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賤夫妻被奸欺,土豪房東把命償

山東泰安州有位富豪王元起,貪淫使勢,鄰縣有一傭工李進賢,攜妻方氏,租住王家的房子,王見方氏頗有姿色,便欺佔姦淫,往來無忌。時間一長,李進賢得知此事,於是責備妻子:“你不好守閨門,為何做下這等醜事,是人都說你與房主王元起有來往,從今若不改過,仔細我打死你。”方氏泣道:“你身為男子,不能自立,住人房屋,仰人衣食,不為妻作主,致令我被人欺辱。房主以勢頭欺壓,豈是我願意做不守婦道的人?現不如遷往別處居住,日後若再有醜事,就是我不做人。”

李進賢聽得妻子如此分說,登時怒氣填胸,大罵道:“王強盜!你若再進我門,我定一刀殺了你!”隔壁早有人報知王元起。次日傍晚,進賢從王宅門前經過,元起令人攔入,喝令惡奴捆打,折其左股,恐進賢逃去,又用破箕縛住其兩條小腿,置放在地,半夜進賢不堪疼痛而亡,王元起見狀,當即令家人將屍身丟棄深壑。翌日元起故意到李進賢租的房子,僱其抬轎,方氏應道:“他昨日出門,至今尚未歸家。”

貧賤夫妻被奸欺,土豪房東把命償

元起信口雌黃道:“聽聞近日山中有猛虎出沒,你夫君未歸,只恐有什麼疏忽。”方氏急道:“眼下又無人去尋,如何是好?”元起故作好意,讓家人相助搜尋,午間卻詐歸回報:“昨日的確有虎傷人,山間看到血跡,只是林木深暗,無人敢去。”方氏最初也信此說,不勝痛哭,然鄉里有打抱不平的人,暗中密報方氏:“你夫君非是虎傷,乃王元起攔去打死的,外人多可作證。”

方氏雖得知實情,卻無奈他何,適逢元起又來纏奸,方氏雖勉強接納,心情卻大為不樂。元起假裝寬慰:“你夫君數日不歸,想來是死了,你孤身婦人,難在此久住。你夫君尚有兄長,不如送你去他家,將來如覓有誠實郎君,我說和來娶你,也算揀個好夫婿團圓。人死不能復生,切勿過度傷痛。”言罷,厚贈禮物,令人送她去李進賢的哥哥家,方氏得見夫兄李進貴,便將丈夫被王元起打死一事相告。

李進貴立刻告至官府:“淫豪王元起,萬金鉅富,勢壓鄉民。哭弟進賢,家貧傭工,租豪屋居。豪窺弟婦方氏年艾有姿,百計調奸。賢出怨言,豪喝家人攔賢人家,私刑拷打,立死非命。豪懼驗出,將屍埋沒。鄰甲周聞,眾共切齒,乞究屍檢傷,懲惡償命,死者暝目,九原銜結。”王元起隨即上訴,辨說自己謹守理法,李進賢外出不歸,其兄因“索典屋價,角口致仇”,所以誣陷自己調奸方氏,打死李進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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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安州宋知州獲報,提雙方到審,李進貴忿然道:“我弟典居王元起的房子,惡賊常來調戲我弟媳,弟因此痛罵。次日,我弟從他門前經過,遭其攔入打死,若能尋得屍身下落,大人可檢驗有無重傷,是否人為所致。”王元起不服,“找不到你弟的下落,就是你誣陷我的理由?你何不自己找來你弟的屍首查驗?我租房予人,自要保住對方清平吉祥,身為房東,用心何其艱難。何況你弟既死,我已遣人送回你弟媳,由此可見,決無調奸之事,還請大人明察。”

宋知州見兩人各執一詞,便問方氏,與王元起是否成奸,方氏怕羞,只說王元起常來調戲,但並未成奸。再提人證,因受王元起厚賄,皆說李進賢傭工之人,四處攬工,山中失落的情況也是有的,元起並無攔打之事。左右上刑,各人仍堅執不改自己所言,宋知州據此擬處李進貴誣告罪,進貴不甘,又復告濟南府,經過複審,依舊維持原判,且批定不得再行告擾。

李進賢冤情無法得申,李進貴又待發配遷徙,聽說御史許孚中廉明精幹,巡按本府,李進貴孤注一擲,攔轎喊冤:“痛弟進賢,冤被勢豪王元起打死,埋沒屍首,厚買幹證,杖問掩飾。兩告縣府,兩證誣告,現發配驛。徒役易滿,豈敢刁訴!弟冤未伸,死難容忍。萬死投天,究屍驗傷。冤如得雪,並死甘心。”許孚中見其哀情懇懇,苦告不已,便收了狀子,提集一干人犯親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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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累經刑問,說詞慣熟,皆堅持之前供稱,無隙可尋。次日複審,許孚中令他們均遠跪門外,單獨先提人證蔡弘,也不問案子,只問其村巷、門戶、樹石之詳,然後押入後堂左走。再提人證衛完,也不問案子,只問其居止、人口、孳畜之詳,然後押入後堂右走。門外眾人只見許御史與兩個人證點頭說話,卻不知所說何事。

許孚中再令差役提人證林棠,當面言及鄉中村巷門戶、人口孳畜的情況。林棠驚懼,心疑御史大人早就私行體訪,故而能瞭解得這般詳細,正聽之間,許御史突然話鋒一轉,意味深長道:“李進賢折腿而死,必有縛治之物,鄰家婦人牽花牛路過之時,已告本官實情,稍後你弟所言,合我所聞,還則罷了,否則必大刑伺候。”

林棠自然知道王元起鄰家確有老婦人常牧花牛之事,此時更疑御史大人已親訪本地,不由得私下認定前兩個人證已吐實招供,心理防線頓時崩解,只得據實交代:“李進賢死時以破箕纏裹其脛,半夜疼痛而死,屍體小的實在不知所在。”許孚中既得實情,即著人押王元起至,當場揭穿他的作案緣由,“你自己將屍體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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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元起驚懼不定,叩首服罪道:“李進賢的屍體,半夜給棄在深壑,只不知還在否。”許御史拍案喝道:“哪怕地面雨水暴發,屍體漂流,也必然不遠!”即令左右並仵作押王元起趕往拋屍現場搜尋,果然找到李進賢的遺體,“破箕猶縛在脛”,案子因此得以查明。許孚中認為王元起兇殘植性,睚眥有仇,見色生心,“因罵挾隙”,對租戶李進賢折股綁脛,與

廁下棄範睢無異。下手的家僕惡奴,減罪一等,至於主犯王元起,擬定死罪,以明正典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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廁下棄範睢:司馬遷《範睢蔡澤列傳》說了個範睢雪仇的故事。戰國時辯才極好的魏人範睢,先投靠大夫須賈。須賈帶範一起出使齊國,齊王不待見須賈,卻甚讚賞範睢之才。回國後,須賈向魏相魏齊告密,說範私通齊國。魏齊使人鞭笞範睢,至折脅脫齒。範睢裝死,即以席捲之,置於廁中,任賓客便溺其上。趁沒人之時,范雎從破席中伸出頭來,對看守茅廁的人說:“您如果能幫我逃出去,日後我必有重謝。”守廁人見范雎可憐,便去請求宰相魏齊,允許自己把茅廁的屍體運走,以免異味燻人。適逢魏齊正和須賈等人喝得酩酊大醉,便答應了。就這樣,范雎撿回一條命。

範睢得脫後,更名姓為張祿,逃至秦國,經一番周折,果得秦王信任,拜張祿為相國,封應侯。會魏國派須賈出使秦國求和。範睢穿便衣至須賈邸。須賈見之大驚,曰:範叔無恙乎?現在何處高就?睢曰:為人當差而已。須賈因問:秦相張祿,公知之乎?範睢曰:餘主人與之相熟,睢願為君引見於張君。範睢歸取大車,載須賈至秦相府。至舍,謂須賈曰:我為君先通報於相君。須賈待門下良久,問守門者範叔怎還不出來?門下曰:沒聽說過範叔。

須賈曰:範叔乃載我而來者。門下曰:此乃吾相張君也。須賈驚懼,乃肉袒跪行,請門下通報謝罪。範睢盛裝出見。須賈叩頭如搗蒜,連聲罵自己有眼無珠。範睢設盛宴,招待諸國使臣,須賈面前只擺了個馬槽,裝的是草豆飼料。範睢表示,魏國欲求和?拿相國魏齊的腦袋來換。魏齊沒想當年羞辱範睢,竟招來如此報應,急逃往趙國投奔平原君。範遂逼迫平原君,魏齊走投無路而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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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案譯自《諸司公案》中【問得真屍】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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