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美德:東西方是一樣的


人類的美德:東西方是一樣的

今天一箇中國人拿到一篇甲骨文能夠認出的程度,和今天一個西方人拿到一篇拉丁文能夠認出的程度,到底哪個大?這都很難說。至少完全就詞彙說,今天的一個英國人,即使完全沒有學過拉丁文,拿一本《法學彙纂》(The Digest)或者《法學階梯》(Institutes)會怎樣?不說他們,就是我這樣一個不太懂外文的人,那裡面所保留的詞彙,許多我還可以一眼看得出大致是什麼意思。雖然整個這篇文章我看不懂,但是這些詞我還是懂的。

所以,我覺得有些說法太虛,包括文明什麼的。比如,什麼才叫做毀滅,什麼才叫做新生?老實說我們也不懂。中國文明是不是毀滅過?西方文明是不是毀滅過?我們也搞不太清楚。就此而言,我是反對把儒家和中國聯繫起來的。我們講中華文明延續了5000年,可是大家都知道儒家到現在才只有2000多年,怎麼能說儒家文明就代表中國文明呢?其實我傾向於把儒家當做一種思想體系,大致相當於基督教、伊斯蘭教等等。那麼就這些東西而言,在西方,基督教能不能代表西方文明也很難說,因為希臘、羅馬就是不信基督教的。

方朝暉的《文明的毀滅與新生》講儒家有多麼多麼優越,我覺得他這個說法應該針對基督教、伊斯蘭教來講。在我看來,如果在基督教、儒教、佛教之間比較,在它們之間確實分不出什麼高低上下來。

馬克思在《共產黨宣言》裡有一句話,講資產階級撕下了中世紀罩在家庭關係上的溫情脈脈的面紗到了今天,它已被淹沒在利己主義打算的冰水之中這個話我們都可以背得出來的。這裡我要講,貴族時代的這種美德到了後來被很多人懷念,並不是只有資本主義時代人們才懷念。我們只要看看漢儒對秦制的批評和對周制的讚揚。他們對秦制的批評和《共產黨宣言》中的這句話幾乎是一樣的。

我認為,現代社會的很多美德都是從家庭關係中推出來的。好的概念幾乎都是從父親、母親、家庭等之中浮現出來的。因此,我覺得從家庭推出很多美德,這是我們可以理解的一種天下情懷。其實,這個在西方也是一樣的。

比如我們講的“四海之內皆兄弟”啊,什麼“愛民如子”啊,其實都是這個東西。但是,關鍵就在於怎麼才能做到這一點?我覺得儒家早期就已經講到這個事。他們講君君臣臣應該像父父子子,但是並不能夠做到,最簡單的就是君臣無骨肉之親也。父是自然地愛子的,其實西方人也是靠倫理,不是靠制度。比如,我在課堂上講,大家都認為西方人是性惡論者,要用制度來治理;中國人就是性善論者,因此相信道德的修養。我說東西方一樣。比如西方人在家裡,也沒有強調要搞三權分立,也沒有強調要民主選舉哪個人做家長的。父親對兒子的監護權在西方人那裡也是承認的。

這是什麼原因呢?很簡單,父親不需要有什麼制度去制約,一般來講他都會愛兒子的。但是陌生人的社會中就不是這樣了。在陌生人的社會中,倫理是一種值得追求的東西,但僅有倫理是不夠的,必須要有制度安排。到了春秋戰國時期,大量的人講倫理道德不可信,法家講得最透。他們也設計了一套制度安排,而且這個制度安排一直到今天對中國人的影響根深蒂固。而這套制度安排的嚴密程度,不亞於西方。但是這套制度安排是為一姓之天下而設計的,並不是為老百姓而設計的。

怎麼為老百姓設計一套制度安排?使得我們這個社會中人與人的關係能夠比較和諧,就像當年儒家設想的親如一家的關係,這完全不在於我們希望不希望。我覺得,現在沒有一個民族不希望人與人的關係親如一家,但是怎麼能達到這一點呢?也就是說,假如君臣之間不願像父子之間這樣,假如君不能像父愛子一樣愛他的民,那麼我們怎麼辦?在這個問題上,我覺得早期的儒家基本上是沒有給出答案,晚期的儒家基本上接受的是法家的那套制度安排。

我們確實要解決這一問題,方朝暉的《文明的毀滅與新生》就要解決這個問題,這不是鼓吹什麼價值觀的問題,而是你真的能設計出一套制度,能夠勝於今天西方的這套制度。但是又和我們歷史上曾經的那套野蠻的制度劃清界限。如果能夠做到這一點,我覺得我們的研究才真正有價值。

選自作者在“儒學與中國現代性”學術研討會暨《文明的毀滅與新生》出版座談會上的發言,原載《 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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