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世界(小說)

外面的世界

文 | 木的暖

外面的世界(小說)

李形象在燈籠局上班。燈籠局是個好單位。李形象大學畢業分配到那兒。在燈籠局,李形象還分得兩間房子。房子是過去的式樣,連體的紅磚大瓦房,滲透著歲月的痕跡。外面還有半間廚房,炊煙繚繞。一排排舊式房屋裡住著的都是分配來的大學生,李形象是九十年代初考上的。

李形象出生在農村,姊妹六個。他排行老四,上有哥姐,下有弟妹。父母土裡刨食,耕種十幾畝農田,風颳日曬,省吃儉用,供應他讀書。李形象聰明好學,寒窗十載,書山題海,終於考上大學了,吃上國家商品糧,脫離黃土地。大學畢業,又直接分配到縣城上班。他是家中唯一讀大學的孩子,光宗耀祖。

李形象上高中時談個女朋友。女朋友也考上大學了,和他同年考上的。他們不在同所學校,但都在省城。李形象每個週末都搭乘公交車去約會女友。倆人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大學畢業後,就迫不及待地結婚了,就住在燈籠局家屬院。

李形象的妻子叫金絲絨。金絲絨大學畢業分配到保護局了。保護局當時是冷門單位,剛成立沒有幾年,人員也雜,有當兵復員的,有中專畢業的,大專畢業的,還有開後門進來的。人員也多,發工資有難度,時常幾個月發不下來。反正拖拉到最後也不欠薪。薪水都不高,金絲絨的工資也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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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後兩年,金絲絨生產下兒子。生活穩定下來。工作之餘,李形象就想著多掙點錢,搞起菸酒批發代理生意。每月收入可觀,沒過幾年,他就添置新傢俱,買了彩電冰箱洗衣機,最近又買個大摩托,騎著摩托車一溜煙跑了,惹得家屬院裡的人都羨慕。李形象精明能幹,腦子活絡,在燈籠局也是數得著的。金絲絨呢,也是換著花樣穿衣服,冬天有毛呢大衣,夏天有長短裙,整個頭髮就二百多塊。

兒子十歲的時候,李形象出軌了,身體一下子出軌了。那天晚上,一個生意人請他吃飯。酒足飯飽後,生意人請李形象理髮按摩。夏風燻人,夜色靡靡,霓虹燈交錯閃爍。小巷深處。昏黃的光影下,一個妖豔的女子正等著李形象。

那時候,剛流行三陪小姐。男人們都稀罕裡不得了,都想嚐嚐鮮肉。李形象就是在這種情形下偷把葷腥。事後,他雖然也感到臉紅心躁,感覺對不起金絲絨。金絲絨是他的同學初戀。但是,靜下來品咂品咂,還是比在金絲絨面前爽多了。男人嗎?就這麼回事兒。有第一次,就想有第二次。這麼著,李形象月兒四十天就要找小姐陪陪。

李形象活裡痛快。生意門路也拓寬了,接觸的人越來越多,有政府官員,有下介平民。他把工資都上交給金絲絨,把生意掙的錢大部分也給金絲絨。金絲絨說,有你的呀?李形象說,生意門路打開了。金絲絨媚著眼,你上學時,腦子就活絡。李形象說,還記得不?金絲絨說,啥?李形象說,高中時候,我到市裡參加奧數比賽,還得個第三名。金絲絨擂著李形象的肩,能不記得嗎?倆人都哈哈笑起來。金絲絨買件連衣裙,從櫃子里拉出來,抖在李形象的臉前,看,真絲的。李形象用手摸了摸,光滑滑的。瞬間,他腦海裡閃現出一個女人的肚皮。李形象淫笑一下,說這料子真好,哪兒買的?金絲絨說,在大廈裡買的。李形象說,那裡面的衣服高檔些。金絲絨說,我的衣服大多在大廈買的。李形象說,想買啥衣服就買啥衣服,我掙錢就是讓你花的。金絲絨開心極了。李形象說,等冬天的時候,你再買件貂皮大衣。金絲絨說,那得好幾仟呀。李形象說,不講錢多少,只要你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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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時候,李形象當真給金絲絨買件貂皮大衣,不是在縣城買的,是他到省城出差買的。金絲絨高興地跳起來,摟著李形象的脖子,在他臉上印兩個唇痕。這個冬天,金絲絨穿著貂皮大衣上下班,走在熱鬧的大街上,亮閃閃的。走到單位的辦公室,女同事一片驚呼豔羨,都圍著金絲絨,圍著貂皮大衣,如同鎂光燈下的歌者舞者。金絲絨的虛榮心得到極大的滿足。金絲絨清楚,李形象能掙錢,否則光靠幾個死工資,能穿起這麼昂貴的皮嗎?看看家屬院的女人們不都是普普通通?

金絲絨沉浸在幸福中,除了帶孩子有些累。李形象在外面應酬多了,很晚才回來。有時候回家也是醉醺醺的,往床上一躺,死豬似的。金絲絨有些生氣。李形象有時半夜裡出酒,金絲絨起來給他倒茶。金絲絨埋怨他,少喝些酒,注意身體。他總是含含糊糊地說,沒辦法,生意事多。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李形象不回家過夜。金絲絨起疑心,也知道現在酒店裡都有三陪小姐。金絲絨想,找那種女人的都是啥男人?怎麼著,李形象也是大學生。可是金絲絨越來越感覺不對勁。一個女人的第六感覺是異常敏銳而準確的。金絲絨還是沒有忍住直問李形象。李形象說,開玩笑,咱倆的感情。金絲絨不否認他們的感情。可金絲絨也越發疑神疑鬼起來,感覺李形象變了。李形象也不高興起來,說不缺你吃的喝的,好衣服隨便你買,還想怎樣?金絲絨想想,也是的,李形象在外面拼死拼活地幹,不都是為了這個家為了她嗎?金絲絨沉默了,她相信李形象,自己的男人是讀過書的。

終於有一天,金絲絨發現李形象出軌了。李形象也越來越敗露出軌的跡象,但就夫妻之間的事,李形象半年不找金絲絨一次。李形象再也用謊言掩飾不住了。金絲絨忍無可忍,和他大吵起來。倆人吵翻了,徹底撕破臉皮。李形象乾脆幾個夜晚不進家,後來回來了,喝得爛醉,進門就罵金絲絨,老子在外面睡女人了!你怎麼著呢?金絲絨崩潰了,披頭散髮。李形象指著金絲絨,你吃著老子的,喝著老子的,還想管著老子的褲襠?!金絲絨歇斯底里地撲上去。李形象繼續罵,在外面睡小姐的男人多的是。金絲絨狠狠地給李形象一巴掌。李形象的酒醒一大半。金絲絨怒吼道,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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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李形象和金絲絨不吵了,再也沒有因為睡女人吵了。他們各上各的班。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改革的深入,金絲絨的單位稍微好些,工資能及時發放,又換了新領導。新領導姓甘,聽說甘領導酒量很大,半斤八兩白酒落肚不算啥。金絲絨已經熬到股級幹部了,應酬也多起來,業務也忙些。有時候,上級領導來檢查,要陪領導吃飯,還要經常加班寫材料。李形象還在燈籠局,工資也漲高了,年底能拿上萬元的獎金。縣城裡已經有商品房了。有錢的人家已經開始把錢投資到房子上,分期付款。李形象看到房地產的商機。他便和幾個生意人搞起房地產開發,承包了縣城北區的樓房建築。李形象更忙了。有時回家,有時不回家。金絲絨不管不問。他們平靜地過著,說話都是圍繞著兒子。比如,兒子的作業完成沒有?兒子的期中考試成績如何?他們關心詢問。兒子正在上初中三年級,也正是關鍵時期。有時金絲絨下班早些,還會輔導兒子寫作業,給兒子講物理題。金絲絨上高中時,也是數理化的尖子生,有時金絲絨心情不好,講著講著也會打罵兒子。李形象更忙些,自然沒有時間陪兒子。兒子也感覺和他很生疏。李形象現在掙錢更多了,每月照例拿出一部分給金絲絨。金絲絨捏著錢買高檔衣服高檔化妝品,最近又把頭髮燙成波浪拉絲狀。李形象把錢大部分私自存起來,捨不得都搭給女人。當然他在外面還是有女人的,紅豔的嘴唇,粗俗的大腿,李形象見得多了。李形象經常出入風月場所。他和一個離異的女人產生了感情,在縣城郊區給這個女人買一小套房子,把她包養起來了,每月去約會她。李形象總是給金絲絨說,我去出差?金絲絨不吭聲,面無表情。李形象說,過幾天就回來了。金絲絨冷冷地說,隨便。過幾天,李形象真回來了,老老實實睡在家裡。金絲絨什麼也不說。有時李形象和金絲絨吵架,都是因為兒子。兒子學習成績差,數學還不及格。金絲絨和他吵,你在家陪兒子多少?李形象辨解,我忙呀,顧不上家。金絲絨冷笑。李形象說,不是有你教育管理嗎?金絲絨憤憤道,教育!教育!金絲絨甩門而出。李形象冷冷地望著她的背影。金絲絨又登登地折回來拿圍巾。兒子冷冰冰地站在客廳裡。李形象怒吼道,還不去學習?!

初中升高中時,李形象的兒子考得很不好。縣城重點高中線根本夠不著。李形象才不能讓兒子上普通高中呢。他對兒子報有很大的希望。當年他和金絲絨都金榜題名。他希望兒子超過他們。李形象有個同學在皮縣教育局。李形象通過這個同學把兒子弄到皮縣重點高中了,花好幾萬塊,請客送禮還有入學費。他有錢,不過暗地裡也恨兒子不爭氣。現在轉學真難,低三下四地求人。不講怎樣,總算把兒子安頓好了。李形象松一大口氣。兒子離家幾百里路,平時一個月也難回家一次。家裡只有他和金絲絨。他們很少說話。金絲絨也不管他。李形象活裡滋潤潤的,臉上放著油光,經常打著酒嗝。在燈籠局是排場人物,經常和領導玩牌喝酒。

一年多以後,高中二年級的時候,兒子突然回家揹著鋪蓋,不想上學了,原因是學習差,跟不上課。李形象的腦袋嗡地一下,大腦一片空白。李形象把兒子打一頓。金絲絨又和他吵起來。李形象說金絲絨,這都是你教育的?!金絲絨罵李形象,野鬼似的,天天不進家。李形象說金絲絨,從小溺愛小孩,任由孩子看電視打遊戲肥胖。金絲絨罵李形象,低級動物,披著大學生的皮。吵到最後,倆人都沒勁了。兒子呢,死活就是不上學。李形象痛苦地幾夜沒有睡著,只好把兒子弄到本縣一所普通高中。離家又近,兒子中午能回來吃飯。這樣李形象稍微寬慰些,但還是揪捏著心,害怕兒子叛逆。接下來,李形象換了房子,蓋起兩間兩層樓房,獨門獨院,花木扶疏。在燈籠局也是顯眼的。燈籠局以前的舊房屋,一排排紅轉大瓦房都要打倒重建,要蓋樓房安裝太陽能。李形象和領導關係好,立馬承包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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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形象萬萬沒有想到,金絲絨出軌了,出軌給他的新領導。院子裡刮起來一股惡風。初夏的一天早晨,李形象敲開他小孩舅家的門。他小孩舅住在縣城東邊,一間半舊瓦房裡。他小孩舅全家還沒有起床呢。小孩舅給李形象打開門。李形象兩眼通紅,坐在破沙發上。李形象說,去我家一趟。他小孩舅說,幹什麼呢?李形象說,先到家裡吧。他小孩舅沒有吭聲。李形象的小孩舅平時寡言少語,左腿有點跛,在一所高中當教師。李形象最看不起教師了,自然也看不起他這個小孩舅,平時也很少來往。大家都喊他小孩舅是金老師。金老師來到李形象家,一眼看見妹妹金絲絨衣衫不整,嘴角出血。金老師說,這是怎麼回事?李形象說,我打她了,而且打裡也狠。李形象說這句話時咬牙切齒地。李形象說,金絲絨和她領導睡了,被我逮住了。金絲絨以牙反牙,你早就玩小姐包養女人了。李形象怒吼,玩小姐的男人太多了。金老師木然地站在一旁,這才知道他們打架的原因。突然李形象瘋狂地叫道,金絲絨,給我跪下!跪下!金老師緊繃著臉,憑啥呢?李形象吼道,她和野男人睡覺了。金老師說,是你先傷害她的!金絲絨憤怒地撲向李形象,離婚!離婚!李形象的臉被抓出幾道血印子。李形象掂起木棍去打。金老師一把奪下來了。金絲絨嗚嗚地哭罵開來。正鬧著,李形象的兒子放學回家了。金老師趁機趕緊走了。

一切都平靜下來,冷冷清清的黃昏。熱風颳起麥浪,李形象的兒子要參加高考了。李形象興奮又緊張,也不出去喝酒了,下班回家就給兒子做飯,中午要炒幾個菜,買一盤滷豬頭肉,配著大米乾飯。晚上要給兒子加杯牛奶。兒子這些日子也不住夜校了。李形象陪著學習,金絲絨也陪著,雖然他們很少說話。高考那天,天熱得厲害,李形象開著剛買的麵包車,把兒子送到考場。自己在場外徘徊等待。李形象想起當年他參加高考的情景,也是這麼熱的天,這麼嚴肅的考場,又想起他上高中時兩角錢一份的菜就吃不起,經常吃辣椒醬,吃壞了腸胃,想起他和金絲絨的相遇相知,沮喪地嘆口氣,把自己曝曬在烈日下。

高考成績下來了。李形象的兒子考305分。李形象太失望了,甚至說太痛苦。這麼多年,他從來沒有這樣痛苦過。自從大學畢業分配到燈籠局。他李形象一直過得順風順水,要錢有錢,要女人有女人。可是現在呢,兒子讓他顏面盡失。他原想著兒子考個不錯的分數,錄取到一所不錯的大學。他走出來也體面。當年他考上省城大學,在落榜者的羨慕裡,在老師和家長的祝福裡,他得意洋洋。現在兒子考這麼點分數,讓他說不出口。李形象越想越生氣,看著兒子怎麼也不順眼。李形象罵兒子,兒子和他對罵。李形象沒有想到兒子是這德行。說到德行,李形象想到自己的所做所為。他閉住了嘴。李形象沒有地方出氣,就找金絲絨的事,和金絲絨吵。金絲絨也不甘示弱,撒潑地和他吵,當著兒子的面吵,都狠狠地說著傷害對方的話。吵著吵著,嘩啦一聲,兒子把茶几砸了,玻璃碎一地。一道血光飛出,李形象和金絲絨都閉住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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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形象把兒子送到市重點高中復讀,又花掉好幾萬塊。這次兒子對他的打擊很大。李形象開始感到愧對兒子,從腰包裡掏錢時,他什麼也沒有說。他知道兒子學習差,性格內向。他突然可憐兒子。把兒子送走,李形象反思自己。他畢竟是文化人,和那些暴發戶不一樣。那些暴發戶肚子裡沒有墨水,有錢了只貪圖下半體痛快。兒子學習不好,成為李形象的一塊心病。帶著這塊心病,他在外面吃飯不香,看女人不順。縣城正在開發建設,樓房公寓如雨後春筍般地聳立起來,到處是鋼筋水泥混凝土,鴿子在天空飛翔。縣城新建兩處公園,彩燈噴泉路標,呈現出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政府還在拆遷改造,還在因為拆遷吵鬧上訪。手機已經普遍,互聯網正悄然興起。有錢人家已經安裝上電腦。李形象率先買臺電腦。閒暇時間蝸居在家裡打遊戲。他包養的那個女人也斷了。他不大出去撒野了。他和金絲絨還是冷冷淡淡。他們都熬著日子,都在等待著兒子復讀再次參加高考。李形象和金絲絨也經常到市裡看望兒子,和兒子談心交流,似乎想挽回什麼。

再次復讀,高考成績出來了。李形象的兒子考315分。這次李形象心裡瓦涼瓦涼的。他徹底灰心失望了。他沒有打罵兒子,也沒有給金絲絨吵架,而是沉默不說話。他看著兒子不說一句話,看著金絲絨不說一句話。家裡死氣沉沉的,都被黑雲籠罩著。李形象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兒子也害怕了,金絲絨也害怕了。有天夜裡,他突然闖進金絲絨的臥室,痛哭流涕,用巴掌扇自己的臉。金絲絨也痛哭流涕,哭得抖顫顫。李形象眼淚汪汪地說,是我害了兒子,我害了兒子。金絲絨哭得欲加厲害。哭到最後,倆人抱在一起,彼此原諒了對方。那夜,他們睡在一起,直到天亮。

李形象的兒子讀一個專科,學的是醫學護理。不管怎樣,總算把兒子送進大學了。李形象反正心裡也不好受,走出來感覺也沒有面子,後來也想通了,還是歡天喜地置辦了升學宴,待幾十桌客,在縣城最高檔的酒店。親朋好友都來了。金老師也來了。李形象說,來了。金老師說,來了。他們誰也沒有看誰。李形象的生意合夥人也來了,也都送了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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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李形象把心收到家裡,收到金絲絨身上。他和金絲絨和好了,又回到他們的初戀。涼風習習的傍晚,金絲絨挽著李形象的胳膊在公園裡散步,儼然一對恩愛夫妻。李形象又恢復到心情舒暢。雙休日的時候,他去釣魚,開著車,帶著上仟元的漁具,帶著遮陽傘,帶著金絲絨。他們來到河岸邊,河水湯湯,鳥鳴啾啾。李形象和金絲絨說笑著。李形象喊,絲絨。金絲絨嫵媚地應著。李形象說,彷彿回到青年時代。金絲絨說,時間過得真快呀!李形象說,還記得不,高中時候咱們幾個同學到南灣水庫玩。金絲絨說,玩得開心極了。李形象說,咱們還坐遊艇呢。金絲絨說,咱們還看大蟒蛇呢。李形象說,咱們還喝啤酒呢,那是我第一次喝啤酒。金絲絨說,什麼感覺?李形象說,像喝刷鍋水似的。金絲絨嘎嘎笑起來。李形象不由感嘆,好久沒有和同學聯繫了。金絲絨說,肯定也都變樣子了。李形象說,咱們開始釣魚吧。李形象把遮陽傘撐起來,他和金絲絨坐在陰涼裡,都戴上墨鏡,極目遠望,曠野寂無聲,涼風掀起波浪的靜。李形象摟著金絲絨。

李形象和金絲絨開始張羅著同學聚會,聯繫高中同學大學同學。天南海北地來赴約。一場場雅聚,滿足又快活。觥籌交錯,笑語歡歌。他們久別重逢,敘舊話新,談古論今。互遞名片,交換著心神。李形象感到心滿意足,在同學中間很是風光一把。他要錢有錢,老婆年輕漂亮,兒子在讀大學,感覺自己混裡有模有樣。李形象忍不住雅興大發,紅光滿面地唱首歌。他唱:在很久很久以前,你擁有我,我擁有你......每當夕陽西沉的時候,我總是在這裡盼望你,天空中雖然飄著雨,我依然等待你的歸期.......李形象唱得深情款款。他說,把這首歌獻給妻子金絲絨。金絲絨坐在圓桌旁,幸福地紅著臉。燈光通明,同學們都拍手鼓掌。

同學聚會開始形成一股風氣。有一次,李形象接到一個電話,邀請他參加初中同學聚會。李形象不想去。初中太久遠了,大多數同學都已經忘記。李形象禁不住三邀,還是去了,西裝革履的,皮鞋擦得鋥亮。在一幫初中同學面前,很是闊綽。沒有想到,在這裡他遇到焦滴滴。焦滴滴剛從深圳回來,打扮得光鮮靚麗,臉又白又嫩的,比上初中時還漂亮。李形象不由多看她幾眼。焦滴滴也多看李形象幾眼。酒酣耳熱之際,李形象趁著酒勁站起來和焦滴滴碰杯。李形象笑盈盈地說,二十多年沒有見面了。焦滴滴嗓音也變了,脆生生地說,是的,真快呀。同學們在旁邊起鬨,再碰一杯。李形象和焦滴滴又碰一杯。李形象一飲而盡,焦滴滴也一飲而盡。李形象豎起大拇指說,好酒量!焦滴滴大大方方地說,要不,再來一杯。焦滴滴主動邀請,李形象猶豫地笑笑。他已經感覺頭暈,舌頭有些硬,說不行。同學們又在旁邊起鬨,女士主動邀請的,敢不喝!李形象抓起酒杯和焦滴滴碰。三杯酒連著下肚,李形象癱軟了,喉嚨裡發出想要出酒的嘔嘔聲。幾位同學趕緊把他扶到門外,身後傳來焦滴滴咯咯地笑聲。李形象不省人事。同學們七手八腳地把他抬到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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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李形象感到在焦滴滴面前失態了。過了一段時間,他約焦滴滴喝茶。焦滴滴在縣城開一家美容店。一個週末的上午,焦滴滴應約來到一家茶樓。李形象早早地等候在那裡。倆人見面握握手。李形象說,那次真不好意思。焦滴滴笑盈盈地說,沒啥。李形象說,你好酒量。焦滴滴說,那天,我喝的是茶水。李形象睜大眼睛,茶水?焦滴滴咯咯笑起來。李形象說,這麼看,我醉裡好。李形象和焦滴滴當年是初中同學,坐在前後位。光陰似箭,現在都人到中年。李形象喊來服務員,要一碟開心果,一碟腰果,一瓶高檔紅酒。茶樓裡光線幽暗,彩燈變幻。他們邊喝邊聊。李形象說,初中時候咱們沒有說過一句話。焦滴滴說,那時候男女生都不說話。李形象說,其實都想說話。焦滴滴說,都不敢說話。李形象說,其實很壓抑。焦滴滴說,很壓抑。李形象笑起來,現在都開放了。焦滴滴翻著黑眼圈,開放了。李形象說,初中畢業你去哪兒了?焦滴滴說,去南方了。李形象說,打工?焦滴滴說,打工。李形象說,八十年代中期正趕上改革開放。焦滴滴說,都是生活逼的,我父親去世早,我老大,下面還有幾個弟妹。李形象哦一聲,說,自然家庭的重擔都落在你身上了。焦滴滴說,喝酒。他們碰杯。焦滴滴泯一小口。李形象喝一大口。暗紅色的液體蕩蕩漾漾。音樂不知響幾曲,都忘記時間了。焦滴滴感到頭暈。茶樓裡暖氣開放,玻璃遮光。舒緩地東西靜靜流淌。忽然,李形象問,你孩子也該上大學了吧?焦滴滴慢悠悠地說,至今未婚。李形象暗暗吃驚,看見焦滴滴手上戴幾個戒掉,碩大的耳環一搖一晃,飄過來一股細細的粉香。

一瓶匍萄酒快見底了。李形象沒事,焦滴滴喝暈了,手支著頭。李形象順勢抱住她。焦滴滴倒在李形象懷裡。李形象軟軟地說,開個房間吧。焦滴滴朦朦地,說你不夠級別。焦滴滴從坤包裡掏出手機,打個電話。不一會兒,有兩個小夥子徑直朝這邊走過來,畢恭畢敬地扶著焦滴滴。茶樓外面停著一輛豪車。倆年輕人為焦滴滴打開車門。焦滴滴坐進車裡面,豪車一溜煙跑了。這一幕,李形象看得真真切切。他站在寒冷的太陽底下,沉思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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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形象消閒一陣子,心裡靜闆闆的,浮光掠影,無思無慮。他和金絲絨安安穩穩過日子。日月星辰,流水匆匆。李形象臉上平添幾根皺紋,頭髮叢裡也有些許白髮,酒也喝少了,應酬的也少了。他一天天地奔向虛腫的中年。他變得聽金絲絨的話,在家做飯拖地板,終於找到美滿的感覺。外面蟬兒嘶鳴,熱浪滾動。李形象光著膀子,叉著兩根腿,正斜躺在沙發上,享受空調的清涼。這時,他聽到一個消息,如五雷轟頂。他小孩舅金老師的兒子考上鄭大了。金絲絨嘻嘻笑著。李形象忽地坐起來,好像被電棍擊打著了,半晌沒有出口氣。金絲絨掩飾不住高興,說她孃家侄子真爭氣。李形象白了她一眼,有什麼笑的?金絲絨說,那當然。李形象說,你兒子咋教育的呢?金絲絨頓時變了臉色,問問你自己?李形象也變了臉色。金絲絨說,想找事是不?李形象閉住了嘴。夜裡李形象翻來覆去睡不著,想到他小孩舅的兒子竟然考上鄭大了!他又羨慕又嫉妒。可以說,他從來沒有把他小孩舅放進眼裡過,一個教師窮酸窮酸的,要錢沒錢,要地位沒地位,而李形象結交地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他小孩舅不吸菸不喝酒,還算個男人嗎?在李形象眼裡,窩囊裡很,可現在這個窩囊廢的兒子竟然考上鄭大了?!這讓李形象很難受。李形象不由想到自己的兒子,內心疼痛起來。

按照規矩,他小孩舅金老師也要置辦升學宴。金老師就在家裡面招待親戚,炒幾個素菜,買幾個滷菜,滿滿一桌。自然李形象和金絲絨也來了。金老師家裡的確寒酸,破房子舊傢俱,沒有一樣值錢的東西,牆角堆放著書籍報刊。金老師陪著親戚吃飯。正吃著,李形象說,這烤鴨哪兒買的?金老師說,橋頭上的。李形象說,咋不是正味?金老師慌忙解釋,大家都在那裡買的,那家生意可好了。李形象說,現在誰還吃滷菜,衛生標準達不到。金老師沒有吭聲。金絲絨用眼瞪一下李形象。半天,李形象說,你這房子年數不少吧?金老師如實地說,買人家的舊房子,已經二十多年了。李形象說,該換新房了,現在人家都住帶電梯的公寓樓呢。金老師說,哪有多餘的閒錢呢。金老師性格內向,能力有限,也就是教書育人。金老師知道李形象在縣城有兩處房產。金老師說,吃菜。李形象放下筷子,說現在供應個大學生可需要一批錢。金老師說,我有工資,都節儉點。李形象說,要是缺錢,可別找我借呀,我的錢都投資到房地產了。金老師啪地把筷子摔到桌子上,罵道,混蛋!你除了一身銅臭,還有什麼?!金絲絨的臉刷地拉下來了。李形象的臉紅一陣白一陣。外面陰涼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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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作者介紹:木的暖,本名何玲。出生於六十年代末。高中文化,熱愛文學。曾在《文藝生活》、《雨花》、《短小說》、《小說月刊》上發表過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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