風采,甚至是出色的。

《一代宗師》文武兼有,格局宏大,那是王家衛心中的民國武林,至於能不能名留青史,百年之後再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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