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赶大集——忆少年一二事

一九八五年前出生的乡下人对于农村赶大集赶庙会都会很熟悉。我赶上了这种农村盛会的末尾,现在叙述起来,大家都好像懂。但我总想通过文字再尽可能描述一下当时自己的感悟。我从小身体孱弱,但神经却比一般孩子更为敏感。每当回忆起那时的光景,我的内心总有一种莫名的、近似美好的东西想要表达,我不认为这种感受是每个人都有的,或者曾经有人也曾有但时过境迁全然忘记了,这也是我在此想赘言絮叨的原因。

乡下赶大集——忆少年一二事

农历三月初春,春芽新吐,经过一个沉闷的冬天,大地重新活了起来。一年一度的三月会开集了。昨天傍晚家离镇子进的同学就用一块塑料布占了一块位置用来卖茶水,赶集的人口渴,小孩子可以卖水发点小财。集的面积很广,小镇一两条街道根本不够,已经蔓延到镇子的角角落落了。以街道的小商品为中心,四周按照历年传统分别布置着骡马市、农器具市、庙会杂耍市、线头布匹市、、、等。我们小孩子去哪个市主要看跟家里那个大人了:如果跟妈妈,则会去线头布匹区、如果跟爸爸,则肯定去农器具区,如果跟爷爷,则要去骡马市了。所以,提前一晚上就要想好跟谁逛的问题。如果想为嘴,就要缠着奶奶,如果想穿新衣,就要跟着妈妈,如果对牛马骡羊狗等感兴趣,则跟着爷爷转、、、最不明智的是跟着爸爸、因为几乎混不到什么好处。爸爸总是忘了给我们买好东西,转了一天捞到的只有干口和困腿。而最聪明的孩子总是分时段变换跟随的对象:先跟着妈妈或奶奶吃一顿,兜里弄满糖果后,然后喊着去骡马市找爷爷,一起看高头大马。如果爷爷出手,晚上回家困了还能骑爷爷买的牛或骡回家或者晚上和爷爷看戏。

乡下赶大集——忆少年一二事

在集市很容易碰到分布于附近各村的亲戚。无论是姑姑还是小姨、舅舅还是舅爷,简直就是内亲外戚的一场聚会。这时候孩子要做的就是嘴甜,然后你亲爱的长辈会给你很多好吃的。

所谓赶集,男人为的是开春农田所需的一切:农机具、种子化肥;妇女为的是家里所需一切:针头线脑、花布棉絮;然而这只是表面的硬需求,赶集真正的精髓其实是亲戚的聚会。一个冬天严寒封门,待春回大地万物复苏身体舒张,大家的精气神也满盈了。在集市上相见,临街房檐下、柿子树下、岔路旁席地而坐,姥姥姥爷看见外孙长高了,姑姑看见侄子变胖了,舅舅大姨二姨看见外甥脸上都长粉刺了、侄女该找个亲家了赶紧托人啊、柳树旁、涝池边、青年男女集会从背后偷偷指给看:他(她)就是你姑说给你的那个对象,哪个村的、他爸是谁、弟兄几个、家里盖房了没、、、

天色渐暗、然集并不会散、因为晚上有戏曲上演。所谓的戏院、其实就是一个围墙和里面一个戏台。夕阳金色的余晖散在荒草丛生的戏园子里。这荒草不仅不影响人们看戏,反而为大伙或躺或坐铺好了草垫。不一会,不仅地上坐满了人,围墙上,墙里墙外的柳树上都坐满了人。然而戏还没有开场,天空还有一丝微明,转了一天的腿脚找到了舒适的地方、偎依在爷爷怀里,爷爷旁边是他多年的老伙计。都点上旱烟,烟丝在烟锅里忽暗忽明的闪烁着,闻起来有一种古旧的香气,吵杂的戏园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安详。

天全黑了,戏台上灯显得很明亮了,这时候,鸣锣开戏,戏园子里即刻安静了下来。戏子们依次出场,用的语言可以追溯到诗经里、用的口音可以问源到周秦汉唐。有女人一腔的冤屈,有男儿一身的好胆,有这片土地上生命一世的悲凉。

乡下赶大集——忆少年一二事

天渐渐晚了,住远的人陆续离开戏园披星戴月回家了。乡下的路静悄悄的、而今天却有说有笑。大家谈谁今天买了一头牛,谁看见说给他的对象了,谁扯了几尺花布准备给孩子做个新衣裳、、、老人有所得、妇女有所得、青年有所得、儿童有所得。等到第二天睡醒,这些所得都化为今年的幸福,即将开花结果。

在这样的生活里,没有谁规定他们按时上班、更没有人催着他们加班、还房贷、搞团建。他们没有加不完的班、更没有谁动不动就威胁他们想不想干了。他们没有那么多忧愁和压力,他们自然地生、自然的死,一切都是不受干扰,顺其自然。这种生活如今在这片土地上却一去不返了。

我们叫赶集,我在幼小的时候赶上了这样的集。这对我是一种幸运呢还是一种痛苦呢?现在,我坐在高楼大厦里,对着电脑,想着当年在爷爷身边看戏的那个孩子,不禁潸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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