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聽聽心跳的聲音

國慶長假，我回了一趟老家，回家的第二天，母親建議我去看看從小對我照顧有加的伯母，我點頭稱善。

去伯母家，需要經過一座低緩的山丘；我走在鋪滿枯葉的小道上，聆聽風吹落葉的聲響；山丘和小路上只有我一個人，也不見飛鳥的蹤跡；安靜，安靜的有些死寂，走著走著，突然間，我聽到自己的身後有腳步聲，心裡一陣緊張，心跳也加快了，瞬間，腳步聲與心跳聲緊緊地跟著我，不快不慢，我有些膽顫，害怕身後蹦出一個凶神惡煞的人；回頭看，什麼也沒有，原來那聲響只是來於自己的腳步聲。

我暗暗一驚，我的恐懼居然來於自己的腳步聲。

少年時代，我經常在空曠無人的夜裡聽到這樣的腳步聲，但那時我並沒有絲毫的恐懼；那個時候，我經常與同族的一個兄弟在漆黑的夏夜裡去水庫旁抓田雞（即青蛙），我們將準備好的布袋捆在腰間，左手拿著手電筒，右手拿著網罩，小心翼翼的走著，生怕驚著了正打著瞌睡的田雞；有時候，去的那些地方方圓三四里都沒有人煙，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裡，只剩下兩束耀眼的燈光，還有燈旁的人影，蟲子的名叫，燈影晃動，樹葉沙沙，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切；偶爾也會聽到身後似有似無的腳步聲，好像有誰跟在我的身後，回頭看，什麼也沒有，那時候以為是鬼，但並不害怕鬼，因為祖母曾告訴我：“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平時莫做虧心事，半夜莫怕鬼在後。鬼也是良知的，不會害好人，咱不做害人的事，鬼也不會來害咱，孩子，倒是要當心人，有些個人還不如鬼，專門謀財害命。”我沒有做任何害人之事，想來鬼怪不會害我性命。

祖母的教誨我時刻銘記於心，這麼些年來，我在黑暗之中從不害怕有什麼鬼怪出沒，倒是有些怕人，怕有人從暗黑的角落突然冒出來，給自己一拳或是一刀；不過，這種擔憂隨著年齡的增長也慢慢地淡了，因為讀參加工作以後，很少一個人在黑暗中行走了，也很少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和心跳聲。

到了現在，我置身於繁華的都市，眼裡見到的是霓虹燈的嫵媚，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奔流不息的車流；耳朵裡聽到是各種各樣的喧囂而奇妙的聲響，陳詞濫調的演講，無病呻吟的抱怨，綿綿的情語，悄無聲息的啜泣，還有舞廳裡面刺耳的音樂，拆遷時房屋倒塌的轟鳴·······喧囂、奇妙、刺耳，什麼聲音都有，這些聲音已經掩蓋了我們的腳步聲，更淹沒了我們的心跳聲，誰還會在快捷的社會里放慢腳步，聆聽自己的心聲？

當然，有些時候，我們也會聽一聽自己的心跳，那就是當你真正覺得自己很寂寞的時候，在萬分孤單的時候，在夜深人靜之際，你才會靜靜地躺下，放一些傷感的音樂，耐著性子，全心全意地聽著自己心跳的聲音：一起一伏，那麼沉重，那麼無奈，那麼遲疑；找不到方向的你，卻也只有在狹窄的房間裡無奈嘆氣，這個時候，你想去狂奔，想享受狂奔之後大口喘氣的快感，但你卻沒法去狂奔，你只能靜靜地聆聽心跳聲；那心跳聲會清楚地告訴你，你現在身在何處，你從哪裡來，但是，你要去何方？心跳也無法告知你，也許連你自己也不知道前路在哪裡；但是，那心跳聲會明確地告訴你，你如果還一味的茫然失落，你將永遠不可能踏上自己的人生之路。

在繁華的都市，普普通通的市民很難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因為你一出門，耳朵就被各種喧囂聲所充斥，再也聽不到別的聲音了，在很多人的聲音系統裡，整個世界就只剩下一種嗡嗡的轟鳴了，分不出是開心的笑聲還是悲哀的哭泣，分不清是豪言壯語還是胡言亂語，分不清是相聚一笑還是離別之苦，分不清周遭的事物到底是真還是假，甚至分不清國家了；到最後，有可能連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了，人人似乎都不用自己的腳走路，不用自己的心去做事，而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推著走。很難知道自己的心聲，只聽得見耳旁各種嘈雜的聲響，擦肩而過的行人，做圓周運動的車輪，一切事物都在運動著，你卻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該向何處，忘了來時的地方，忘了想去的地方，只是跟著大家的腳步，只是機械的行動著。

偶爾的回到鄉村，走在寂靜的鄉路上，又聽到自己的腳步聲，也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從前，身旁似乎有一陣溫暖的風吹過，心裡似乎有溫熱的泉水流過，輕快而又親切；細細聽來，身後的腳步聲還是從前的腳步聲，胸前的心跳聲還是以前的心跳聲，自由自在而有些自信，只是聲音稍微有些倦意；我從鄉間的小路走來，邁過低緩的山丘，走過金黃的稻田，跨過無多座橋，那心跳的彈力已經稍稍的減弱，可它還是存在著，依然緊緊地跟隨著我，不曾離開，這也是我可以聊以自慰的事情了。我並不希望心跳聲把我送到心中的那個目的地，我知道，那個地方永遠無法達到，如果我可以達到，也就不會有那麼多人窮盡一生去追尋它了。

心裡的目的地雖然很難達到，但我知道，這一路走來，並不是一無所獲，每走一步就會有不同的風景，每一次的付出不一定會有回報，但總會有一點收穫。難過是一種收穫，痛苦是一種收穫，挫折時一種收穫，流淚也是一種必不可少的人生體驗，如果沒有經歷過撕心裂肺的痛楚，沒有經歷過放聲大哭，怎麼會知道快樂、順利和幸福的滋味？人生之路，能夠向前總是美好的，可我不想走得太快，我總想著在途中歇息一下，想留下一段路程慢慢地走，不想一下子就走完所有的路。

月亮從不擔心明天的路，月有陰晴圓缺，滿月過後，殘缺即將到來，循環不息。我繼續走著，路的前方，一棟兩層平頂房浮現在眼前；房子前面，有一株高瘦的桂花樹，去年的時候，還很矮，今年又長了些個頭；一口四方形的池塘，嵌在山坳裡，我望向池塘，一隻飛鳥剛剛掠過水麵，驚起了層層水花；我腳下的小路，去年剛剛鋪上了石子，凹凸不平，有些紮腳；我沿著這條蜿蜒的小路，走到房子前，一個年老的婦人正揹著柴火，佝僂著，緩慢走向柴房；我走向前，接過她背上的柴，她看著我一眼，愣了一下，接著便開懷大笑：“孩子，你回來了啦，我的好侄子了，還能來看看伯孃。”說完，眼淚便已經出來了。

我把柴薪放進一個角落，伯母進了客房，給我倒了茶水，拿出了瓜果，一個勁忘我口袋裡塞蘋果，“長者賜，不可辭。”這是一句古老的俗語，我知道，蘋果很輕，但送蘋果的人情意很濃，無論如何我也不能讓伯母失望的，我吃著香甜的蘋果，伯母在一旁看著我，好像我還是20多年前的我，還是她的小侄子。

望著這位從小疼愛我的老人，孤身一人守著空房，可她的臉上，依然掛著笑容；突然間，我的心跳又加快了，百感交集，人生的路，何處才是盡頭，什麼地方才是你設想的目的地？原來，生活沒有金光大道，不要想太多，一步有一步的收穫，你走在沒有掌聲和金光的小道上，你只需要一步一個腳印，腳踏實地的往前移動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