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葉的橋
《柳葉的故事》之二
白金科
好些時候，柳葉會想起那人，比如說月上柳梢頭的時候，比如說沒人過渡的時候，柳葉就會想那人現在過得好不好，那人會想她嗎……柳葉想啊想啊，想得心都疼了。
天上有朵雲彩，有眼睛有鼻子有嘴巴有鬍子，像個老頭，柳葉就問他，那人想我嗎？老頭回答不上來，羞愧地飛走了；河裡的浪花一朵追著一朵，像一群孩子，歡快地往前跑，柳葉問他們，那人想我嗎？孩子們說，不知道不知道！
柳葉的眼淚就掉了下來，很委屈很傷心的。
傷心過後，柳葉會恨自己，恨自己不爭氣，幹嘛要想他呢？他是你什麼人呢？他什麼都不是，充其量他就是個壞蛋而已！他不愛這裡的山不愛這裡的水，不愛這裡的山果果也不愛這裡的野桑葚，還不愛這裡的孩子，他只愛他的城市，不是壞蛋他還能是什麼？！
有一天柳葉將船停在對岸，正在心裡狠狠地罵那壞蛋的時候，突然小船一顫，緊接著耳邊響起一個聲音：船家，我要過河！柳葉的眼淚“唰”就流了下來，柳葉一個轉身，一雙小拳頭便擂鼓樣地捶在那人的胸膛上。那人不語，任憑柳葉的淚落在他的衣襟上，任憑柳葉的小拳頭捶在他的胸膛上，那人一句話也不說，只是臉紅紅的像蒙了塊紅布。
等到柳葉哭夠了捶夠了，那人才喃喃地說，你喜歡城市嗎？
這話一下就戳痛了柳葉的心，柳葉做夢都想到城裡去，去過城裡人的日子，可她走不了，爹已經老了，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爹已經撐不動這船了……
我喜歡城市。那人像對自己說，又像是對柳葉說，可我也喜歡這裡，我老想著回來看看，可又覺著沒臉回來……
那人說完這些便不再說話，柳葉也不說，說什麼呢？從哪說起呢？不說了，什麼也不用說。
那人去看了村裡的小學校。孩子們都到幾十裡外的鎮子上去上學了，小學校便空了下來，原本村長想在這裡養豬，村長說眼下豬肉比人肉都值錢了，得抓緊養，但是大夥不讓，大夥說那是娃們上過學的地方，是出聖人的地方，怎麼能養豬呢？村長就不養了，小學校便一直空著。
那人在小學校的教室裡坐了好久，還用小提琴彈了一首曲子，那是一首柳葉很熟悉的曲子，那曲子唱得柳葉的心一陣疼似一陣的。
離開小學校，那人便匆匆地走了。小船兒悠悠，蕩起一圈圈的漣漪，柳葉的心裡也蕩起一圈圈的漣漪，柳葉好想那人會像上次那樣地說一句“喜歡你！”可是那人沒說，那人蹙著眉頭，瞅著月亮河說，要是有座橋就好了！
這句話牢牢地種在了柳葉的心裡，是呀，有座橋就好了，有座橋大夥就可以從橋上過河，孩子們就可以從這橋上上學去，柳葉就不用再撐這船了，柳葉就可以到城裡去，去過跟城裡人一樣的日子。
可是，有誰能在這月亮河上造座橋呢？村長能嗎？
得去問問村長，村長可是村裡最大的官了。
柳葉正想去問村長呢，村長就來了。村長上了船，對柳葉說，葉兒，渡我過去，我要去鎮上。
柳葉不動，一雙大眼睛盯著村長，說，叔，你能在這河上造座橋嗎？
村長顯然被嚇著了，他仔細地把柳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確信柳葉沒有太大的問題，這才說，你這孩子，說什麼呢這是？這要是能造，還不早就造了？你知道在這河上造座橋要花多少錢嗎？上百萬！上百萬呢！不跟你說了，趕緊渡我過去，趕著去要扶貧款呢！
柳葉的心一下掉進冰窟窿裡，冰涼冰涼的。
難道就真的沒人能在這裡造座橋嗎？
有一天來了個男人，一看見柳葉路就走不直了，上船的時候一個趔趄差點掉到河裡去。男人說他是慕名而來的，他說如果柳葉能夠嫁給他的話，他就在這裡造一座橋，然後呢，柳葉就跟他去城裡享福，柳葉的爹呢就在這橋上向過往行人收費。
為什麼要收費呢？柳葉問他。
我是個商人，當然要求回報了。比如說你擺渡，也是有回報的。男人說。
可我們擺渡不收費。柳葉說，鎮上給我們補貼。
那還不是一樣嗎？男人說，還不如直接收費呢，不用麻煩政府。
反正就是不一樣！柳葉說不過他，便生氣，便不再理會這個男人，任憑男人磨破了嘴皮子，柳葉也不理會他，後來，男人覺著沒趣，嘆口氣說：沒見你這樣的！訕訕地走了。
時光就如這月亮河的水，一天天流呀流呀，柳葉依然天天在這水上擺渡，那橋就天天在心裡生長，長呀長呀，長得好漂亮好雄偉，從河的這岸一直長到河的對岸……
有一天來了一幫人，扛著些儀器在岸邊量啊照的，柳葉禁不住怦然心動。你們是要造橋嗎？柳葉小心翼翼地問，生怕把人家嚇跑了似地。
在等人家回話的時候，柳葉的心都不敢跳了，她生怕人家會說出那個“不”字，天吶，人家終於說了，人家說是！
柳葉的心“咚咚”地跳起來，這裡真的要有座橋了！可是……橋造好後，要收費嗎？
那群人笑了。放心吧小姑娘，這是政府造的便民橋，不收費！
柳葉突然毫無顧忌地哭起來，哭得好動情好動情的，一點也不知道害羞。
【圖片來自東方l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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