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物細無聲——"一代宗師"身前背後的女人

摘要:

張永成是一代宗師葉問的原配妻子,在電影中是一位僅有兩句臺詞的配角,卻也是他身後不可缺少的女人。宮二是北方八卦掌宗師宮羽田的獨女,也是葉問的紅顏知己。一個是"身前路",一個是"身後身",葉問與她們的關係,像是經歷了一場夢境般的春天,溫柔美好、轉瞬即逝、不能回頭。最終明白的是,武術、感情、人生都是一樣。所遇見的,成就自己的,都是緣分,但不一定能留住。唯獨需要保留的,是心中的那盞燈。

潤物細無聲——

1. 天街小雨潤如酥

"我四十歲之前都是春天。"

生活、武術,還有愛情,在葉問四十歲之前都是如此。歷史和人世的變遷逐漸帶走了生活和武術的春天,而宮二的出現,也讓漫長又不真實的愛情春天逐漸劃上了句號,同時讓葉問對張永成的愛變成了一個爭論的話題。張永成對葉問的愛,也由春雨,變得帶有了隱隱刺骨的寒意。

曾經,張永成的愛確實像春雨般溫柔,甚至帶著驚喜。她為丈夫擦拭身體時輕柔的觸碰和眼神中無盡的溫柔;在觀看丈夫練拳時的關切與崇拜;在為愛的人生兒育女後的幸福與慈愛,沒有任何言語,卻無聲勝有聲。

而張永成在整部電影中的兩處發言,體現的卻不只是對丈夫的悉心與溫柔,還隱含著隱忍與無奈。一處是體恤葉問,讓他安心忙事業,自己帶著孩子回老家。另一處是葉問給她做了件大衣,她笑著說:

"佛山有那麼冷嗎。"

前者是對丈夫的主動關懷,而後者發生的時間,是在她察覺到了丈夫與宮二的感情之後。所以丈夫說"過兩天我們去照張全家福"後,她的神情由在丈夫面前展現的幸福,轉為了落寞。這僅有的兩處,不論是愛還是隱忍,都是張永成對葉問愛的溢出。

而正是張永成潤物細無聲的愛才讓叱吒武林的葉問在回家後願意親手為妻子洗腳,在應酬時願意帶上妻子聽曲兒。雖然一開始稍有不適,但丈夫的牽手,給了她莫大的安慰。

同樣沒有任何言語,但一個眼神,一絲掌心的溫度,都在兩顆彼此相愛的心之間傳遞著。當日本人的炮火指向了佛山,葉問寸步不離的守在妻子和孩子身邊。如果我們單看這些鏡頭:屋外戰火連天,屋裡張永成抱著孩子依靠在葉問身側,著實讓人為之動容。同富貴,共患難,相愛相守,相依為命愛是平淡的日子裡,我替你擦身,你替我洗腳,亦是危難時刻相濡以沫,不離不棄。

但跳出電影迴歸歷史現實,我們也可以想象,在那個傳統禮教壓抑的年代,二人的婚姻不可能建立在廣泛瞭解的基礎上,要說建立在愛情之上,更是難上加難。門當戶對,奉旨成婚,被嫁出去的女性就像潑出去的水,入了男方家門,就只有默默順從。自古有"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所以在察覺到葉問對宮二的感情之後,她只能選擇逐漸退居為配角,默默付出春雨般柔軟又無力的愛意。

2. 草色遙看近卻無

如果讓葉問重新選擇廝守一生的人,他還會選擇張永成。如果他的生命只剩短短几日,並且只能選擇一個人共同度過,也許他會選宮二

我們不去探究歷史上真實的細節,只看電影中導演塑造的"葉問"形象。這個形象不僅是立體的,還是矛盾的。葉問與張永成共同出現的鏡頭只有寥寥幾個,單從這些鏡頭並不能推知葉問內心的真實情感,人物也絕不立體,只能呈現出葉問作為一個負責任的好丈夫的形象。真正傳情達意,達到潤物細無聲效果的,是他與宮二的一個個細節特寫。從這些組鏡頭的對比中,我們也可以看到人物形象內心的矛盾。

在劇中的葉問身上,"身"與"神"分得很清楚。"身"是屬於張永成的,開始於傳統禮教要求下門當戶對的結合,是所謂"規矩"的使然。而他和宮二之間,才是真正的"神交"。初次見面,幾個照面的交手之間,勝負得失,二人均不在意了。在意的是最後的約定:

"一約既定,萬山無阻"。

潤物細無聲——

但這種神交也很難說是理想化的"精神戀愛",因為我們從電影中可以得知,對於葉問來說,世上並不僅有一個人對他而言是完美的,而且僅對他而言是完美的。他身前身後站著的兩個女人對他而言都至關重要。

王之春《椒生隨筆》曾有云:

"萬惡淫為首,論事不論心,論心天下少完人。"

所以我們不能過多苛責。電影中葉問處理情感時的可貴之處也就在於此。合照全家福時,他內心已然經過"葉底藏花一度,夢裡踏雪幾回"。張永成得知真相卻選擇隱忍,他也同樣知道。在之前他為張永成披衣,以及之後照相時,張永成的神情是複雜的,至少看不出喜悅和幸福。葉問心裡清楚,他最終選擇將揹著的手撫在妻子肩上,是一種安慰,也象徵著家庭的這盞燈在他心中的分量。

旁人羨慕二人的感情如沐春雨,得到滋養,但近看卻會發現,那嬌豔的春色只不過是假象,產生於家庭倫理的大背景下,各自生髮。但如果宮二是他的眼前路,那張永成則是他的身後身。張永成最終沒有等到葉問歸來就病逝了,於是葉問餘生再也沒有回過佛山。

"從此只有眼前路,沒有身後身。"

拳不能如此,感情更是一樣,葉問深知。

3. 最是一年春好處

很多人都不理解,如果王家衛想要賦予張永成的是家的意義,這樣宏大的一個概念,為何只用了寥寥數筆,只有兩句臺詞的女配角是如何將家的歸屬感體現出來的呢?

正如張永成本人的性格:

"一般她話不多,因為她說出口有時會傷人。"

是她的修養和善良才讓這個女子鮮少對愛人的傾訴,用深沉和更加細膩的愛去滋潤著對方。她的大氣和溫婉使她的愛更加動人。有些在意的事並不是說出來的。她的隱忍和寬容,也同樣被葉問看在眼裡,於是,丈夫一個溫柔的撩發和一件大衣在肩頭上的輕放將這一切無聲無息的化解了。這便是他們二人的默契。愛人的意義在於你懂我,我也懂你,不需要過多的言語,因為那是心與心的交流。

家的意義在於那份來自於家人的歸屬感,它就安安靜靜的存在於那裡,不強烈也不噴薄,但卻是人們彷徨的方向,苦難時的支撐,喜悅時的想念,落魄時的港灣,它是定海神針,一直都靜靜的存在於每個人的心靈之中。

這是西方文化中的一個盲點,東方傳統中的家可能產生於契約,但絕不僅僅停留在契約層面;出在社會中,但絕不僅僅作為社會機構。在家國一體的古老中國,它甚至是國的基礎,是每個人情感的強力紐帶。這樣一個東西,不需要被強調,但心裡有它的人輕而易舉的就能看到它的存在。就像不知不覺中到來的春天,就像不知不覺灑下的春雨

所以這樣的表達方式本身也是王家衛對歸屬感的一種理解。從電影中不難發現,王家衛在張永成這個角色上是花了很多心思的。她的出場僅有幾分鐘,臺詞也只有兩句,可導演給她的每一個畫面都美的無可挑剔。每一個眼神,每一個手勢,都是那麼精緻且耐人尋味。

可這樣教人幸福的春意總是短暫的,春意素淡,總會使人失去珍惜

潤物細無聲——

4. 絕勝煙柳滿皇都

念念不忘,必有迴響,是我們幻想中堅守信念應當有的美好結局。但是事實總非如此。哪怕得到"迴響"的人們,回想念念不忘過程中付出的代價,難說都無怨無悔。

宮羽田說:

"老猿掛印,關隘不在掛印,在回頭。"

馬三沒有回頭,宮二也沒有。最後一次見面時,葉問說:

"宮先生這些年文戲武唱,也功架十足,可就差個轉身。"

轉身即是回頭。或許當初選擇文戲成了"角兒",宮二與葉問的見面會是不同的光景和結局。死守著"規矩"念念不忘,是執念,還是偏執?宮二的答案是,在"所謂的大時代"裡,選擇屬於她的年月,堅守著自己心中的一盞燈。

而對於張永成,答案更加簡單。她沒有宮二"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的宏大目標,也不顧慮"生死、是非、成敗、榮辱",她就像一盞燈,就是一個"我",一個監督著本我,又滿足著超我的"自我"。

每當葉問晚歸,她都會亮著門口那盞燈,溫柔而沉靜地等待他的歸來。對於葉問來說,武林、家庭、人生,

前四十年看盡春意,賞遍煙柳,後四十年回味往昔,獨守皇都

潤物細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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